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瑗能怎么做,当然是不可能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小哑巴。
谁问都不会承认,哪怕是杜聿霖。
说实话,其实那人塞东西的时候,沈南瑗就觉得不妙。但烫手山芋就那么拿回来了,也不能倒退时光还给人家。
谁知道是什么个玩意儿,她至今都没有打开锁。
万一为虎作伥……沈南瑗不是没想过这茬,抢的人多她还真不害怕。
她害怕的是那东西的杀伤力是自己不能承受的,说起来她一直严守着自己的道德底线。
就这样,沈南瑗回了杜聿霖‘我又不是,怎么知道’八个字就暴力结束了话题,杜聿霖怀没怀疑她不知道,就冲土匪死光了这点,只要不是她肚子里蛔虫,就没人知道小废屋那天的事情!
猜测要是有用的话,要证据做什么!
在此之前,好好活着过每一天等待出逃的时机,才是沈南瑗的终极目标。
不过杜聿霖这出,还是给沈南瑗狠狠敲了一记警钟。
沈南瑗一回家,就奔回了自己屋,确认前后都锁了,从抽屉里拿出了东西。
就这么一黑乎乎的小匣子似的东西,也不知道怎么打开,她轻轻摇了摇,里面都听不出个响儿。
就在沈南瑗打算暴力破解的那刻,她犹豫了一下,害怕万一把里面的东西弄坏了。
片刻后,她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和冬儿清脆的唤声,“银霜?”,那声音已经到了门口,沈南瑗立刻把东西重新锁回了抽屉。
沈南瑗整了整紧张心绪,这才出去开门,在门外头果然看到了冬儿和银霜。“你们这是……”
“哦,三姨太今个去外面的时候给三小姐带回了个新鲜吃食,就等着您回来,端过来给您尝尝。”冬儿轻微举了举托盘,“听说是从青海那边运过来的,可不容易。”
沈南瑗一下被吃的吸引过去了目光,等冬儿搁到桌上,一掀开盖的白纱布,就看到底下一碗浓稠的酸奶。旁边还多一碟白糖,一碟葡萄干儿。
酸奶充满了山野气息,更像是鸡蛋羹,上面罩着一层乳黄的油脂,闻起来奶香扑鼻。沈南瑗当然是可喜欢,没想到居然能在这儿吃到老酸奶,她拿着勺子就舀了一口尝,顿时给酸得眼睛鼻子皱成一团,“嘶,怎么那么酸啊!”
冬儿乐呵呵看着这一幕,把那一碟白糖推了她跟前,“三姨太一开始也不懂,跟您一样酸倒了牙,喏,得加这些个。”
沈南瑗就知道这丫头皮痒痒,嗔了一眼过去,把白糖整一碟都撒了上去。再用勺子轻轻一划,划开了奶皮露出凝脂样的酸奶,再抓了点葡萄干放进去。
“别搅拌,老板说,要这么带着砂糖切成一片片地送嘴里慢慢嚼。”冬儿又补了一句。
沈南瑗照冬儿说的试了下,那一层砂甜和清酸细腻的酸奶在口腔里慢慢融化,着实是美味。
“怎么样好吃?”
“嗯!”
冬儿等沈南瑗慢慢吃完,才把目光放在了银霜身上,“银霜,你刚刚在三小姐房门外面看什么呢?”
沈南瑗也因此看向了银霜,面露疑惑。
银霜抿了抿嘴角,“小姐不让打扰,可是脸色又不大好,我在这守着,小姐有什么吩咐能传唤到。”
别说,这还真是银霜能做的事儿。也不知道是不是雏鸟情节,就是在医院里醒来的银霜第一眼看到的是沈南瑗,要求救她性命的也是沈南瑗,哪怕最后沈南瑗拿木仓指,她也感觉这人是在保护她,所以,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沈南瑗好。
冬儿轻轻撇了下嘴,等银霜得了沈南瑗吩咐去休息,也就老老实实退下去了。冬儿却没出去,她还有问题,“三小姐可有查到银霜的底儿,听她的口音可不大像是本地人。”
“还没,怎么了?”
