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短的时间里要做出决定并不容易,沈南瑗是想逃的,但贸贸然出去无疑是送死。
杀手的数量跟配木仓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这哪是平安夜,这压根就是惊魂夜了!而向来固若金汤的督军府竟然被人攻破,不,被人这样攻进来,简直就是在啪啪啪打泷城当家的脸。
进退维谷之际,沈南瑗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沈三小姐’,再一看,居然是朗华,显然也是奔逃慌不择路撞到了一块。只是还没到她身边,就看着她后方面色陡然大变。
“小心——”
几乎是同时,沈南瑗就感觉后面扫荡而来的风势,一个矮身从裙下掏出了勃朗宁毫不犹豫地开了木仓。
子弹没入**的闷钝声,紧接着是第二发,打中的是青褂子的胸膛。
按照杜聿霖教的方式,狠狠补上,宽刀当啷一下掉在了地上,连同青褂子男人的尸体。
整个过程极快,行云流水。
朗华近乎是错愕地盯着沈南瑗看。
沈南瑗也意识到自己为了自保,在人前漏了陷。
“在这边,快!”整齐列队的军队朝着这方向来,是听到木仓声后循着赶过来的。
为首的,却是杜聿航。
沈南瑗把木仓重新收回,手包并不安全,贴着腿侧收纳。除了杜聿霖那变态,她一点都不担心会有人发现。
可眼下的局面是,朗华看到她使木仓,还是秦部长的人——不能动。
“小媳妇儿,你没事罢!!”杜聿航第一时间奔到了她身边,抓着她上下仔细查看。
“我没事。”沈南瑗有些不大能适应的拂开了他的手,说实在,她更好奇是她明明看到杜聿航离开,这会儿怎么又从前面,“你……”
“小媳妇我出来找你,但是找不到你,后来木仓声响,我就从后面绕到了前面,正好碰到许副官带队!”杜聿航带着一队人马,神气活现。“刚花厅里没有你,又听这边有木仓响,我就带着人过来了!”
沈南瑗心想,居然还懂曲线救国了,倒不算没有太没有良心。
杜聿航的目光又落回了尸体上:“这人是谁打死的?”
恰在沈南瑗一颗心吊起之际,却听朗华一派云淡风轻地开了口,“刚才这些人要偷袭我们,被我打死了。”
沈南瑗侧头看向身边的中年男人,眼神里有不解,和惊疑。
他在帮自己。
可为什么呢?
杜聿航显然是个非常好糊弄的主儿,而朗华的说辞本来就符合现场。
毕竟除了给她木仓的变态,谁能想到沈南瑗有这等本事。
杜聿航带来的人把尸体抬走,一并的,还有从花厅抬出来的,数十具尸体。
腥风血雨平息之后,宾客们由佣人指引去了另个地方安顿压惊。待主人家处理这一桩刺杀事件。
实际也是一种变相的软禁,在事情没有个定论之前,来宴会的所有人都不可以与外联络。
沈南瑗在这个时候被杜聿航牵着,重新回到了花厅前,不可避免地直面了更加血腥的场景。
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以及地上残破肢体的,令她捂住口鼻,难掩恶心。
杜聿航像是才意识到似的,一闪身,挡在了她身前。
饶是如此,沈南瑗还是看到了从花厅出来毫发无损的杜督军,花容失色的杜夫人,以及,目光如雷达精准投射过来的杜聿霖。
沈南瑗没顾杜聿霖那死变态的目光压力,只是顺着本心的,不着痕迹地把手从杜聿航那抽了回来。
成倍的军队,对照满地的尸体。
照杜聿航说的,杜聿霖的军队应当是在待命,而这显然也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这些帮派出身的‘敢死队’估摸连杜督军的衣角边都没摸着,就彻底凉凉。
沈南瑗忍着恶心扫视了过去,在这些尸体中,最瞩目的,当属秦部长的。
她下意识看向了跟着一块过来的朗华,发现他的表情并没有过多变化,类似于一种悲悯或惋惜。而与秦部长一块躺着的,是齐保山。
今晚这些,显而易见,是齐保山为了龙头之位想要刺杀杜督军。
“推蛋糕上来的人,是刺客,不知怎么混进来的,想杀爸。幸好爸的反应快,直接送他们归西了。”杜聿航给沈南瑗解释,又顿了顿转问,“对了,小媳妇,你那时候去哪儿了,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我……”沈南瑗正要找借口,就发现杜聿霖不知何时站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似乎也在等着听答案。“那时候就……突然想去方便一下,没跟你说一声,抱歉。”
杜聿航突然伸手摸了摸她脑袋,口吻正经:“小媳妇,下次我陪你去。”
“……”一块结伴上卫生间什么的,画面可凶残!
