齐衡整的这出绑架,沈南瑗虽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还是让她惊了心。
这样下去不行啊,她必须得趁着青帮和白虎帮大小混战不断,杜聿霖抽不开身的时机,赶紧找到身份书,开溜。
想也知道啊,白虎帮帮主的儿子挂了。
要是能善罢甘休的话,那她得怀疑这儿子是不是爹亲生的。
她是无心,想来那江潮也是无心。
只不过局势已定,杜聿霖有的忙了。
自古皇帝最擅长的就是平衡术。
杜家这个土皇帝,也很擅长,泷城的两大帮派一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可是这种平衡现在被打破了。
不破不立。
现在正是杜聿霖立威的绝好时机。
头疼的事情就让杜聿霖去做好了,只当是他揩了她的油,活该付出的代价。
沈南瑗将手里存着的黄鱼,一大部分兑换成了银票,汇进了海外银行的户头里。
另外的一部分准备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正式计划开溜的路线。
她原本是想坐船,可现在她对船产生了某种心理阴影。
泷城的航运,一部分是江家把持,江家那可是明摆摆杜字号的。
另外的一部分,是齐家不错。
可她说不定现在已经成了齐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并不确定,但也赌不起。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放弃了水路,决定坐火车。
火车票她会买到苍城,然后再从苍城转道去渝城,坐飞机飞到海的那一边去。
她看了这个世界的地图,虽然跟她原来的世界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但香港和澳门是还在的。
不过是换了个名字,叫港州和镜澳。
沈南瑗思前想后,她决定最终的落脚地为镜澳。
那个闻名于世的赌城。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上回留意过,身份书并不在沈黎棠的保险柜里。
会在哪儿呢?
沈南瑗解不了的难题,她想求助于冬儿了。
冬儿虽说是伺候在三姨太身边的丫头,但她什么杂活都要干,譬如打扫卫生呐!
可冬儿并不识字。
于是,接下来的时日,沈南瑗抽了个空把冬儿叫到了房间里。
她事先准备好了白纸,将吸满了水的钢笔,塞到了冬儿的手里。
冬儿吓了一跳,“三小姐,你这是想干什么?”
“教你写几个字。”沈南瑗轻飘飘地说。
冬儿却慌张的不得了,她赶紧把钢笔放在了桌子上,连声道:“不不,三小姐,你就别拿冬儿寻开心了。我这双粗手,一看就是干活的,可不是拿笔的。”
这奴性,简直要把沈南瑗给气死。
她又把钢笔强行塞进了冬儿的手里,不快地说:“握好了,今儿你必须得把这三个字学会了。我还有事全指望你了。”
冬儿一听教她写字是因为有事情,苦着脸道:“三小姐,那我尽力!不过,我写得不好,学得慢,你可别生气。”
沈南瑗点了点头,还心想,都十几岁了,学东西能比小孩子还慢嘛!
还别说,她真的猜对了。
就三个字,她教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后来,沈南瑗就放弃了,退而求其次地说:“算了算了,不难为你了,你现在只要认得这三个字就成。这是我的名字,哦,还有旁边这三个字,叫身份书。”
说着,沈南瑗拿手比划了一下身份书的大小。
这才又道:“看见了的话,记住在哪儿,偷偷地告诉我。”
冬儿虽说学字不成,但脑子转得不慢。
“三小姐,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偷身份?”冬儿咋舌,“不然要那干嘛呀?!”
“要做什么还得跟你汇报呀?”沈南瑗故意,半真半假地佯作生气。
冬儿一噎,还真没报备的理儿。就印象里,三小姐是能干成大事儿的,要身份书那肯定是要派大用场。她顿了一下,有些发虚地问:“三小姐,你该不会想拿着跑……”
沈南瑗睨向她:“……你说呢?”
“那、那不不应该哈哈哈、哈哈哈……”冬儿一阵干笑。
沈南瑗反而被她那模样给逗笑了,赏了她脑门一颗栗子:“就你这成天的瞎胡想什么呢!”
冬儿一看她笑的那样就知道沈南瑗又在逗弄她,龇了龇牙就作势要扑上去。
两个人笑闹成了一团,碰倒了书桌前的椅子。
楼下的沈芸曦只听楼上咣当了一声,心跟着扑扑乱跳。
她捂了捂狂乱跳着的心口,同一旁的沈芸卉道:“楼上在干嘛呢?”
“我怎么知道!”沈芸卉没好气地说。
沈芸曦皱了皱眉头:“姆妈最近都不太管家里的佣人,这都要无法无天了!”
