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晚上有宴,李少珏用过膳后,就去了皇后的中宫,临走时还嘱咐我不要乱跑,我答应着。心道,你留下两个眼线,我还能跑哪里去?
李少珏不动声色中已经将我彻底禁锢了,不能与外人接触,每天见到最多的就是他!我头疼地抚额,又想起耶律大石比划的十四,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十四,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一年只有十二个月,难道是十四日?
“春雨,今日是什么日子?”我希冀地问。
“正月十六。”
我掩面,耶律大石,你就不能明确一点,十四到底是什么啊?
“姑娘,你不舒服?”花昔凑过来,似有了悟,神情不平道。“皇上也是,怎么能丢下姑娘去看那什么皇后呢?”
这丫头,我哭笑不得,瞥了她一眼,说道:“我想吃酸梅汤,还有葡萄。”
春雨本以为我在生气,见我又要吃东西,轻松地笑了,“姑娘用过膳才一个时辰,又想吃东西了?姑娘最近吃的可不少,也不见长胖。”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细想一下我最近确实吃的很多,可是还是感觉肚子空空的。我哀叹,整日与李少珏周旋,果然是个费神费力之事。
我皱眉,装作苦恼地问:“不给吃吗?还是宫里没有?”
“有有有,”春雨应着。“上次姑娘随口说想吃葡萄,皇上就令人快马加鞭去吐蕃运了一大车来,不过这时节还不是葡萄成熟的时候,姑娘就将就着吧。”
花昔得令去拿,春雨忙着找晚宴要穿的衣服。
冬日天总是黑得比较快,不多会儿就已经是昏黄一片了,殿中还没有掌灯。我在殿中晃悠,突然门外闪过一个黑影,我回头看春雨,她身姿婀娜的在偏殿来回走动着,专心地整理衣服,我轻手轻脚地追了出去。
黑影转过墙角,直奔梅林方向而去,我跟着跑了一小会儿,累的气喘吁吁,索性不跑了,那黑影背后似乎长了眼睛,也跟着慢了下来。
上阳宫并没有派重兵把守,但是在宫外守卫的也都是李少珏挑出的一等一的高手,我亲眼见到那些人拦着映日郡主,而使她不得进入内殿。那么,这个黑影是怎么进来的?
等一下,我借着暗光看,刚才忙着追人,没有看清楚,如今才看清那黑影根本不是人,哪有人会只有那么一小团?像猫也不是猫,黑不隆冬的一团,我倒是不怕鬼,就怕这样跑出去了,一会儿李少珏回来,又有我好受的。
就在我准备放弃时,我听到梅林似乎有人走动的声响。梅林根本不可能有外人进入的。顾不得想其他,我跑了过去,我的脚程还是慢了一步,我赶到时,梅林已经空无一人,但是借着月光,却看清了那团黑影,是一只油毛光亮的貂,它转动着机灵的眸子看我,似乎还对我笑了一下,然后嗖地一声不见了踪影。
笑?貂会笑?我拍拍自己的脸,我是不是已经老花了?
梅花簌簌地落下,衣襟上都仿佛染满了香气。我循着一棵树,坐了下来,捶着自己的腿,心中还在想着那只貂和梅林的脚步声。
就在我沉思之际,没想到那只貂又回来了,对着我摇头摆尾,我懒得搭理它。这貂机灵着呢,绝不是一般人能养的,可是谁会在皇宫中养这东西?
我满脑子的疑问,终于还是忍不住向黑影走去,那貂果然在我离它还有几步之遥时,又一下子窜不见了。可是这次我也看清了地上的一行字——晚宴,后花园。
我脑中闪现一个大大的问号,谁约我?
脑子一团浆糊,失忆之后,我唯一认识的人是江落,唯一相信的也是他,我对他竟像是有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我甚至感到在我内心深处,不管江落做什么,都觉得他最终最后的目的都是为了我好。
就像他带我来西夏,就像他对李少珏说的那一番话,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提醒李少珏,往事不可追。就像他最后离去的那一刻的警告,我知道这个男人永远不会背弃于我。
而李少珏,我真的不能确信他的心,我在他身边艰难地呼吸着,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点让他沉迷,我害怕他却又不能抑制对他的好奇。他是个霸道的人,明知我失忆,还要这样切断我与外在的一切联系,我烦他却恨不起他。
如今,可是怎么办?去还是不去?
就在我从梅林一来一回中,天已经黑透了,我抹了地上的痕迹,慢慢走回大殿。大殿也点上了灯,静悄悄的殿中,仿佛发丝垂落的声响都能够听到。
这是怎么了?往日花昔都穿梭在其中,一时也不会缺了她的动静。
我狐疑地缩了缩脖子,想去殿外找找,他们莫不是已经去明德殿了?
“想去哪?”身后蓦然一声喊,声音不大,却透着浓烈的怒气。
我哆嗦了一下,缓缓转身,李少珏一直沉在阴影里的容貌显露出来,眉目比这暗影还深,唇线抿得像是一柄薄薄的刀,目光倨傲地凝视着我,这一刻,他就像是漆黑夜幕中最遥远的星,幽幽闪着寒光。
我背脊渐渐渗出细密的冷汗,觉得呼吸都是那么困难。
“去哪里了?”他一步步走来,带着随时会点燃的怒气,我嗫嚅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脚下如灌了铅,沉重异常。
“梅……”我掐了自己掌心一下,定了定神,说道。“梅林。”
他一愣,目光深邃,看不出是信了还是不信。他走进,凑过脖子细细嗅了嗅,温热的气息挠得耳廓一阵酥痒。
“少珏,你要干甚么?”
他突然掐住我的脖子,手微微用力,让我呼吸起来有些不畅,深褐色的瞳仁有种深刻的感情,“我一回来,就不见你,全部人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那一瞬间我心有多空?我以为又是五年前,你等在那里,我一回头就找不到你了!”
我心潮潮的,鼻子又酸又涩。
“青青,我真想一把掐死你,这样我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胆,担心你离开,担心你又和……”
李少珏终于忍住了,手慢慢从脖子滑下,紧紧抱住了我,许久他道:“晚宴还是想你去,知道你没有准备好,所以没有把你的位子安排在我身边,但是你要乖乖待在那儿,只管听只管看,如果实在觉得无聊,就让春雨和花昔带你回去,不许独自行动,能做到吗?”
“也不许吃吗?”
他掐了我一把,我痛呼,他急切地追问:“回答我,能不能做到,只呆在我视线之内,别让我担心?”
“能!”
“能做到什么?”
“安静地坐在那里吃,不乱跑,要是离开,必须带着花昔和春雨。”
“乖。”明明是极普通的字,却让他说出了温柔缱眷的韵味。
他埋在我的颈窝中,语气无奈而又沉重,“青青,今晚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的,只是逢场作戏,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
我轻轻拍他的脊背,安慰道:“我知道,少珏,你不必解释,我知道你不是万能的,你也有你的难处。”
“是呀,我也不是万能的。”他捧住我的脸,眼底被烛光映照出令人心惊的孤独和倔强。那一刻我觉得心中绵软如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