“没,没什么。”冬儿本来是想多嘴提醒一句,可被沈南瑗这么一反问又觉得自己逾矩,便端着托盘撤走了。
沈南瑗等人都走了后,也没再打开抽屉。
不过还没出两天,她的抽屉就被人动了。还是同她的习惯有关,物品的摆列顺序,以及,钥匙串上饰物穗子只要动了,她都能察觉出来。
抽屉一打开,小黑匣子就不见了。
沈南瑗叫银霜,却没有人应。沈南瑗那声儿并不算小,当即引起了家里注意,不过下人们被匆匆召集到客厅,都不知道发生什么。
早到的有人猜测,“三小姐那估摸丢东西了,也不知是什么贵重物件,总之要查呢!”
“查就查呗,我怎么听说银霜好像不在呢,该不会是新来的手脚不干净?”
“八成是,最烦这种主人家丢东西的事儿了,传出去,可坏名声。”
“那不是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么,说不定还是流窜作案的!”
“嗬……”
乱七八糟的议论声细细索索,李氏在沙发那有些坐立不安。
她刚瞧见了沈南瑗的脸色,晓得丢的怕是紧要东西,也极有可能是不能声张的,她想到了NY的票据。
但这若是传出去,倒也没什么,唯一怕的是老爷和太太,若是被他们俩知道沈南瑗再NY有份儿,只怕会跟蚂蟥一样来吸血。
沈南瑗在客厅里踱步走。
苏氏被晃得头晕脑胀,遂出口,“你歇会儿,莫走动了,该怎么的就怎么的,都是命数,再不济也还有警察局呢。”
沈南瑗瞟过去了一眼,这话让苏氏说得,可极有过来人的口吻。
。
沈南瑗看了一眼沈黎棠的脸色,道,“家里最近这么多事,光四妹的事警局的人来来回回跑多少趟了,还是少折腾点,咱们自个关起门来解决才对。”
“南瑗说得对。”沈黎棠哼了一声,对苏氏是愈发看不上眼,瞪了眼过去,心里想着还嫌他不够丢人么。
苏氏:“……”得,里外不是人。到如今,她真是看得透透的,对男人连失望的感觉都没了。
家里捉贼,管家带头,找得那叫一个通透严明。
可回来禀报,“没找到银霜。”
众人又把目光移向了沈南瑗,人是前不久她才买回来的,最知底细的估摸也就沈南瑗了。
银霜要跑了,若沈南瑗提供不上讯息,还真是跑没了影。
“冬儿呢?”沈南瑗又问,与此同时扫视过一圈客厅里挨个排成排站着的下人们。
李氏心底莫名一慌,“打一早就没看到她人,也没跟我告假……可能是家里有什么急事,以前也有过,就是她家里出事儿了。”
沈南瑗秀眉蹙起,就看到外面银霜跟冬儿一块走了进来,不过,银霜是扭着冬儿的手钳制着进来的。
“冬儿——”李氏惊呼,“银霜,你这是干什么呀?”
照这零零碎碎总结的讯息,可极有可能是银霜偷拿了沈南瑗的东西,怎么还能挟持了冬儿?
“不是,她抓了冬儿什么用啊?”
“好大的胆子,怎么还敢回来?”
下人们窃窃私语。
苏氏瞧着,心里只想笑,面上倒是摆出了主母的范儿,“闹什么闹什么,银霜,冬儿,还有南瑗,仔细了说。”
银霜没管苏氏发话,而是看向了沈南瑗道:“小姐,今儿一早冬儿进过您的屋,说是替您收拾,我觉得古怪就跟着她。就在刚才,我看到她在巷子口跟一男的嘀嘀咕咕,还递了什么东西过去,我叫她,她却让那个男人跑了,还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我没有,银霜,你莫要赖我!”捉贼拿脏,银霜虽捉住了她的人,却没有拿到脏,冬儿当即反驳。“三小姐,您一定要相信我,有古怪的分明是她,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就过来蛮横抓我!三小姐,出什么事了?”
