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沈南瑗万般不情愿,平安夜还是如期而至。
意味着那些个“角儿”又要出来唱大戏。
人家爱唱无所谓,沈南瑗就是愁自个这身份,指不定又被带那条沟里去。
其实关于逃跑,沈南瑗一直在反复思忖。
有杜聿霖在,水路,陆路,靠着沈南瑗自个去闯,八成是闯不出去。可要借助别人的话……
沈南瑗没来由地想到了秦部长。
她甚至想,顾歆儿那么想留在泷城搅和风云,要是能和她换一换该多好,说不准搭上秦部长的便利离开泷城。
想法很美满,现实却骨感。
秦部长是天京那边派来的人,听说是孙系的要员,与张将军等都关系匪浅,这样的人物不是沈南瑗能随随便便结交上的。
而他对杜督军的态度,和杜督军与他的关系,何尝不是泷城同天京那边关系的一个折射。
在这种情况,沈南瑗即便有想法,那也只能是想想。
督军府的晚宴是杜夫人一手操持的,受杜夫人留洋西派的文化影响,与其说是宴会,不妨说这将会是个非常热闹豪华的派对。
时髦,新式,同时不缺乏泷城原有的传统韵味。
总之是将最好的一面呈现在众人面前。
当然最主要是呈现在秦部长、顾夫人那一行人的面前,杜夫人作为督军的‘贤内助’,大有让那边好好见识见识泷城场面的架势。
杜夫人嫌身上的旗袍太素,又换了身正红色丝绒镶金丝的高腰长裙,外加一袭“海虎绒”大衣,大衣出自NY那位设计师之手,最是让她满意。尤其衬了里头这红,说是正宫红都没错了,不单是端庄贵气,就连姿容都比寻常要艳丽几分。
“夫人这一身,今晚上可绝对没人能抢得了您的风头。”画琅一面替杜夫人梳了个造型别致又非常精致的发型,头饰挑挑拣拣,也都往富贵端庄上靠。
“我呀,最满意你这梳头发的手艺,好,好看。”杜夫人对着镜子扭了两下身,左看右看,那是十分满意,“西装给聿霖送去了没?我跟你说过要烫过的,穿起来挺括。”
“一早就照夫人吩咐拾缀好送过去的。”
“大少那边呢?”
“也打点好了,听说前儿个跟顾小姐一块去了日力百货,也不知是怎么巧合碰上的,还给二少带了条领带,一对袖扣。”
“有什么巧合啊……”杜夫人嘴角的笑意淡了些,也冷了些,说实话是打心眼里看不上顾氏母女俩的做派。
看来啊人常说狗改不了吃那啥是非常正确的,顾红梅带着她女儿在外面镶了层金回来,还是改不了勾搭汉子的贱脾性。
不过目前,还有用得上顾歆儿的地方。怎么着,她也得给顾歆儿和杜聿航撮合成功。
那沈南瑗救人的事迹见了报,还是主流日报,杜夫人始终有一层隐忧,她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抢了她儿子的风头。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扼杀。
别以为她不知道督军的心思,督军觉得沈南瑗厉害那是荣光。说白了,就是大儿子有点傻,想要给大儿子讨一个厉害点的老婆。
呸,她才不会遂了他的愿。
而同时,杜夫人心里还藏了件事儿,就是杜聿霖的婚姻大事。
画琅身为心腹丫头,瞧也能瞧看得出。这平安夜派对,邀请的名媛也不少,大少这儿甭管是沈南瑗还是顾歆儿,总归已经有了着落。万一到时再拔得头筹,生下个一男半女,有了长孙……只怕是夫人心里焦虑,也是存了给二少相看的心思了。
她是见过二少同那沈南瑗纠缠的,不,是那女人臭不要脸地勾|引二少。
只要一想起那日所见画面,莫说是眼睛疼,身体骨肉都会作痛。
哪怕是当年的顾歆儿,粘着二少她都只是稍稍嫉妒。可看到沈南瑗,她却动了让一个人彻底消失的恶毒念头。
这念头一起,就控制不住。
说到底,是源于二少待那女人的不同。
谁都不让碰触的二少,怎么能跟那女人在床上!