“阿爸说我是男子汉,要保护女孩子,要保护你。”杜聿航又道。
沈南瑗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眼,忽然发现,杜聿航的眼睛圆滚滚的,单纯澄澈,区别于众。
“咳——”杜聿霖的咳嗽声在夜色中,突兀响起。
杜夫人立时关心道,“怎么又咳嗽了,是不是伤寒了?”即便自个脸色不佳,身为母亲的,第一时间关注到的总是自己的孩子。
杜督军也因此多看了杜聿霖一眼,杜聿霖即刻道,“妈,我没事,你别紧张。今晚受了惊吓,让画琅给你弄点安神汤,喝了再睡。”
杜夫人何止是受了惊吓。
是差点叫这父子俩吓得魂儿都飞了。
杜聿霖话音落,杜夫人就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一点都不敢看地上躺着被人当眉心开了一木仓打死的秦部长。
因为动手的,正是她这好儿子,也是到后头她才发现,花厅里剩下的活口都是‘自己人’。
若说父子俩没串谋点什么,打死她都不信。
还有那杜聿航,怎么又跟沈南瑗搅和到一起去。
只是这时候,轮不到她多质问两句,她还有更紧要的事情做,她得去安抚那些宾客。
沈南瑗观察杜聿霖和杜督军同样也发现了一丝苗头。
若说这军队的阵仗,分明是有所应急。而偏偏,今晚的防守却松得很。
她看向杜聿霖,后者依旧是那副人前的高傲冷漠,只在对上目光的一刹,轻轻挑了下眉,仿佛勾着她眼神**似的。
另一边,被杜聿航随手安置在柴房的顾歆儿饱受里头老鼠的惊吓,好不容易等木仓声停了,跌跌撞撞跑出来,结果就目睹了花厅前那凶残血腥的场面,当下就扶着柱子呕了起来。
要知道再漂亮的姑娘,呕吐起来也是没法顾全仪态的,狼狈不堪。
相较之下,同样面对此情此景,沈南瑗的表现和顾歆儿的,孰高孰低,落在了杜督军眼里俱是转作了深思。
顾歆儿很快就被人扶到了宾客们现在所在的房间。
沈南瑗也不想呆在这里,跟着过去。
——
督军府承办的舞会出了那么大的茬子,几乎所有的人看到秦部长的尸首时,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杜督军该怎么和天京那边交代啊!