论演戏,还鲜少能演得过沈南瑗的。
她欣赏了一会儿冬儿的表情后道:“我抽屉里丢了只贵重‘镯子’,今儿个没的,进过我屋子的只有你,还有银霜。”
“那就是银霜,她贼喊捉贼!”冬儿的反应很是迅速。
“可银霜,是我吩咐让她跟着你的呀。”沈南瑗一双眼洞悉世事,清凌凌地望着她。
冬儿陡然一怔,不可置信地说:“三小姐……”
沈南瑗没再理她,转了身同沈黎棠道:“爹,说起来这人是三姨太的贴身丫鬟,跟我关系也是不错,做出这样的事着实令我寒心,可否交给我来处置?”
沈黎棠本来就不爱看这些个,有这闲工夫,还不如让严三娘炖个好汤侍候着喝。
于是摆了摆手,“行,你自个看着办,将来要嫁督军府的姑娘,在下人面前好好树立威信也合该是要懂的。”
苏氏倒想看呢,可沈南瑗就让银霜提着人上楼了。
一同跟去的还有李氏。
李氏心里头可慌,还迷糊着,她想不通,冬儿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沈南瑗进了屋,开门见山:“你把东西给谁了?”
“我不知道三小姐您在说什么?三小姐,三姨太,这银霜是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药,你们信她不信我呀!”
“因为……”沈南瑗抓了她的手,而银霜正好拉上了窗帘,她再合拢了冬儿的手心,全是荧光绿,“这就是证据。”
冬儿脸色霎时一片惨白,她自负自己做的仔细,却压根儿就没有发现盒子上有东西。
这下子,什么样的辩解都无力了。
李氏亦是震惊,更是心痛:“冬儿你怎么……你怎么能糊涂拿南瑗的东西!”
可转头,还是忍不住含着眼泪跟沈南瑗求情,“南瑗,冬儿肯定是一时糊涂,你丢了什么,值当多少,我来补上,我、我也让她保证……罢了,罢了,我辞了她,别抓她去警察局可好,她还有一家老小……”
沈南瑗安抚地拍着李氏的手背,“三姨太,我也同你一样不愿相信,甚至,我宁可她只是拿了我一件首饰。”
李氏一懵,怔在当下。
“冬儿,你看着李氏这般为你,良心可安?”沈南瑗沉声,决定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说出背后指使你的人,我兴许还能考虑饶过你。”
冬儿眼泪糊了满面,“三小姐,真不是我本意,是我,是我被胁迫做的,我不能不听二少的命令……”
——
“你说是杜聿霖?”沈南瑗的眼睛里藏着不可置信。
她太了解杜聿霖那个人了。
他若想要,有一百个法子,逼她就范。
肯定不会胁迫一个丫头用偷的方式去获取。
“对,就是他!他拿木仓逼着我!我不敢不听啊。”冬儿说的言之凿凿。
沈南瑗没再把自己的怀疑露出来,也歇了继续问冬儿的念头。
甚至瞬间重新对冬儿产生了新的定义,这不是个被人收买的佣人,反倒是别人精心培养过的细|作。
只是冬儿比她来沈家早,单只这一点,看起来就不大像是杜聿霖所为。
李氏却是相信了,口中念念道:“那个活阎王,真是害死人了。南瑗……你看冬儿这……”
沈南瑗道:“我这人办事一向公允,先前你帮了我很多,我念着你的情谊,不会送你去警察局。这才的事情,我也不会追究。不过,你不能在沈家呆了。这么说,即使我容你,太太那儿也不一定容你。你自己好自为之。”
冬儿急道:“可我走了,三姨太怎么办?”
“冬儿,你还是想想你自己!”沈南瑗意有所指地说。
李氏还想再求情,可见沈南瑗半合了眼皮,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冬儿下了楼,果然就遇到了早早等候在一旁的管家。
管家道:“我沈家不留贼过夜!”