沈芸卉撇嘴,想也知道最近苏氏被沈芸芝的事情,闹得不得安宁,哪还有心情管这些。
“姆妈呢?”沈芸曦合上了书,又问。
这书,她是从陈嘉丽那儿借来的,简·奥斯丁的《傲慢与偏见》。她觉得自己就跟贝纳特家的二女儿伊丽莎白一样,是这个家中最富有智慧和美貌的人,能够从所处的低俗、无聊环境中脱颖而出,不像她的妹妹们那么庸俗。
也就是借书那天,她听陈嘉丽说起了匡珊瑚失踪的消息,好像还和齐家的帮派有关。
其实自打匡家的舞会过去,沈芸曦就再也没跟匡珊瑚联络过。
陡一听说她失踪,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想法,只是联系到舞会那天的事。
下意识的就想到了沈南瑗,心兀的漏跳一拍,该不会又和她们家那个冤家有关系罢?!
沈芸曦的心七上八下了两天,她同沈芸卉说不到一起去,便想寻个机会好好和苏氏说道说道。
沈芸卉翻了一页书,顺手指了指楼上。
苏氏刚刚就进了沈黎棠的书房,不用问,肯定还是为了沈芸芝的事。
她悄悄地瞥了沈芸曦一眼,在心底叹气。
真的是,姐姐妹妹都不让人放心,一个比一个更像惹事精。
苏氏能同沈黎棠说的,可不正是沈芸芝的事情。
若不是她实在走投无路,也不会求到沈黎棠这里。
是的,苏氏对沈黎棠颇有怨言。
沈南瑗没有回来之前,这些怨言顶多是烂在了肚子里,自个儿在心里埋怨一句:罢了罢了,这男人是自己当初死活想嫁的。
而沈南瑗来了之后,这种怨言就逐渐转变成了离心。
若不然,她上回也不会勾结堂兄,想图谋那些个彩礼了。
眼下,苏氏且是知道求人就得有求人的姿态。
她一进了沈黎棠的书房,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
“老爷,老爷,救命。
”
苏氏拿帕子沾着眼角,想哭都没有眼泪。
沈黎棠不耐烦地蹙一下眉头,他知道苏氏道救命为的是哪桩。
苏氏伙同管家放走了沈芸芝,这事儿,若不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也知道,肯定是不会成功的。
管家前脚放走沈芸芝,后脚就来同他汇报。
苏氏的那些个安排,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现在……莫不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沈黎棠的心头也没来由一跳,这才道:“起来说话!都新时代了,别搞那些旧传统动不动就下跪。”
苏氏一听沈黎棠打起了官腔,忍住了心底的恶心,哭诉道:“老爷,咱们的芝芝,不见了!”
沈黎棠不欲让她知道管家到底听命于谁,冷笑了一下,“太太,你也太会开玩笑了。芝芝不见了,不是太太动的手笔!我念在你为我生儿育女持家有方数年,我这才一力承担了所有的责任,且为夫可从没有因为这个事情,难为过太太一分。”
苏氏是想唾他的,那事儿明明是沈南瑗一力摆平。
沈黎棠像是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又说:“太太和芝芝让南瑗寒了心,若不是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恐怕现在到处都张贴着芝芝的画像,缉拿她呢!”
苏氏不想在这些问题上和他争论,扯了下嘴角,掩盖了心里的愤恨,嘴上感恩戴德:“老爷,我知道老爷是为了我和芝芝好的。我也不隐瞒老爷了,当初我原本安排了芝芝去沧县,就是我姨婆家。还嘱咐她到了地方,差人捎个信儿。可我等了这许多日,一直没有等来沧县的消息。前儿个,我往沧县打去了电话,那边说芝芝根本就没有到。”
苏氏说到这里,倒抽了一口气。
这时候眼泪终于不用去硬挤,就落了下来,她道:“老爷,咱们的芝芝要是真的丢了,这可怎生是好?”
沈黎棠也慌乱了,丢的毕竟是自己的女儿。
虽然这个女儿不大争气,却也是他花了真金白银给养大的。原先想着等这个风头过去,就算给她寻不着高官门第,也能让她嫁个商贾之家,换些彩礼。
可如今鸡飞蛋打,他怎么能不着急。
沈黎棠点了根烟,只抽了一口,猛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前几日,白虎帮的齐三公子挂了。
那齐三公子好像和芝芝走的很近。
他的死该不会和芝芝有关?