“……画琅?”
画琅猛地回神,“夫人?”
“走什么神呢,我跟你说的你听见了没?”
“抱、抱歉夫人。”
“算了算了,你且记着一定按我的吩咐做,今儿这计划一箭双雕,你可千万莫给我出岔子。”
“是的夫人!”
彼时,督军府外。
沈南瑗是坐沈黎棠的小汽车来的,这回是沈黎棠让她坐后头的,沈芸曦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一路上都闷闷不乐的。
“南瑗,上次跟大少出去玩得怎么样?”
沈南瑗一哽,后知后觉才想起自己阳奉阴违糊弄了沈黎棠还挺久,干咳了一声,一点不心虚道:“玩……就挺开心啊。”
“那大少有没有说起什么别的?”沈黎棠仍不死心,想从女儿这撬得点消息,再不济,提点提点总是要的。
顾红梅是个什么样的,他还是晓得的,要说那风情,就是她女儿顾歆儿也没有那个风韵。
即便是年过四十,一颦一笑仍是能勾魂儿似的。
没别的,就一个字儿骚。
沈芸曦坐在前面听,心底暗暗冷笑,那死丫头一个乡下来的,能有什么好跟顾歆儿比。何况人家还是青梅竹马,曾经指腹为婚的主儿。
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都牵着手逛百货了,还抱着那黄粱美梦,等发现婚事黄了,鸡飞蛋打。
啧啧!
沈芸曦冷冷地牵起了嘴角。
眼睛余光从车前的后视镜里,倒映出沈南瑗精致美好的模样,心里头的嫉妒和恨意就跟小虫子撕咬似的。
只是这些她只敢烂在肚子里发酵,抱着阴暗念头,看沈南瑗完蛋。
到了督军府门口。
沈南瑗穿了斗篷大衣,恨不得裹得严严实实。
再看一块来的那些个世家名媛,有的连外套都没,真当是美丽‘冻人’,嘴唇都冻紫了,到了屋里头似乎才能缓过了劲儿。
沈南瑗随着沈黎棠进的大厅,沈黎棠需要他自己的交际应酬,便让两个女儿一块。
参加宴会的名额有限,本来该是苏氏来的,苏氏让沈芸曦来,沈黎棠亦是同意的,毕竟这样宴会的机会,可比那些同僚部下家的要高端多。
沈黎棠打心里想让女儿高嫁,沈南瑗排行老三,赶在了两个姐姐前头,那是因为八字合了督军家的,而泷城又是以杜家为天。
芸曦年岁也不小了,要留成像顾歆儿那样,也怪愁人的。
故此,沈黎棠是十分愿意沈南瑗多带着沈芸曦一块,沾点喜气运气都好。
沈芸曦一身紫丁香色旗袍,颇是小家碧玉,但在沈南瑗身边就一下失色没了看头。所幸,沈芸曦似乎也发现,等到了花厅那,就跟陈嘉丽杜文玲她们处一块去了。
毫不犹豫就撇下了沈南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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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瑗穿了那条淡蓝色的礼服裙,一字领的设计,露出性感的锁骨,十分撩人,而裙身的绣花设计,更是给她添了一丝仙气。
匡珍珠来到她身边,“唉哟,这是怎么下凡的小仙女儿啊,还让人怎么往你旁边站?”
“珍珠姐,打趣我好玩儿么?”
“还行,本来就怪无聊的。”
吴娉婷跟吴宝海一块来的,看见两人,就把她爸撇下了,朝她们走了过来,还想拉着女儿到处显摆显摆的吴局长颇是失落。
那样子落在匡珍珠和沈南瑗眼里不由对视一眼,扑哧笑了笑,还挟杂了艳羡。三人聚在一块,说说笑笑,无形之中变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没办法,就是那么优秀。
“有人花重金打听NY背后神秘的设计师。”吴娉婷拿了一杯香槟,趁着没人跟沈南瑗聊了起来。
沈南瑗微微蹙了下眉心:“什么人?”