冬儿抿了抿唇,一语不发地收拾了衣裳,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沈公馆的大门。
沈南瑗一直站在楼上看着,她沉默了一会,道:“银霜,你往后就跟着三姨太,看着那个严三娘。”
严三娘的问题源于沈南瑗的直觉,直觉不是什么善茬,尤其是跟在苏氏身边。
“那你呢?”银霜对她的安排一向无异议,遂问。
“我,无妨。”
银霜犹豫片刻,才问:“那冬儿……”
“你不用管,冬儿的事情我来查,你只管好沈家的事情。”
“好。”
沈南瑗没有说,她总觉得沈家最近会发生一件大事情。
说起来,还是女人了解女人。
沈南瑗知道李氏的大姨妈非常不准,总是会错后,而且每次来的时候都要死要活。
无独有偶,薛氏也是。
一屋子的女人,只有两个姨太太是这样的话。
沈南瑗不得不怀疑些什么。
李氏的心大,从没有去瞧过。
那薛氏可是没少在自己身上花钱,城里有名的中医看了个遍,治疗宫寒的药也吃了无数,却从不见好,照样是月月要死要活。
听闻城里的张天师不止会算命,他的符更是能治百病。
冬儿走的第二天,沈南瑗叫了李氏一起出门。
临走前,跟苏氏报备。
“太太,我和三姨太去张天师那儿求道符。”
“你以为张天师能保佑你平安无事吗?”苏氏见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奚落。
沈南瑗早就习惯她这番人前人后的变脸行为了,斜倪了下道:“太太,我是去给芸芝妹妹求平安的呢!”
苏氏一听这话,脸色顿变。
沈南瑗又道:“也会替太太和爹,还有其他姐妹都求一道平安符。”
说罢,转身就走。
苏氏气的咬牙切齿,指着她的背影,连手指都在发抖。
这时,严三娘从厨房里端了燕窝出来,一眼看了过去。
苏氏立刻放下了手指,将整个手都藏在了帕子里。
严三娘没有吭声,端了燕窝上楼。
今儿是周末,沈黎棠也在家。
沈南瑗和李氏叫来了两辆黄包车。
银霜同沈南瑗坐在了一辆车上面。
两个车夫一前一后出了胡同。
银霜碰了沈南瑗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严三娘,有木仓。
沈南瑗顿时眼皮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银霜点了点头,道:“我也是无疑中发现的,昨日她弯着腰,我瞧见她腰间有一个轮廓。但八成不会错。”
沈南瑗沉着脸叹气:“家里越来越乱了。”
行了有小三十分钟,才到了张天师
的道观。
奉天观,原先是座土地庙,后来才成了张天师的奉天观。
李氏一边走,一边同沈南瑗说:“他可灵了,一般人根本见不着他。我没到沈家前,为了给妹妹求道平安符,日日来求,却不曾见到一次。”
沈南瑗的心里不屑,咧嘴笑了笑,“三姨太,法子是人想的。”
穷人若见不着的话,只能说什么张天师也是个爱财如命的。
说起来爱财也算是个好品德,沈南瑷什么都不怕,就怕他连财都不爱。
一入了道观,沈南瑷便指使银霜捐了两根小黄鱼。
那小道士眉开眼笑,一个劲儿地夸赞她们是女善人。
根本不用沈南瑷提,就直接带着她们到了后面。
这时,李氏也想通了这关节,为啥她以前来就见不着,脾气再蔫的人也上来了火气。
她想说这样的天师不见也罢!