而杜家的人,从上到下,似乎是这场骚乱过后,看起来最为淡定的人。
杜夫人很快也恢复了镇定,她去了宾客所在的房间。
还吩咐了下人,煮一锅的压惊汤,势必要每人都喝上一碗。
实际上,这是一种变相的软禁。
在杜督军和在场的某人还没有博弈完
之前,这里所有的人都不可以对外通讯。
一些政府要员还强留在原来的宴会厅里。
杜聿霖的兵不停地进出,将所有的尸|体都抬了出去。
但都避而远之,不敢多看一眼。废话,有的都被打成了筛子,地上到处都是血迹。
要知道那些个如沈黎棠一样的政府官员,都是玩笔杆子的,何曾见过这么血腥的阵仗。
这时候,杜督军像才想起来朗华。
他拢着手说:“朗先生,你看这白虎帮……前日我就同秦部长说过不能再留,可秦部长不同意。前日你也在场,你要同孙委员长好好阐说阐说我的立场。”
朗华从始到终都显得很是镇定。
既没有要求和天京那边通话,也没有质问任何人秦部长是怎么死的。
听完了杜督军的话之后,他还摇头苦笑了一下。
“督军,我如果有这么大的能力,能让孙委员长听信,那我也就不会来这泷城做一个小小的商会副会长了。”
两个人像是在打哑谜。
旁的人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杜聿霖却是心知肚明。那朗华和秦部长一个人在暗一个人在明。实际上,他才是秦部长此行泷城的最大目的。
不出他所料的话,若没有今天的这档子事情,秦部长过不了几天就会离开泷城,而朗华就会以钉子的形式安插在这里,监视他和他爹,同时还想把握住泷城的经济命脉。
把事情弄得复杂,勾心斗角,是这些老狐狸们爱干的事儿。
而杜聿霖则信奉实力,性格里的狂暴偏执,残忍嗜血,都跟实力决定一切有关。
杜聿霖扫了眼地上秦部长的尸体,那双眼仍是惊恐放大,大抵是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那么利落干脆地开木仓。
“许副官!”他道。
“有。”原本正在安排士兵做清理工作的许副官,几乎是一个箭步就跨到了他的面前。
“去,带人去齐家。反抗者,就地枪决。”杜聿霖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不远处的朗华听得很是清楚。
朗华的眼皮跳了一下,目前的形势,他若是同杜家杠上的话,没准儿也会像那个秦部长一样被抬着出去。
强龙不压地头蛇。
更何况朗华心里非常清楚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朗华像是接了杜聿霖的话茬:“齐家这是早有异心,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也是他们自己咎由自取。只不过我建议督军还是不要一刀切的好,毕竟齐家长管的白虎帮手底下也有上万号人,若是一律按照乱党来清除的话,泷城势必要血流成河了。”
杜督军心想,这个叫朗华的,还真是老奸巨猾,三言两语就把齐家弄成了乱党。
不过这个结果他还是很满意的,脸上的神色缓和了许多,就听那朗华接着又说:“孙委员长一向秉承着仁厚的治理方针,不管是乱党还是土匪,咱们都要以治理为主,镇压为辅。说白了,咱们得以理服人,而不是靠木仓杆子。”
“是是是,朗副会长是个文化人,说起话来是我老杜拍马不及的。那孙委员长那里……”
“杜督军,这里可有电话?”朗华问。
“有!”杜督军等的就是朗华这句话。
他一伸右手,“朗副会长,这边请。”
明知道他爸得去挨训,杜聿霖没有碍眼地跟上去。
这事儿,即使把齐家打上了乱党的标签,他们父子还是推脱不了保护不力的责任。
如今天下六分,天京虽说是集权中心,想要周天子号令诸侯,但诸侯哪家不是阳奉阴违。
是以,天京那边最多就是跺脚干叫叫,天高皇帝远,像这样的事情拿他们父子也没甚办法。
反倒是他们,少了个眼中钉。
那秦部长原本也不用死的,怪就怪他自己,想要作妖,还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
真当他杜家父子无能了,会监视不到秦部长和那齐保山的会面。
许副官那儿已经集结完了军队,这事儿,杜聿霖也得走上一趟。
可临走前,还是不大放心他家小猫。
于是好心地去了女客呆的房间,敲了敲门,告诉他母亲,可以让各人回各家了。
杜夫人这才彻底松缓了一口气,眼睛朝那边努了努。
杜聿霖立刻会意,“哦,爸和那位朗先生正在和天京那边通话,朗先生很是明理。”
杜夫人拍了拍胸口,显然是又想起了方才的刺激,口中念叨:“阿弥陀佛!”
这时,顾红梅捋清了现场的形势,顾不上宽慰还在瑟瑟发抖的顾歆儿,更顾不上什么没脸见杜夫人,她从人堆里挤了出来,不悦地问:“杜夫人,现在可以让我们离开了吗?”
