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珏行走如风,白色龙袍在月光下,像是流动的光环。一行人簇拥中他去往明德殿,浩浩荡荡的队伍里有他的妃子,有他的臣子,但是谁也遮不住他周身的气度,谁也没有他耀眼。这些人都是畏惧他的,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他一眼,他是行走在苍穹,无人与之比肩的王。
我带着春雨和花昔尾随着众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没有人注意到我们。李少珏在转弯的那一瞬,脚步稍稍一顿,目光精确地攫住了我,勾唇一笑,像是春回大地的明媚。我对他眨眨眼,他甚是轻松地前行。
太监一声高唱后,行礼祝词,李少珏携皇后坐上主位。众人才蒙大赦般各归各位,我们的位子在一根柱子的后面,挡住了别人的视线,却很方便李少珏从主位上俯视我。此刻,他似是不经意地侧了侧身,目光就如丝般缠了过来,我懊恼地做了个鬼脸,埋怨他挑的好位子。他不动声色地敲了敲龙椅上剩余的位子,我气愤地扭头,惹得他一声闷笑,皇后正好看过来,李少珏便折回目光,与皇后对饮。
从我的这个方位看不到李少珏的眼神,但是皇后眼波流转间脉脉含情。黄晕的光打在她的脸上,眉目像是笼了一层薄烟,她不像是草原上长大的女儿,倒像是江南水乡出来的,温柔细腻,外表柔弱,内心对爱却很执着。
就在我细细观察她时,她似有察觉,目光晃了晃,像是要找人。我忙收回目光,低头吃菜。
一时间,明德殿内锦衣华服,衣香人影,觥筹交错,辽使与西夏官员相处甚恰。
皇后不知对李少珏说了什么,惹得李少珏龙颜大悦,殿中气愤更加活跃。有眼尖的官员趁机对皇上皇后一番褒奖,得到大赏。
帝后和睦,外人看来李少珏和皇后竟是从来未有过的亲昵与亲近,仿佛从没有过拒婚逼婚之事,仿佛前尘往事的不愉快都已经烟消云散。我想即便是辽史,也只会记载着西夏王屡次求娶成安公主,绝不会记载西夏王屡次拒婚。
李少珏晚宴前说的逢场作戏便是这个吧。这个傻子,如果是我,宁愿看着别人吃醋,方才觉得心里平衡。
他难道不知道吃醋就是……他又怎会不知道呢?他有妃子那么多,环肥燕瘦,他又怎会不知情之滋味?
然他这般,是做什么?怕我一气之下跑了?还是仅仅只是担心我,不想我受折磨?
目光从李少珏身上收回,却看到江落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他坐在我的斜上角,暗影中我的五官定是看的不甚分明的,但他的眼神却清亮如波,也或者正是借着这样的暗影,他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凝视着我。
我暗中指了指殿外,示意他我有话要和他说,他却不为所动,低头抿了口酒。再抬头时,中间的舞台上,一群舞姬曼妙走了上去,倾尽所有地舞着,遮住了我和他的视线。也就在这一瞬,我看到红衣郡主悄悄退出了殿外,她手中抱着一只黑貂。
我脑子懵了一下,郡主的骄纵泼辣难道只是假象?再想起与她一起的耶律大石,听说受了点风寒,今日没有来。
这般想着,我起身,叫上春雨和花昔,也退出了殿外。
“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你都没吃什么东西。”花昔抱怨道。
“里面太闷,出来透透气。”我闷闷回道,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春雨细心地提议道:“姑娘要不去后花园走走,那里畅快些。”
我差点就要痛哭流涕地抱住她,我正愁如何说出后花园呢。
“也好,春雨你去把我的狐裘拿来,我有点冷。”
春雨应声去了,我和花昔去往后花园。狐裘并不在殿中,而在上阳宫,春雨这一来一回,也够我赴神秘人的约了,可是眼前这个鬼精灵的花昔,我要怎么对付?
“花昔,你说少珏好看吗?”我问,看着她小脸在夜幕中透着兴奋的红光,心中一定。这孩子一向崇拜少珏,将其奉为神人。
“当然好看了,皇上可是西夏第一美男子,姑娘不觉得吗?”
我思索了一下,说道:“那个叫什么林牙大石的也很好看啊。”
“他?”花昔眼珠子转了转,像是一汪泉水。“气度不凡,也是难得一见的俊朗。”
“那,洛王呢?”
“洛王是好看,可是太冷,觉得一接近就会被冻死。”花昔绞尽脑汁地形容着。
“皇上,洛王,林牙,姑娘觉得谁好看?”她突然问我,很是苦恼。
“男人啊,并不是因外貌而出色,乃是因能力,你是不会懂的。”
就在我们这一问一答中,映日悄然走近,就着花昔的脖子一劈,花昔软软倒下。
“这丫头武功不弱,要不是你吸引着她的注意力,我还真不能接近。”映日用脚碰了碰花昔,惆怅道。
“郡主是你……”我还没有说完,映日就按下我,低声道:“别出声。”
然后转身大步迎上去,半人高的花丛遮住了我的身影,我屏住呼吸,听到映日问道:“今日月亮真圆,洛王是来赏月的,还是来找本郡主的?”
江落径自往后走,似乎被映日拦住,江落怒:“你干什么,难道后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映日嘻嘻笑着,“洛王别急啊,这么大声,万一惹来人,看见我们孤男寡女在这里私会,可是要毁了本郡主的清誉。”
“你——”江落气闷,他从来不是斗嘴高手。
一阵对峙后,突然江落闷声叫,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放……开……放……”
映日却咯咯笑道:“不放,不放,偏不放。”
我好奇极了,偷偷从缝隙中看过去,差点没笑岔,只见映日像是八爪鱼一样紧紧缠在江落身上,江落使劲掰她的手,映日却抓的更紧,还故意挑逗似地在江落耳边呵气。
江落俊脸快要滴出血来,全无了往日的冷静自持。
“洛王原来还是个处……”
“你——”江落举手就要运气。
映日自知武功不及他,威胁道:“你要敢动手,明日我就请李少珏赐婚,一辈子缠着你!”
江落从来没有碰到这样的泼妇,一时愣在那里,举棋不定。
我正看得好笑,却突然被人蒙住了口鼻,那人低沉地说道:“是我,大石。”
我不动了,心中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上午他与映日的那一出戏,不过是让映日探路,那貂也是大石的。
他拉着我,猫着腰,如豹般在花丛中穿梭,前面带路的正是黑貂。
终于出了花园,四周是楼阁宫殿,宫灯射出的几许柔光,更显得万籁俱寂。
他跟着黑貂,带我跃上一棵大树。
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中透了过来,在他脸上投下浓重的暗影,更加显得他的轮廓坚毅冷酷,眸子湛蓝若大海,看的人仿佛随时都可能溺毙在其中。
“是你约我?”我傻傻地问。
他扶住我的手臂,防止我掉下去,声音低醇道:“我受人所托,带你走。狩猎之后,我会安排。”
“去哪儿?受谁之托?”
大石望着我,目光沉沉,“你忘记……所有的事?”
“对。”
“辽国,你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