沈黎棠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住了,手里夹着的烟都烧到了手指,这才仓皇地丢进了烟灰缸里。
苏氏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弄神又连声叫道:“老爷,老爷,芝芝的事情……”
“什么芝芝不芝芝的!”沈黎棠打断了她的话,“以后你不许在我的面前提起那个不孝女,我跟你说,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她嫁到沧县去了,听见了没?”
沈黎棠的语气严厉,一点都不容人质疑。
苏氏只觉胸口那儿堵了好大一口的怒气,她二话没说,夺门而出。
奔回了自己的房间时,苏氏拿帕子捂住了嘴,想哭又怕人听见,一阵猛烈的咳嗽后,她嗅到了自己口中的血腥气。
芝芝是彻底毁了。
她就算是拼上性命,也得毁了沈南瑗。
——
说起来也是可笑的。
沈南瑗觉得杜聿霖的疑心病重,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成了他。
勃朗宁若是不放在枕头底下,她睡觉都睡不踏实。
可不,那个苏氏作妖,居然偷偷地做了沈芸芝的灵位,就藏在沈芸芝的房间里。
与她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
这事儿,若不是冬儿偷偷地跟她讲,她可能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
冬儿还说:“三小姐,你信扎小人吗?我总觉得,太太没准儿还做了你的小人,没事就扎扎扎。你可别不上心,要不你去似水街上找张天师给瞧瞧,让他给你寻个破解小人的办法。”
沈南瑗可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不过一到了这儿,说不信邪,那还真是打脸啪啪啪。
饶是如此,沈南瑗也没太把冬儿的话放在心上。
她嘟嘟囔囔:“什么张天师李天师的?他要是能逆天改命,他自己就做这泷城的天了!”
冬儿紧张兮兮地“嘘”了一下,“三小姐,你可别不相信。张天师真的很灵的,听说,你和大少的八字都是他给比对的。就是张天师说,你和大少的八字相合,没准一成亲就能给大少冲好了。”
敢情,她还能治愈智力问题。
沈南瑗不好吐槽,只一脸高深莫测地表示自己不相信。
倒是对另外的事儿特别上心,她呢喃似的道:“冲好了的意思,就是大少以前是好好的……”转而又抬高了声音:“哎,冬儿,你对督军家的八卦了解有多少?”
冬儿捂着嘴乐,“什么八卦啊?”
“就是后宅秘密。”沈南瑗努嘴,悄悄地指了指一旁做活做到失聪似的李氏,“就是……你懂得,嫡子庶子、什么嫡女庶女各种斗争。”
“哪那么夸张呀!”冬儿道:“督军只有六个姨太太,就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只有这个词用的简直让沈南瑗无力吐槽。
“这我知道!”沈南瑗忍不住翻了白眼。
她还知道督军家的子女没有一个好东西,说大少单纯,可也是蔫坏蔫坏的。
上回还想拿虫子捉弄她来着,反倒被她给吓着了,哇哇大叫。
“我也就知道这么多啊!”冬儿摊了摊手。
沈南瑗翘了下脚,叹气,眼看着秋叶黄,冬已近。
最苦逼的不是这里没有暖气,而是婚期将近。
冬儿说翻遍了整个沈家存放各种文件的地方,也没有寻到身份书在哪里。
只不过沈黎棠有几个抽屉是上了锁的,别说冬儿了,就连苏氏恐怕都不能轻易打的开。
沈南瑗琢磨了好久,渐渐焦虑。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同李氏道:“三姨太,我去铺子一趟,若是我爹问起,你就说珍珠姐找我吃饭,晚饭不回来吃了。”
“好!”李氏听见了沈南瑗唤她,这才从一堆布料中抬起了眼睛,嘱咐:“你路上当心。”
“知道。”沈南瑗应了一声,上楼取了手包,匆匆地出了家门。
匡珍珠昨天来电,让她抽时间去铺子一趟,大约是铺子的装修好了。
沈南瑗原本昨天就说去的,心里总惦记着身份书,总想找机会寻一寻,这才耽搁了。
出门叫车。
沈南瑗下意识会先看黄包车夫的脸,这是个中年男人,至少在她的脑海里,是副新的面孔。
“总府路。”
“好嘞!”