要知道,她们母女可是跟随秦部长来的。
若说秦部长是个老虎,那她们就是狐假虎威。
可谁知,秦部长是个纸老虎。
就算张将军是个真老虎,可离得那么远,又有什么用处!
顾红梅急于带着顾歆儿脱身,毕竟这里是杜夫人的地盘,谁知道那个疯女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要不是顾红梅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杜夫人被今儿的事情一搅合,还真把她们母女给忘记了。
真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
杜夫人现在无比庆幸,自个儿的丈夫和儿子木仓杆子够硬了。
她忽略了顾红梅,朝着里头各家的贵夫人们道:“哎呀,对不住了,诸位夫人小姐喝完了压惊汤,我会派人将你们送回府。”
顾红梅一听这话,招手唤来了顾歆儿。
她牵住了女儿的手,“不劳杜夫人,我们可以自己回酒店。”
“那怎么成呢?”杜夫人并不太走心地道:“顾夫人要知道秦部长刚刚遭遇不测,若是还有人想要对你们不利,这怎生是好!不如这样,先住我家。反正,歆儿小时候就是在我家长大的。”
“那可不行。”顾红梅急红了脸。
今天的这帮人分明是朝着杜家来的,被杜夫人一搅合,恐怕这里的女人都以为这是来刺杀秦部长的。
顾红梅悔不当初,她只当自己不是以前那个顾红梅,有了靠山。
却没想到,杜家的父子也不是以前的了,他们的野心,恐怕不止泷城那么大。
即使是天京都拿他们没有办法。
“怎么不行!”杜夫人呵呵笑笑,“迟早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见外!”
说着,杜夫人就捏住了顾红梅的手腕,那力道,恨不得能捏碎了她的骨头。
顾歆儿一看这情形,两眼一黑,赶紧昏了过去。
顾红梅不顾礼仪地狂喊,“快,快送医院啊!”
沈南瑗一直在旁看着,心说果然是豪门真戏多。
瞧瞧顾氏母女的配合战,简直是天衣无缝了。
就是不知,那杜夫人会不会轻易罢休。
一回神,她就看见沈芸曦瞪着她看的眼睛。
她往前努嘴,示意……前头的戏那么好看,盯着她作甚?
今儿这场宴会,简直让沈芸曦“大开眼界”。
她收起了心里的怨毒,低垂了眉眼。
可通红的耳尖似乎隐藏不了她内心的波涛。
怪不得今天出门的时候,姆妈欲言又止,交代她一定要盯紧了沈南瑗。
但不管沈南瑗做了什么,她都不要惊讶!
她姆妈指的难不成就是这个?
就是这个女人,居然抢走了她的杜二少……
这个贱人到底何德何能?
——
督军府外汽车排成了队。
一辆一辆皆亮起了车灯,很有秩序地离开。
杜聿霖亲自送了市长董志昌和夫人出来。
“董市长,今天的事情,实在是抱歉了。”
杜聿霖的嘴里说着道歉的话语,可语气一点都不带歉意。
想也知道,他董志昌能在泷城坐稳这个市长的位置,靠的还不是杜家的助力。
说白了,这位是自己人。
虽然可能偶尔也会有自个的小心思,但大体还是听话的。
秦部长的接待工作,一直都是董志昌亲自负责。
要说没有点其他想法,还真是假的。
可是这一次,别说想法了,董志昌麻溜地表达自己的忠心。
“少帅,请留步!秦部长死于乱党,我得连夜赶回市政府发通告,全程范围捉拿乱党。”
“有劳了!”杜聿霖点头,看着董志昌和夫人下了台阶。
这才回身。
丝毫不拖泥带水,就像等着他这一声似的,惊得董志昌又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带着夫人离开。
而这厢,沈南瑗和沈芸曦就在台阶的另一边等沈家的汽车。
沈家没来司机。且来的时间不算早,沈黎棠便将汽车停在了离督军府比较远的街口,现下自己小跑了一路,去开车给闺女当司机。
这平安夜宴会的安保工作都是许副官做的。
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眼线的警戒。
方才,许副官趁着没人告知杜聿霖,就在他和他们家小猫逗乐的时间,外头有两个扰人的麻雀。
现在那麻雀之一,就在他家小猫儿的跟前。
杜聿霖大剌剌地走了过去。
“沈大小姐,借一步说话。”
沈芸曦浑身一怔,那杜二少就站在昏黄的灯下,一束光打在他的脸上,五官轮廓无可挑剔,非常的英俊。
她的脸不由就红了,什么前情都记不清,心里还想着他和别的女人鬼混怎么了,只要他最后是她的。
这个念头也就是起来了一下子,还来不及让她产生更深刻的感悟。
沈芸曦依言走到了一旁,就见他长腿一迈,走到了沈南瑗的跟前儿。
沈芸曦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沈南瑗的神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硬着声音道:“二少有何指教?”