“不清楚,让我爸那边去查了。NY的名气打出来了,仿冒的,竞争的,挖角的,什么都有可能,这个月刚走了俩学徒。”
“只是学徒而已,我存货还多着,当是帮我们淘汰人品差的了。”沈南瑗乐观,反而宽慰吴娉婷。
“南瑗说得没错。”匡珍珠扒拉了下吴娉婷的眉头,“别成天皱着眉头了,我晓得你这阵子累坏了,回头咱们约着出去玩玩可好?”
“好!”这一声斩钉截铁的是沈南瑗。
吴娉婷顿时被逗乐了,匡珍珠也是。不过匡夫人那边召唤,两个暂且过去,又留下了沈南瑗一个。
宴席开始了。
舞池里有曼妙的音乐,隐绰的舞者。
沈南瑗并不想凑热闹。
索性躲了角落自得其乐。
督军府她来过可不止一回,举办宴会的场地连着花园。年轻的男男女女们翩然起舞,沈南瑗就寻了个僻静角落静静欣赏。
“小姐想要点什么喝的?”男人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不用了谢谢。”沈南瑗以为是侍者,一回头结果看到了一张熟悉面孔,指着朗华,“那天……拍照的先生?”
“真是巧,方才听旁人介绍,沈家的三小姐?”朗华笑道。“我叫朗华,再次见面,请多指教。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里面有点吵,所以……”
“不会。”沈南瑗摇头,并不是什么霸道的,同样也是来躲清静的,怎么会赶人。
何况,她对朗华的印象并不差,相反,还有点莫名的好感。
如果不是因为这人的年纪足够当她父亲,她又要怀疑点什么了。
“听说沈三小姐原来一直生活在岭南,说起来,很多年前我也曾在那住过一段时日,民风淳朴,风景迤逦。”朗华仿佛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笑容里怀念意味甚浓,“野菜饼、九畹茶都让人颇是念念不忘。”
乡野美食,牵绊住人的记忆。
与朗华的能说会道,聊起天来并不落冷,说得都是他走南闯北的一些小趣事儿,却十分抓沈南瑗的耳朵。
可以说是对上脾胃了。
沈南瑗可不就爱那外头的世界么,不由听得津津有味,聊得甚是愉快之余,笑声不断。
楼阁外不远,杜聿霖脸色漆黑地端着一杯朗姆酒,遥遥看着。
许副官受招而来:“少帅……”
“去给我查那个老男人的底,一点都别落下。”杜聿霖一口饮尽了杯子里的酒,脸色晦暗。
打天京来的“高级细作”,怎么会对他的猫儿这么感兴趣?!
——
沈南瑗多警觉的人,那鹰隼一般的目光盯牢自己,就猜到了那人必定就在附近。
“朗先生,失陪一下。”她歉意同朗华告别,便想朝里面走,想借此避开那个人。
这么明显的回避,让杜聿霖更是不爽。
他信步往前,腿长的优势完全发挥了出来,三两步就到了前面,朗华却在这时举了酒杯拦住了他。
“少帅,久仰大名。”朗华的善解人意令沈南瑗松了口气,同时也为他捏了把汗,毕竟杜聿霖那神情,沈南瑗看了一眼就觉得后背发凉。
而朗华就像是没发现自己有多讨嫌似的,笑容儒雅得体。
“朗先生,幸会。”杜聿霖的余光瞥见小猫儿跑了,便忍耐了稍许,将目光放在了面前男人身上,“听说朗先生来泷城短短时日,就拿下了泷城商会名誉副会长的称谓,真是让人不容小觑啊。”
“哪里哪里,只是同行抬爱,做点小本买卖,白担了个虚名头罢了。”
“朗先生这就谦虚了,一来就带动了咱们泷城经济,签得买卖合同可不少,我都好奇有什么是朗先生不碰的生意。”
“只要来路正的,有需求的,大都可满足。”
“谦逊能干,低调又任劳任怨,难怪孙委员长这般器重朗先生。”
“少帅谬赞了。”朗华笑了笑,“朗某也就是个普通生意人,受委员长照拂罢了。”
一番你来我往的客套,时光悄然溜走。
沈南瑗回到大厅,步伐匆匆,正好恰逢大厅里放了一首轻松欢快的外文歌曲,歌词大意是坠入凡间的精灵,而沈南瑗的出现,无意与歌词的意境吻合,宛如误闯的精灵,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有人轻轻拍了下她肩膀,沈南瑗扭头,就看到了杜聿航灿烂的笑脸,“小媳妇儿!”