那厢的沈南瑷摁住了她的手,扯着她一路向里。
小道士打起了帘子,只见这张天师胡子发白,年愈古稀,正在房间内打座。
他的不远处还有一座天女金身塑像,而天女像的近前是一座四鼎香炉,袅袅香烟,像是天女身在云雾之中。
小道士道:“师傅,有贵客。”
那张天师睁开了一只眼睛,沉着声音道:“万朵彩云连兰府,一轮明月落前川。贵人若是问平安,我这儿有几道平安符,可保贵人所问均安。”
张天师的这番说辞,可能就跟客服小姐说“尊敬的顾客下午好”一般的制式。
沈南瑷收敛了内心的讥讽,“久闻天师大命,可我今日来只为看病,不为求符,劳驾天师。”
张天师睁开了另一只眼睛,先是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沈南瑗,又将眼神投在了后头的李氏身上。
看打扮,这可能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和太太。
张天师从蒲团上起身,边走,边问:“敢问小姐和太太如何称呼?”
“姓李!”沈南瑗笑笑,说:“我家应当是找张天师合过八字!”
这泷城的人多,贵人也不少。
尤其李这个姓氏,还很是平常。
比如城西做买卖的李大户,可是李家的小姐他都见过。
做官的也有,一时间,张天师也闹不准这是哪个。
“小姐家中做何营生?”他又问。
“哦,我家几间铺子,卖衣裳的。”沈南瑗对答,反正她也没说谎。
张天师的眼睛不知怎地又瞥到了李氏的身上。
沈南瑗道:“哦,这是我家姨娘。”
张天师的心道,甭管是哪个李家了,有钱挣就行啊。
“我观李小姐面色红润,不像是有疾病缠身!”张天师卖着关子,始终没有吐口。
沈南瑗扯了把李氏,将她拉到了身前,“天师真的是好眼力啊!确实不是我,是我家姨娘。”
李氏想说,她也没病,能吃能睡的。
但南瑗做事总有她的道理。
是以,当张天师问起她哪儿不舒服的时候,李氏迟疑了片刻,细声细语地说:“女人病!”
张天师伸出了手。
李氏不知道他要干吗!
沈南瑗推了她道:“姨娘,快,天师要给你号脉!”
李氏“哦”了一声,赶忙撸起了袖子,将手递了过去。
本就是乡下的姑娘,没城里的女人那么多的讲究。
当下,让沈南瑗一催还真没想那么多。把了脉才觉得有点羞臊。
张天师号完了右手,号左手。
沈南瑗紧张地问:“很难治吗天师?”
张天师沉吟不语。
沈南瑗一回头,银霜便知道她的意思。
她从小包袱里又拿出了两根金条,摆在了张天师的面前。
沈南瑗道:“天师,只要能治,花多少钱我们都愿意。”
张天师原本还在犹豫,可他还真是爱财如命,别说金条了,就是个铜板,只要过了他的眼,那也是他的。
他收回了手,高深莫测的样子,“治到不难治,但麻烦。这位夫人得的不是病,而是体内有余毒!”
“淤堵?”李氏没听清。
“余毒!夫人原先中过毒!”
李氏吓得花容失色,却又觉得他危言耸听。
“我不曾中过毒啊!”
“夫人有所不知啊,这毒啊要不了人命,不过是坏了夫人的身子,要你始终无孕!”张天师的这番说辞,正好应证了沈南瑗的猜测。
她原以为冬儿推荐的这老头儿,不过就是个江湖骗子。
看来,骗子要想长久立足,还是有点能耐的。
李氏的脸色苍白。
她到了沈家好几年,头一两年,沈黎棠觉得她新鲜,一月里得有半月是宿在她的房间。
她自己是无甚想法,可逢年过节,她回家看她娘的时候,她娘多会提起孩子的事情。
还说什么在一起那么频繁,怎么会一直没有动静,劝她去看来着!
如今这么一想的话,确实有很大问题。
自己能生而不想生,和自己不能生,这是两码子事情。
她慌乱地看向了沈南瑗。
沈南瑗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镇定,偏了头,又问张天师:“那该怎么治?”
“一月汤药便可排除余毒,但身子要靠养,什么时候能有子嗣,这还得看天意。”
可能所有的神棍都是这样说话的,模棱两可。
沈南瑗点头,“那还请天师开方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
但方子要是开了,他张天师还怎么收后续的钱啊!
张天师摆了摆手道:“明日,夫人派人来道观取药!”