这是唯恐全世界不知道吗?
“我一会儿去齐家,过了今晚上,齐家就不存在了。你没什么好交代我的吗?”杜聿霖的眉眼舒展,显然将她所有的恶言恶语都当成了小猫在挠爪子。
沈南瑗听了这个,心下又是一惊,她和裴天成之间的来往难不成又被这变态发现了?怎么会呢?
她觉得杜聿霖是在使诈,闷声道:“没有。”
“你确定没有?”
沈南瑗犹豫了片刻,“没有就是没有。”
说话间,门口又多了几个人,正是督军送朗华出来。
杜督军斜了眼杜聿霖,问他:“你怎么还没走?”
杜聿霖回答:“刚刚送走市长,正要去。”
这回答让杜督军挑不出错来,就连他刚刚跟沈南瑗说话的行为,也不能说有错。
两个人就站在灯下,更何况旁边还有沈家的大小姐。
杜督军压下心头的疑虑,这就又转向了朗华,“朗先生,请。”
两个人步下台阶,将好一辆黑色的汽车驶来。
督军原还以为是来接朗华的,谁曾想,沈黎棠从汽车上下来。
“督军!”沈黎棠今晚上来宴会的目的,就是想同杜督军说上话,什么刺杀不刺杀的和他这个小小的部长没什么关系,现在正是好不容易得到的时机。
他把眼睛落到了身旁的男人身上,掩在深夜里,乍一看让他有些微震惊。
“你,你……”
杜督军给他二人介绍。
“这是朗华朗先生,咱们泷城新晋的商会副会长。我听说啊,刚刚还是朗先生救了南瑗。”
“这位是交通部的副部长沈黎棠,南瑗的父亲。”
沈黎棠这才回过神来,再看似乎也没有那么相像,可大概是落了第一印象,他始终有些惴惴,遂战战兢兢地伸出了手,一双眼睛还是盯着朗华的脸,“朗先生,你好!救命之恩,无以言表!改日一定要好好答谢!”
朗华也伸了手,淡淡地回应:“沈部长,无需客气!说起来还是我与沈三小姐有缘!”
朗华最后那两个字,让沈黎棠的眼皮狂跳,他克制了心里的不安,“朗先生是哪里人?”
“哦,我是天京人。”朗华奇怪地道:“我看沈部长见到我很吃惊的样子……”
沈黎棠局促地搓了下手,到底是官场上滚了好些年的,他镇定了下来,说:“哦,不瞒朗先生说,方才一看觉得先生面善,好像似曾相识!”
“沈部长去过天京?”
“不曾!”