沈南瑗看到是他,兀的松了口气,差点以为是杜聿霖那变态追上来。她是真的怕了杜聿霖了,就那个变态,什么事情不敢做呢!
沈南瑗的出现虽然引起不小的轰动,但有杜聿航在身侧,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音乐曼妙流淌。
杜聿航牵着她滑向了舞池,仿佛从感恩节那开场舞后,得到了某种乐趣。
沈南瑗看着周遭跳舞的年轻男男女女,随着音乐变化缠绵,多了些耳鬓厮磨的意味,再对上杜聿航单纯的眼,极力忽略掉那一股的不自在。
“小媳妇,你最近怎么都不找我玩儿?”杜聿航说起就似乎有些委屈,“夫人说,不能在这时候给你压力,老是去找你给八卦小报材料写,对你不好。为什么对你不好呀?”
听着杜聿航的问题,沈南瑗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最近那么清净,沈黎棠着急杜聿航不上门的理由。
合着算是杜夫人帮了自己一把,咳咳,但问题抛了自己跟前,“夫人见识广,说得总没错的。”
看,这回答多官方漂亮。
杜聿航也跟着咧着嘴傻笑。
单纯的她说啥就信啥。
沈南瑗能感觉到几道视线聚集在他俩身上,不,应该说差不多全场的目光,可那几道太突出,灼的她后背疼。
撇掉杜聿霖那变态的,顾歆儿那目光是几个意思。
等等,难不成真是意难忘……
音乐还在继续。
杜聿航显然是玩疯了,拉着沈南瑗跳完一曲又一曲。
杜督军笑意满满地注视着这一幕,而旁边的杜夫人脸色则有一瞬古怪。
正当杜督军转头要跟杜夫人说些什么,整个大厅突然陷入了黑暗。
人群惊慌,推搡,有人高声,“各位,电箱跳闸了,请稍安勿躁。”
沈南瑗当下觉得不妙,就被人从杜聿航身边拽走了。那干燥粗狂的大掌,竟然让沈南瑗一下就感知到来人的身份。
再一想那说话的声音儿可不就是许副官的!
她忍住了大骂变态的冲动,兜头罩了一件氅衣被人扛出大厅。
直到大变态把她放下,门吱呀一声开合,沈南瑗心不由地往下沉。从大氅里挣扎出来,果然入目就是房间,床,以及笑容变态的男人。
“……杜聿霖,你个疯子!”
居然这样把她劫持出来了!
“只是个助兴节目罢了。”杜聿霖眼睛微微眯起,小猫儿今晚这身美极了,而他脑海里那种把人藏起来的念头愈发强烈。
藏起来,就他一个人看。
“什么节目?”沈南瑗还是抓住了重点。
杜聿霖抿着唇,大有死皮赖脸让她主动才肯跟她说的架势。
沈南瑗可有骨气,不,她这会儿是气疯了。“不说就算了,杜聿霖,你要疯自己疯,别带上我!”
“跟我跳。”杜聿霖想到,从小猫儿出现他是第一个注意到的,却走不到她身旁去。
恰好,外面隐绰传来的音乐声停了。
沈南瑗恨恨一口咬在了强迫牵着她的大手上,美目喷火。
跳泥煤!
杜聿霖却不由分说,纤腰一搂,紧紧压着她抵在门柱上。
“杜聿航丢个舞伴,还会有新的。”他意有所指。
这是丢么,这是明晃晃绑架好么!沈南瑗瞪他,咬牙切齿,“我要回去。”
“到别的男人身边去,你不怕我打折你的腿?”