车夫的腿脚很快,拉起车便一路猛跑。
拐出了井岸胡同时,沈南瑗不经意地偏了下头,发现胡同口蹲着个熟人。
他正在秋日的暖阳下卷烟,听见车子压过青石路砖的声音时,卷烟的手顿了一下。
沈南瑗瞥了他一眼,同车夫道:“算了不去总府路了,带我去河边公园。”
她的声音很大,想
来那人应该可以听的到。
沈南瑗同杜聿航去过河边的公园,公园的下头有一条小路,因为临近河边,这个时间,很少会有人去。
沈南瑗在河岸边下了黄包车,拎着自己的手包,敏捷地下到了河边的小道上。
一片一片的芦苇随风飘荡,时不时有鸟儿低飞,略过了河面,惊起了一串的波澜。
有一处的芦苇特别高,沈南瑗瞧清楚了地势,确定了上头盯梢的人,不能一眼看清,这才迈着步子过去。
不多时,一个穿着灰色马褂的男人从河的另一边绕过了桥墩,缓缓走来了。
沈南瑗正等的发急,就听背后响起了闷笑的声音。
“三小姐,找我什么事?”
“难道不是你找我吗?”
沈南瑗才懒的理他这种倒打一耙的说法,她不满地蹙眉,又道:“怎么,裴爷这是又要绑架我吗?不过这次,是奉了谁的命令?”
——
裴天成定睛看着眼前的明朗少女。
夕阳的余晖罩在她的脸上,像是给她的双颊打上了一层带着光圈的胭脂,煞是好看。
可她的城府却不该是这个年纪应该有的。
裴天成皱一皱眉道:“三小姐误会了,裴某只是听命行事。而这个事呢,跟从前也差不多,在您身边看着点。”
“嘁!”沈南瑗挑了下嘴角,凉笑。
裴天成不喜她的敌意,下意识解释道:“三小姐应当知道,裴某是绝对不会加害与您的。”
他记着那天在胡同那落地银钱的当啷响,就跟压在他心头的分量是一样的。
沈南瑗见他如此坦白了,也坦白地说:“若认真论起来,匡家舞会上的那件事情,对于我来说,我是十分委屈不知因何事得罪了匡家二小姐。而对于裴爷来说则是更加委屈,相当于无妄之灾。是以,那日我见到裴爷,故意给裴爷落下了钱。
而裴爷投桃报李,也故意将猫耳胡同三号这个地址,告知了我。
是以这一桩事,算是你我两清。”
沈南瑗说话的时间,直视着裴天成,一点都不胆怯的样子。
实际,她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即使现在的裴天成已经不同往日。她瞧的清楚,才几日不见,他的打扮虽没有多少变化,但他的腰间鼓囊囊的,看那形状,八成是把手木仓。
别小看了这把手木仓,这意味着裴天成的地位,有所提升,已经不是小喽啰了。
她顿了一下,不等裴天成接话,又道:“我不知裴爷何时入了白虎帮,虽然绑了我,却也给我留了一线的生机。
仓库那日,不管裴爷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对我总归算仁至义尽。
是以,我也尽了自己的全力,替裴爷挡了一刀。这件事情,咱们也算两清。”
说着,她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抛出了最后一句话:“接下来,我与裴爷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才对呢!”
裴天成眯了下眼睛,道:“三小姐,我说过了,裴某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奉的谁的命?”沈南瑗偏了下头,明明是张娇俏可爱的脸,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天真,“我猜肯定不是那位姨太太。”
“听说白虎帮的帮主年纪大了,姨太太半老徐娘,正是风骚的年纪,身边跟着的手下,无不是年轻俊朗的。可裴爷,我上回见你,你的眼角明明没有伤。”
这才不过短短几日,便伤在了脸上。
沈南瑗淡笑:“所以裴爷肯定不是以色事人。我猜的对否?”
裴天成当真没法说不对,纠结了片刻,不知该如何开口,便又听她道:“既然不是以色事人的话,那齐家可以选择的人并不止姨太太一个。”
裴天成深吸了一口气,“三小姐,没有你这样直接上来就想掀人底牌的。”
“错了,裴爷,我可没想掀你的底牌。我只不过是想告诉裴爷,我不傻!所以,也请裴爷不要拿那些糊弄傻子的话来糊弄我。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样才对嘛!”
沈南瑗的理论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裴天成只觉好笑,他盯了眼河面,威胁似地说:“三小姐,这里可没有什么人。我一推,你可就……”
沈南瑗翻了个白眼儿,那意思很明白“又来糊弄傻子了”。
她抬起脚,二话不说,就要往上走。
裴天成这才急急忙忙地说:“三小姐,是我有事找你。”
“对嘛!早说明白不就得了!”
谁先找的谁,可是很重要的事情。
沈南瑗又退回了原处,趾高气扬地道:“说,什么事情?”