“那我也是第一次来到泷城。”
一旁的杜督军哈哈笑了起来,“恐怕这就叫眼缘了!”说实话,对于沈黎棠的异样留意了些许,要不是这人是朗华,他也未必会动查探的心思。
沈黎棠和朗华对视了一眼,也跟着笑了起来。
“督军!”这时,杜聿霖出声唤他爸。
人多还有脾气不好的时候,他从来都是叫“督军。”
杜督军斜倪了过去。
杜聿霖道:“我走了。”
杜督军交代:“按照朗先生说的仁厚政策,办事别太蛮横。”
“是。”杜聿霖转身,冲着沈南瑗勾眼一笑,这才大踏步走向了巷子外。
不多时,外面便传来了巡查队列队的报数声音。
沈黎棠又偷眼打量了朗华几次,心绪不安,同杜督军告辞,带着两个女儿上了汽车。
一上了车,沈芸曦便问:“爸,你刚一直在看那位朗先生,他像您认识的熟人?”
她只是好奇。
再说了,她还答应了姆妈要记得宴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回家后再一五一十地告之。
沈黎棠正在走神,一手握了方向盘,另一手摸出了香烟叼在了嘴里。
“嗯?”他没有听清沈芸曦的问话。
沈芸曦又问了一遍之后,感受到了他的心不在焉,“爸,你怎么了?”
“没事。”沈黎棠的脸色不知是不是被路旁的灯照的,一时变黑,一时发黄。
沈芸曦不再吭声,毕竟她自己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沈南瑗压根儿就没在意这些,心里头翻滚过无数的念头,深怕裴天成出了什么事情。
回了沈公馆之后,沈芸曦那个妈宝女,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去找苏氏了。
沈黎棠因着心里有事,一个人锁在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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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瑗也回了自己的房间,她靠在床头,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声音。
夜,很静。
但恐怕,今天夜里,许多人都无法安然入睡。
——
为了顾全督军府的脸面,杜夫人该做的不该做的,反正都做了。
她派人将顾歆儿送到了医院。
甚至还遣了画琅在一旁“伺候”着。
顾红梅原本打着从医院偷溜的主意,也被杜夫人生生地扼杀。
杜夫人派了一小队精兵,说的是贴身护卫,实际上打的是什么主意,双方都知晓。
顾歆儿本来就是装昏,医生护士折腾了一大圈,她才悠悠醒来。
抱着顾红梅就哭。
“姆妈,我们还能走吗?我是不是非得嫁给那个傻子啊?”
顾红梅咬了咬牙道:“女儿你且放心,咱们就现在医院住上几日,我量那个陈雪岚也没有胆子敢把我们母女怎么样!”
——
许副官在一个小时之前就带着军队包围了整个齐家。
也不只是齐家,包括白虎帮涉及到的产业,赌坊舞厅等,也全都被杜聿霖派人围住。
是剿杀还是捉拿,只等少帅的下一步命令。
杜聿霖像一头野兽,凶猛地将所有的猎物都按在了爪子之下,却不急于入口,而是肆意玩弄。
白虎帮的主要掌事人全部都被赶到了议事堂。
杜聿霖站在门口抽了根烟,一点都不着急进去,现在的齐家早就乱成了一团,他得在那些人推出一个背锅的人之后再进。
“报告少帅,人已经齐了。”也经历最初爆发式的诅咒怒骂安静了许多。
杜聿霖听见汇报,点了点头,这才捏灭了烟头,慢条斯理地推开了大门。
堂内灯火通明,站站立立的有几十号人口,多半是彪形大汉。若是平常人进到这里,得吓个半死。
杜聿霖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眼睛扫过了众人,也接受着众人的眼神洗礼。
说起来这齐家也是惨,白虎帮的老龙头尸骨未寒,大儿子就紧随着去了,未亡人如今只余下了老二齐兆山和姨娘褚千盈。
而说起齐保山,他不正经了半辈子,正经的媳妇没娶上,不正经的相好有很多,反正是一根苗都没有,如此也叫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落了一个十分干净。
这似乎就说明了和杜家作对的下场。
要说真的恨,可能在场的最恨的人只有褚千盈。
青帮的人害死了她的儿子,她动不了青帮,忌惮的人就在眼前,如何不恨!
那齐兆山只当是她上了他的船,才会怂恿齐保山去刺杀,实际上她是为了自个儿的大仇啊!