“你……”沈南瑗迎上杜聿霖挟杂怒火的眼睛,顿时瑟缩了一下,觉得下一刻这人可能就冲破克制付诸行动,倏然陷入了沉默。
杜聿霖是真的气疯了,天知道他刚才差点就忘记了跟她跳舞的人是杜聿航,他同父异母的兄弟。
这想法委实有点出人意料。
至少,他之前从没想过会影响这么深,然而这画面的冲击之下,他竟然也不觉得这念头有什么。
养的猫儿野性难驯,就……慢慢教。
那一刻杜聿霖的心底竟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软。
只可惜,沈南瑗一点都领会不到。
开玩笑,一个要打折你腿的男人,变态好么!
“杜聿霖,停电不可能停一晚上,我闹失踪太久,会出事的。”她低声警告,嗓音里有竭力稳住的镇定。
这是督军府,是死变态的家,但也是杜督军的。
杜聿霖眼睑微垂,在刚才的挣扎中将她抵在了门柱上,完完全全地亲吻,覆盖掉别人的痕迹。手心,手背,耳垂……越来越挑逗,温度也在逐渐的升高。
“杜聿霖……”沈南瑗那一声克制的叫唤,像猫儿低吟似的,令杜聿霖的眼眸倏然就沉了下去。
又猛地松开。
沈南瑗一脸莫名其妙。
杜聿霖为掩饰某种尴尬,替她拢上了大氅,“穿那么少,也不嫌冻。”
这已经不是莫名其妙了,这简直有病!沈南瑗被逼出三分火气,“为了给你大哥挣面子啊……”
杜聿霖眼神彻底沉了下来,若不是觉察她眼中的挑衅,恐怕真会想要给小野猫一些‘教训’,殊不知,只是念头动了动,就泛起一股舍不得,更遑论前面说打折腿的话了,那就是吓唬。
可吓唬不住的话,他也不能当真动那个手。
沈南瑗觉得这番一点动静都没的沉默有些诡异,方一抬眼,便撞进了男人深邃的眼眸,蓦然心惊。
小心思忖,这人是气……气傻了?
没过一会儿,外面传来猫叫。
在沈南瑗万般忐忑中,杜聿霖用大氅裹着她,带着她走了出去。许副官正低眉顺眼站在廊檐下,前后再没别人了。
看着此景,沈南瑗一头雾水,不清楚这对主仆要做什么。
便听许副官朝杜聿霖恭敬道,“二少,那边已经……”
许副官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迟疑了片刻,才又道:“接上头了。”
沈南瑗狐疑望向杜聿霖下意识就道:“你又憋什么坏主意……”
惹得杜聿霖轻笑了声,那凝视的目光里分明漾动着几分精明算计。
“去看不就知道。”
没来由的,沈南瑗却是笃定杜聿霖不会在这时候害她,但也能猜到应当是跟她有关。
走了数十步外,还没靠近竹林掩映的凉亭那,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聿航哥哥……”
那声音清婉娇柔,直扣心扉。
——
寒冬腊月,竹林挂霜。凉亭四周特意摆的地灯,造型别致,颇有情趣和格调。
沈南瑗隔着距离不由就猫了腰,还把杜聿霖给拽低下身子示意他别暴露。
“……”杜聿霖往旁一看,总觉得小猫儿这姿势很熟练,还有点八卦的兴奋劲头?