裴天成有些哭笑不得,因为他要说的还是她的事情。
话说出来,就好像是他上赶着求她似的。
不过,他到底还是说了:“三小姐,我跟了你很久。知道在你的身后,还有人盯梢,多半是督军府的人。”
这不稀奇!
她被绑的时候,还想过,裴天成是怎么把杜聿霖的人给甩开的。
沈南瑗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更不会傻啦唧的告诉他——是啊。是啊。那些人都是杜聿霖的。
她只是默不出声,等着他的下文。
“三小姐,我还见过你特意躲开了那些跟梢,去银行。去的时候口袋里鼓鼓的,出来的时候就是瘪的。想来是存,而不是取。”
裴天成很恶意地说到这里,就不肯再往下说了。
他在等沈南瑗的反应。
说真的,就刚刚,自己被她一通分析,关键还分析的很对时,差一点点就恼羞成怒了。
他在想,她会不会直接生气?
这么好看的姑娘,就是生气也好看!
哪知道,沈南瑗就拿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
裴天成愣了片刻,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这位比他想象的城府深,还要深上几许。
他没了拿自己和她比较的心情,接着道:“我猜三小姐是不能甘心给个傻子当媳妇的……三小姐想走,我想了好几日,或许我可以助三小姐一臂之力。”
来这儿了这么多天,沈南瑗自问隐藏的很好。
这是第一个人看穿了她的企图心。
其实她内心有恍惚了一下,想着怎么才能让这个裴天成彻底闭嘴。
若换做杜聿霖,肯定会说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可沈南瑗自问是做不到只为了自己的私利,随随便便就夺取一个人的生命。
她叹了口气,嗔怪地看着他说:“你这人怪没有意思的!劝和不劝分这道理,懂不懂?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愿意嫁给杜大少呢?杜家可是这泷城的土皇帝。况且杜大少的心思单纯,多好拿捏啊。换了旁个男人,就我这水平,也不一定能过拿捏的住。这日子都是人过的,我并不觉得督军府的日子难过……”
裴天成想起了那日杜聿霖拎着她出了仓库。
他早就怀疑过了。
不过这种会损害姑娘家名节的话,他死都不会问一句。
况且,他拿她当朋友,朋友与朋友之间交往,不需要问那些无关友谊的事情。
裴天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
那意思,沈南瑗懂,就是学她——别糊弄傻子了呗!
沈南瑗一时闹不清楚,裴天成是不是在试探她。
反正,她咬紧了牙关,死活不认就对了。
这时,岸上有人吹哨,那哨声三长一短。
裴天成一听见哨音就准备撤了。
临走前,倒是没忘记跟沈南瑗说:“三小姐,你考虑一下,若是愿意让我帮忙,就去上回你给我钱的地方,找那个小乞丐。”
沈南瑗在岸边又呆了一会儿,这才心事重重地到了铺子。
只是没想到,匡珍珠出手更快。
半个月还没到,电话直接打进家里头,让她赶紧地过去看。
铺面打通了重装,是有问过沈南瑗的。
等她过去,匡珍珠和吴娉婷都在。
新装的铺子,从里到外都透着新鲜气息。两间并一处,门面更广,更敞亮气派,还是两层楼高的,不过上面还没装修好。匡珍珠心急让她看个新鲜,才把人召来的。
一楼是简洁明亮的风格,在装饰上,和视觉效果上花了点奇妙心思,学了当下时髦的整面落地玻璃门,搁外头就能看到里头那些个漂亮东西,俨然像个小百货,很是招人眼球。
匡珍珠一见她来,喜气洋洋地说:“我跟你说,下月市长家的千金生日宴,刚刚到咱们这儿订了两件大衣,五件晚礼服,还有五个手包。南瑗啊,咱们要发财了。”
发财倒不至于,只不过是匡珍珠闲在家许久,原就想着小打小闹,却不曾想会有大把的盈利。
她姆妈高兴的不得了。
就连好几日不见笑意的她爸,都夸赞了她几句。
沈南瑗听见这好消息,一扫先前的忧虑,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那是珍珠姐的人脉广,眼光好!”