沈南瑷就知道这个张天师不会那么好说话。
她应下了明日来取药,又多塞了两根金条,“天师,我家还有一位姨娘,若吃的好……过几日我也让她过来找您瞧!”
这番来去,他挣了六根金条。
像这样的香客,一天来多少,张天师都不嫌多。
但天师挣钱,可不是那些买卖人,他端着身份道:“且看机缘!”
沈南瑗又恭维了他几句,一行人告辞,小道士送了她们出来。
李氏出了门就道:“也不知道药管不管用,你就给了他六根金条!”
她一时心疼钱,一时又觉得恐慌,话音将落又起:“我真的中毒了!那毒会是谁下的?”
沈南瑷宽慰她道:“三姨太,你别想那么多,安心调理身子!”
第二日,银霜去道观给李氏取药回转,掐着点碰上了刚睡午觉醒来的薛氏。
薛氏道:“银霜,你拿的什么呀?”
银霜憨憨地道:“解药!”
“什么解药啊?”薛氏的眉头一
皱,觉得这丫头是在糊弄她。
哪知银霜忽然压低了声音:“张天师说了,三姨太不能生孩子是因为中了毒,这是他给三姨太配的解药,值六根金条呢!”
薛氏的心一凛,还想再问点什么,银霜已经拿了药去了李氏的房间。
晚间,果然见李氏遮遮掩掩,拿红糖水咽了两颗大药丸子。
说来也巧,吃完药第二天李氏的月信就来了。
她来月信的第一天,多半得躺在床上。
而这个家里知道她月事该哪天来的人,除了她自己可能就只有薛氏了。
薛氏扒了扒她屋里的日历,李氏这月和上月的日子,可是一天都没有错呢!
原先是半信半疑,这下子,薛氏信了八分。
咬牙割肉当镯子,两天内凑齐了六根金条,又寻了个理由,跟苏氏报备了一下,也带着自个儿的丫鬟往奉天观去。
心惊胆战的去,怒气冲冲的回。
薛氏的动作没有逃过沈南瑷的眼睛。
那张天师灵不灵验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苏氏要是太闲的话,会把精力放在她的身上。
她只是单纯的想给苏氏找些事情做。
苏氏这几日睡得不好,一夜里总要做半夜的梦,不是梦见她的芝芝,就是梦见她堂兄掐着她的脖子问谁让你点燃引线的?
苏氏夜夜从噩梦中惊醒,已经连服了三日的安神汤,却还不见好。
下午三点,巧儿又端了一碗安神汤给她送上来。
“夫人,您的药。”
往常给她送安神汤的都是严三娘。
苏氏便随口问道:“严三娘呢?”
巧儿低垂着眉眼答:“正在厨房里忙呢!”
苏氏没有多想,端了碗正要喝药的时候,忽然听见了匆忙上楼的脚步声,房门“啪”的一声被人推开了。
严三娘神色严肃地站在门外,瞥了眼巧儿道:“夫人!”
苏氏只当她要同自己说些什么,摆了摆手,示意巧儿先出去。
“碗!”巧儿声音很细地说。
严三娘答:“我一会儿拿下去。”
巧儿没敢再说什么,低着头走了出去。
待巧儿走远,严三娘关紧了房门,大步走向了苏氏,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药碗。
“怎么了?”
严三娘开了窗,见巷子里无人,将药泼洒了下去。
这才走回来道:“我今日总觉奇怪,原不是我的活,老有人派给我。刚我去看了一下,安神汤里一共十八味药,现在多出了两味。”
“谁?谁想害我?”苏氏惊慌失措。
转念便想到了,她咬牙切齿地说:“一定是沈南瑗那个小贱人。”
严三娘摇了摇头,“那巧儿一向在二姨太的房间里伺候!”
要说起来还是沈家裁人,缩减开支所致,原先两个人干的活儿,可能都落到一个头上,甚至还不止。
“是薛氏那个贱人?”苏氏不可置信地说:“她吃错药了?”