眼神转了些许玩味。
沈南瑗也没想到,竟然是杜聿航跟顾歆儿。
这地儿……情调是有了,再看顾歆儿穿那一身粉白色蕾丝面的旗袍,精美刺绣错落有致在旗袍各处,好看是好看,但叫沈南瑗不由自主地裹紧了大氅。冷,实在是看着都冷得慌。
杜聿航瞥见,索性抱住了她。
沈南瑗吓一跳,回头瞪他,就看杜聿霖咧了咧嘴角,“我也冷呀,抱着暖和。”
而那头,顾歆儿软糯的嗓音开了口,“聿航哥哥,我有点冷。”
“冷啊,冷你就回去呗。”杜聿航想也没想开口道。
“……”顾歆儿是跟着杜聿航出来的,一开始还不知道他出来做什么,后来听他抓了俩人问见没见过沈南瑗,心里头怪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聿航哥哥以前管我叫小媳妇,现在有了新的小媳妇,就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了?”顾歆儿是笑着说的,像是打趣,可那透着的浓浓失落还是挺让人怜惜的。
杜聿航生得同杜聿霖一般高大,如若忽略那些孩童的举动言行,这般沉默着的样子单纯来看,何尝不是让人心动的。
他抿着唇角,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顾歆儿却似乎是从他这番模样回忆起了小时候,从她有记忆的时候开始,自己就住在督军府,甚至在文玲出生之前,她都以为自己是督军的小公主。
杜聿航待她好,他们俩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最是纯真的情意和纯粹的好,怎不让‘历尽千帆’后回来的顾歆儿感
怀。
“聿航哥哥,你还记得么,小时候咱们在这捉迷藏。每次轮到我找的时候,你怕我找不到哭,总会藏在这儿。这么显眼的地方,一下就能找着。”顾歆儿指了指是桌子底下,娇娇俏俏地笑,靠近了杜聿航的身边,“是因为我走了,你找不到我,所以生我气么?”
杜聿航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顾歆儿扯了嘴角像是想回应他一个笑,眼角却沾染了水光。
这模样,别说是男人了,就连沈南瑗一个女人都觉得有刹那动心。
果然,杜聿航解开了西装外套披在了她肩膀上,同最初的抗拒态度已经有所不同,“我不知道你走了,他们说你们是对不起我,才逃走的。”
“不、不是的!”顾歆儿忽然激动,那眼泪像珠子似的,急得啪嗒啪嗒往下掉,“如果,如果不是督军及时出现,我跟姆妈,我跟姆妈未必都能活着离开泷城。”
杜聿航的眼睛纯粹,眉头微微皱着,似乎理解不了她这句话。
顾歆儿回视,抿了抿唇角,良久才道,“那时我也还小,不知道大人们闹了什么误会,出了变故,只能跟着我姆妈离开,这些年,心里一直记着你和聿霖哥哥……”
沈南瑗闻言看向了身侧的男人,男人仿佛对此无动于衷。
“这是你安排的?”她问。
杜聿霖有些不快,皱了皱眉头,“我没那个闲工夫。”后又顿了下,“顾歆儿,是在我大哥傻之前就认准的人。而你,是我爸凭‘八字’选中的。”
沈南瑗嚼着他那话,一下就明白了过来,合着是打击自己告诉自己没戏。
沈南瑗看着他,杜聿霖同样回视。
四目相对,各自有各自的执拗坚持似的。
沈南瑗心里压根没想嫁过门,所以杜聿霖带她看的,对她来说并没什么影响,顶多就有些看不懂顾歆儿的路数。
毕竟在那之前,看到她看杜聿霖的眼神,怎么都比看大少的多情,怎么今个又换了!
闹不明白归闹不明白,她也没得兴趣。反而是杜聿霖挨那么近,非常不自在的,抬脚踩着高跟鞋就去踩他的鞋面,后者及时防备,并没有让她得逞,不过却也因此松开了钳制。
沈南瑗悄然退场。
杜聿霖慢里斯条跟在她后头。
沈南瑗把大氅甩给后面那人,“我要去方便,还跟?”
杜聿霖脚步停了停,看着小猫儿气鼓鼓的样子,心里只觉好笑。
他伸出手指,在她神情不明里指了指相反方向,“方便的地方在那儿。”
“……”沈南瑗的脸红了红,又折返回来,从他身边毫不犹豫地擦肩而过。“别跟过来!”
杜聿霖停了脚步,杵在月辉倾洒的廊檐下,心想,逗猫儿真是乐趣无穷。
花厅里。
在方才跳闸后,杜夫人便让人把蛋糕推了出来,十层高的大蛋糕插满了蜡烛,和佣人们拿来点上的烛光相应和,即使电力还没有恢复,单凭这些蜡烛,又烘托出了另一浪漫氛围。
蛋糕推到杜督军面前,杜督军又将切蛋糕的刀递给了秦部长,示意他来主刀。气氛烘托之下,愈发高涨热烈。
“还是先拍个照,拍个照留念,朗华拍照的技术可比的上照相馆的。”秦部长招呼一起道。
“等电闸恢复。”朗华听从杜督军和秦部长的吩咐,摆弄起他的相机,“我先给两位拍几张。”
杜夫人急忙招来了画琅问话:“找到人了没?”