吴娉婷哼笑了一声,不是表示质疑,而是在笑话沈南瑗这个马屁精。
沈南瑗还能不了解她这性格,压根儿就不会往心里去,又狗腿地说:“当然,娉婷姐姐的人脉也广,眼光也很独到。”
吴娉婷的脸微微红了一下,扯着匡珍珠的手说:“咱们不要听她灌迷|魂汤。新装的铺子,她可是一点都没出力,只想捡现成的老板当。”
匡珍珠对沈南瑗是足够义气,眼瞧着NY的规模扩大,红利是匀称分三份,她跟吴娉婷各占一份,沈南瑗那份可是要超过她俩的,连着沈家那位三姨太也都给算上了。
沈南瑗原来得费劲倒腾小黄鱼,眼下估摸着算,就是闲着什么也不做一个月也有小一条,颇为可观了。
但沈南瑗这几日总想着开溜的事情,对铺子确实不怎么上心,她怪不好意思地说:“我忙!”
“忙着嫁人吗?”匡珍珠故意打趣地道:“现在又不是过去,难不成你家还用你自己绣嫁妆!”
吴娉婷瞧见沈南瑗的神情不自在了一下,往常匡珍珠也会这么说,这个厚脸皮的沈南瑗总是会打着哈哈过去,今日有些不同。
吴娉婷脱口而出:“她忙个屁!”
难得淑女也爆了句粗口。
沈南瑗哈哈笑了起来,“可不,忙的都是一堆屁事。”
匡珍珠点着她俩的鼻子,说不出来话。
三个少女倚在门口的柜台边说说笑笑,旁若无人。
实际上,就算她们左顾右看也不会注意到NY的对面停着的一辆黑棚黄包车。
像这种黄包车满大街都是。
NY又地处繁华的位置,每天过往停留的黄包车数不胜数。
黑棚黄包车的里头坐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梳着油头,脚下还放着两个手提箱。
离得近点,还能闻到他身上海水的咸腥味道。
他静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跟车夫说:“走,去含西路七号。”
——
匡珍珠接了个电话,连晚饭都没吃,就神色紧张地拿起了手包,要回家。
可她心神不宁,拿成了吴娉婷的手包。
沈南瑷抓了她的手,关切地问:“珍珠姐,怎么了?”
匡珍珠扯开了一记特别难看的笑,“哦,我姆妈打来电话,我要赶紧回家了。”
吴娉婷认识她久了,知晓她家中的情形,早些时候也听说匡傲西就快回来了。
吴娉婷略一思索道:“是你弟弟回来了吗?”
匡珍珠咬了咬嘴唇,重重地一点头,“我得走了。”
说着,便招手叫来了停在路边的黄包车。
沈南瑷目送着她的背影上了车,再扭头一看吴娉婷。
后者罕见地露出了优虑的表情,和她的眼睛对视到一起,吴娉婷若有所思地说:“你说女儿真的不如儿子吗?”
沈南瑷想说,男女都平等好多年了。
这话差一点脱口而出,又生生给憋了回去,她将自己噎了个半死。
没法发表任何议论,就算她从不觉得女人比男人差。
可这里的人都是这样的想法。
只能说这操蛋的社会。
沈南瑷出门了一趟,最后又颇是无语地回了沈家。
沈黎棠不在家,苏氏领着沈芸曦在客厅里正谈论什么。
一见她进来,两个人都闭上了嘴。
表面的文章还是要做一做的,沈南瑷叫了声“太太”,便想上楼。
苏氏瞥她一眼,竟不似先前还要装装样子,闷哼了一声,撇过了脸,理也不理她,“芸曦啊……”
苏氏这做派,让沈南瑷只觉好笑。
她翘了下嘴角,径直上楼。
她才不会在意这些人,只要她们不来惹她,也别来妨碍她。
直到她走那天。
沈芸曦见沈南瑷关上了房门,一捏苏氏的手道:“姆妈,你看她那样!”
苏氏半阖上眼睛,拍了拍气闷的胸口道:“别理她,她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姆妈,你又有什么计划吗?”沈芸曦的眼睛都快闪出了星星。
苏氏神秘地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沈芸曦不满地说:“姆妈,你偏心,上回那彩礼的事情,也是只说给了芸芝一人听。你若是说给了我,事情保准不会败露。”
苏氏听她提起沈芸芝,呼吸都不顺畅了起来。
她的脸色急变,愤怒地说:“你懂什么!”
就是因为沈芸芝出了事情,苏氏才决定了往后办什么事情都不会透露给女儿们听。
可显然,沈芸曦并不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沈芸曦被她呵斥,拉下了脸,不发一语。
明显很不高兴。
苏氏苦涩地咧了下嘴。
心里则想着,想这些都无用,还是早些彻底解决了那个沈南瑗,好为她的芝芝报仇。
算着时间,她找的外援顶多两天便会有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南瑗:跑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