苏氏那脑瓜子在后宅浸淫久了,一下就想到了,“一定是惦记着想夺回管家权!居然想毒害我!贱人,我一早就该弄死了她!”
原不过想着,这些女人,没了薛氏,还会有其他的氏,如今看,那也比养头白眼狼好!
严三娘看着苏氏,女人鬓角也有了几根白丝,哪还有当年的样子。
加上近来连着发生的事,使得她形容憔悴,还病着,莫说沈黎棠看不上,就是旁人看,也觉得怪不舒服。
“应该是她。”严三娘颇有条理分析,“今个入过厨房的,除了二小姐的丫鬟,也就是她了。”
沈南瑗和三姨太那边没动静,而前者带回来的那个丫头也在三姨太屋里窝一天了,不曾踏进厨房半步。
自个生养的怎会害她!苏氏病容现了怨毒,“好啊,薛氏,我原想留着她的。”苏氏闷哼了一声,“老娘不发威,她们还真当我好欺负了。我若不是想一心对付那个沈南瑗,就这些个贱人,我早就捏死完了。”
就薛氏那点子心计,害人都害得这么明显。
苏氏真不是吹的,弄死她分分钟钟的事情。
她甩了帕子就要出门。
严三娘蹙眉,实在是嫌弃她愚蠢,“你弄死她作甚!一个活人比死人对咱们有用!”
苏氏顿了步子,脑瓜子转了又转,顿时笑了起来:“三娘的意思我明白了!就让她们狗咬狗去!”
——
沈南瑗的心里始终惦记着严三娘的那把木仓。
眼看离过年还没一个月的功夫了,圣约翰倒是归整好了,可也到了放寒假的时间,干脆接着放假。
沈南瑗和蒋子玉逛了一上午的书店,蒋子玉家的家教严格,她急匆匆地赶回家吃午饭。
沈南瑗和她告别,转身就进了一家赌|坊。
青帮的赌|坊就是澳门赌|场的雏形,像21点□□,种类繁多。场内通用的不是钱,而是筹码。
她寻了柜台里卖筹码的男人,大剌剌地道:“我找你们家江爷!”
“谁?”男人抬了头,一看眼前的俏丽女孩,只觉稀奇的不得了。
赌|坊里不是没有女人,可混赌|坊的女人不是蓬头垢面,就是丰乳肥臀。
这两类人,前者是赌徒,后者是妓|女,就没有眼前这么秀丽的。
沈南瑗想了想,江家好像不止一个爷,她指名道姓地说:“我找江潮!”
沈南瑗脆生生地说完,周遭的大汉都笑了。
那男人道:“去去去,哪来的小姑娘,我家江爷不爱跟小女孩玩儿!”
沈南瑗皱了皱眉,一把从包里掏出了勃朗宁拍在柜台上,“那这样呢?去告诉你们江爷,他会想见我的!”
那人倒也识货,况且在这里镇场子的,自然是三教九流全部见过。
他心里虽然仍旧疑惑,却还是拿起了电话。
杜聿霖今日难得莅临“指导”工作,江潮殷勤地给他泡了杯德国红茶。
那边的电话便响起来了。
江潮接起了电话,听完筛子的话后,明显一愣。
筛子道:“爷,是来找事的吗?要是来找事的,我这就赶她出去。”
“别,给爷好生伺候着,可别让那些不长眼睛的人冲撞了她。”
江潮挂了电话。
杜聿霖随口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江潮哈哈笑了起来。
杜聿霖原本觉得没事,可现在要还觉得没事,那就是真当他傻了。
他一眼睨了过去,江潮的笑便僵在了脸上。
江潮道:“有一件小事,还请少帅和我一起去一下赌|坊。不过,要低调,还请少帅一切听我吩咐。”
杜聿霖听的云来雾去,倒是鬼使神差地应下了。
江潮在心里抹了把汗,不好说话的杜少帅这次居然从善如流。
还真是冥冥之中,那只猫儿对他来说都是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