画琅整一宿眼睛都盯着杜聿霖,自然看清楚在灯灭的那一刻,杜聿霖出现在沈南瑗身边。而后果然看到许副官把守在客房外,满心满眼都跟被虫子啃咬似的难受,却不能在这刻对夫人说。“夫人莫急,已经让人去寻,应当很快。”
沈芸曦恰是这时候从外面闯进来的,动作过猛,将雕花的大门重重撞在了墙上。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就在刚刚,她出去碰碰机会,想说万一能撞见杜聿霖,再……然而怎么都料不到——
人是碰着了,却是跟沈南瑗在一块!
那一幕刺激得她两眼发昏,急颠颠得地就冲回了花厅。
她想找沈黎棠,转念一想,若是沈黎棠知道那个小贱人和杜二少勾搭在一起,没准儿还很高兴。
沈芸曦神情恍惚,一心只想着要揭发小贱人,可一时又想不到该找谁揭发。
背着光影,大厅里的压根看不清来人模样,画琅却认出了裙摆那缀着的蝴蝶样式,方才在客房外也是一闪而过,她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
画琅顿时就意识到这人当时也在客房的外面!
想也没想扑过去拽人。
就在这一刻,突生变故。
电闸恢复的一刻,适应了黑暗的人们纷纷挡了下眼睛,便听到刀剑出鞘的声响伴了一声‘啊’的惨叫响彻花厅。
杜督军一手持住此杀手的手腕,将宽刀捅进了他旁边那人的胸口里,一转,又利落抽出,表情冷峻且嗜血。
滚热的鲜血溅了秦部长一身,引得他崩溃的喉咙发出‘啊啊’的声响,和杜督军的冷静形成截然的反差,整个人都快吓昏过去了。
“督军小心——”杜夫人惊慌的声音自后面响起。
杜督军以一敌十,加上卫兵,冷兵器交接的咣咣声不绝,以他为中心圆,杀手凶狠直袭。
这伙人目的明确,埋伏在宾客中,在送上蛋糕的那刻发动攻击。
尖叫声,桌椅碰撞声纷扰不绝,场面一度混乱。
“砰——”
木仓声乍响。
木仓声传来的那刻,沈南瑗正好从督军府的厕所里出来。
在这之前,她立在厕所门口的镜子前照了很久。
为了甩脱杜聿霖。
谁能想下一刻,在督军府里竟然会有木仓战。
她当下就抱头就地蹲下隐蔽了。
而沈南瑗倒霉就倒霉在,她一蹲下,就看到了两双死不瞑目的眼。依照尸体身上穿着判断,应该是督军府巡查的卫兵。
再一看,还能隐约看到地上明晃晃光点,是钩子折射出来的,旁边有绳索,显然是有人将这里当做突破口潜入进来了。还不知道潜入了多少人,光听着花厅方向传来的嘈杂声响就觉得动静不小。
不断有人从那边涌出来,四散逃窜,有宾客为逃命的,也有督军府卫兵和杀手对峙,而那些千金小姐们没有经验地一边乱叫一边胡乱逃跑,“杀伤力”简直可以媲美这些杀手们。总之,场面乱的不能再乱。
沈南瑗的视线搜寻,没看到杜督军还有杜夫人,就连沈黎棠和沈芸曦也没见着,怕是都还在花厅里。余光里一瞥,还瞥见了紧紧扒着杜聿航的顾歆儿,像是被木仓声吓坏了,杜聿航想也没想带着顾歆儿就走。相较之下,沈南瑗蜷缩在角落,本应该在的杜聿霖却在这时不知所踪,她反而显得有些可怜了。
早知道就不跟他赌气,呆在他身边的话,或许不会有丧命的危机。
紧接着的两声木仓响,就让她顾不及想其他的了。
她是沈南瑗啊,关键时候,还是得靠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