只是如今眼看大仇是报不了了,褚千盈的心里早就被仇恨填满了。
那双原本漂亮的眼眸早就暗了颜色,满是怨毒。
齐家的那些掌事和长老为了自保,是一定会推她和齐兆山出来挡刀。
而那齐兆山,既然敢怂恿齐保山去刺杀,自然也是给自己留好了后路。
至于她自己,鬼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只不过这些对她来说已经不甚重要了。
褚千盈像是置身事外,一点都不关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其余的人哪有她那份将死的觉悟和谈定,杜聿霖一踏了进来,七嘴八舌,原先已经安静有很多的议事堂,再一次纷乱了起来。
“少帅,这次的事情真的和我们没关系,都是那齐保山……”
“少帅,我们冤枉啊!”
“少帅!饶命啊!”
……
褚千盈听的咧嘴冷笑,看看这些没骨气的男人。
前几日,也不知是谁高喊起哄逼着齐保山走上了绝路。
当然,逼着齐保山走上绝路的,她是第一人,当仁不让。
她只是没想到,齐保山带了百十号人,别说杀人了,屁都没怎么响,就被人全数干掉。
褚千盈很突兀地高声道:“齐保山去刺杀督军……”
议事堂里的声音弱了下去,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了这几十号人中的唯一一个女人。
褚千盈一身黑色的暗花旗袍,外面裹着同样深色的狐毛大衣,仰着一张艳丽的脸,不可一世地俯视完底下那群号称堂堂七尺的男儿后,这才将眼睛落在了杜聿霖的身上。
这个男人很是年轻,也就比她的儿子大了不到十岁!
她褚千盈收山,做姨太太的时候,他八成还是个毛没长齐的小屁孩。
他没有听过自己的艳名,她也不太了解他的威赫。
褚千盈呵呵笑了起来,一步一步从议事堂最上面的位置走了下来,走到这个年轻男人的身边,勾眼一笑,百媚生,“我说啊,那事,我知道!”
“哦,你知道?”杜聿霖微微挑了下眉峰,问她:“那你是听谁说的?”
褚千盈的眼波儿又飞了一圈,直飞的在场的男人们胆寒。
她这才咯咯地笑着道:“听……齐保山说的呀!”
“那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这个吗?”褚千盈又卖起了关子。
这一次,她把目光落在了齐兆山的身上。
这个齐家老二,一向被人称作“病诸葛”,她一开始以为那就是奉承,可现在她不这样想了。
齐兆山从褚千盈出声开始,就料到这个女人要发疯了。
前日,他和裴天成有这样一段对话。
“天成,你说齐衡的死对褚千盈来说,到底意味什么?”
“意味……天塌了。”
“那我爸的死呢?”
“地陷了。”
“这都天塌地陷了,你说她……”
当时他是想问褚千盈还能活下去吗?
如今他已经有了答案。
齐兆山镇定地说:“姨娘,你若是累了,就到后面去休息。”
褚千盈心想这人可真是狠啊,对自己都狠,到这个时候了,面上居然还是一派平静无波。
她转了下念头,没接他的话茬,反而是继续回答杜聿霖道:“齐保山说我家老二不服他,想让老二服他,他就得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少帅要不信的话,去问我家老二啊!”
褚千盈轻飘飘地说完。
齐兆山的手指僵了一下,面色严肃地说:“姨娘,你要想清楚了,话可不要乱说。”
杜聿霖可没那个耐心听这两人打哑谜,更不愿和这个情绪不稳定的女人多说。
齐家如今就剩下这根独苗了,只要齐兆山一死,白虎帮群龙无首。
杜聿霖瞬间动了杀心。
一股凛冽的杀气迎面袭来,齐兆山的心头狂跳,看来他必须得想法子自保了。
他上前了一步,正要说话。
褚千盈疯了似的,摸出了一把木仓,对准了杜聿霖。
可手指根本就还没有触到扳机,一粒子弹“嗖”一下击碎了窗户玻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了进来,直接穿透了她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