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是党项人建的国,党项是属于羌族的一支,与大辽的契丹人一样,都是游牧民族,马匹是他们的特产,但是能用于军事的还需要从其它地方买。比如大辽一直笼络的鞑靼部,比如毗邻西夏的回纥,这两地所产的战马此时已是这个时代的稀货。
我记得田若水提到了西夏的盐,约莫一想也知道了少珏的思量。
马匹是冷兵器时代的兴国之本,而盐却是百姓的生存之本。西夏境内贺兰山一带是有名的湖盐生产地,一直以来西夏也是主要靠出口盐,来和大宋、大辽交换所需的铜铁、丝绸、粮食等物资。
如今回纥也需要西夏的盐,可是却是在少珏最需要战马的时候,回纥能开出什么条件?少珏最忌恨的便是受制于人,从前是,现在也是。
少珏昨日在山顶上吹了半日的风,下山时,提着一坛酒,面上带着轻松的笑容,如果不是他脸颊被风吹的泛起了红晕,我还以为闲庭信步的男子只是离开了片刻。
傍晚,他又去查看了一下粮库,从五年前开始,他便有意将周围几地的粮食集中到了昌平镇,做法极其隐蔽。至今,大宋还没有发现西夏的异常之举。
脑中光亮一闪,我记得耶律大石说西夏大战在即,他是怎么知道的?我想少珏既然防着大宋,定是想先发制人、出其不意,那么他也是防着大辽的。可是,大石竟然知道,他竟然知道!我太吃惊了,他是猜的,还是看出了什么?
不行,我一定要找机会问问他。
窗外天色渐沉,风吹的树叶哗哗作响,似有一场大雨要来。
少珏坐在如意楼天字号房间里,手中摩挲着茶杯,俊脸在氤氲的雾气中,模糊不清。我静静地凝视他有半盏茶的时间了,他却一直都没有发现。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中却很难过,我帮不到他,什么也帮不到,这样的感觉让我很有挫败感。我除了救他一次外,就一直在给他找麻烦。
外屋有脚步声传来,我起身凑在门缝看,见阿求站起来,对着来人说道:“阁下便是回纥的察老板?”
那人走进几步,原本只是简单的几笔轮廓,随着他慢慢行进渐渐露出形容,恍如解开一个谜。屋内仿佛一下子被点亮了,那人青蓝色锦服,身姿单柔,有着男人少有的细腻,他头上戴着斗笠,有白色的面纱垂下来,罩住了他的脸,只模糊印出他目光彷如阳光般清灵跃动,那是晨间流连在花间露珠上的阳光。
“你能做主?”察老板上下打量阿求,自若地坐了下来,他的亲随乖巧地立在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阿求轻笑,“我既然能来,便是能主事,察老板尽管放心。”
“哦,”察老板似是不满,问道。“如果说我想要买下贺兰山的一个盐湖呢?”
阿求愣了愣,干笑一声,“察老板真会开玩笑!”
少珏轻咦,似是在叹息,又似是在无奈,慢慢踱到我身边,犹犹豫豫要推门。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察老板冷声道,语气里陡然有种傲慢专断的气息,令人措手不及。
阿求沉默,少珏摇头,推门,脚步跨出的同时,说道:“苏娅,你闹够了没?”
她是苏娅?她不是已经和她师父去灵州了吗?
我也走出里屋,鼻尖有种熟悉的香气扑来,看着苏娅拿下斗笠,如瀑的长发没有任何修饰的垂下来,锦缎样光滑,纤长白净的颈脖细腻如瓷,明亮的眼睛星芒闪烁,她侧头微笑,少女娇艳的脸庞像是广玉兰透过的缕缕春光。
我见过成安公主的端庄秀雅,见过映日郡主的热烈奔放,可是仍被眼前的少女青春灵动的美而惊颤,仿佛所有人都会随着年华老去,但是记忆中的她却永远年轻。她是人心中永远青春的邻家妹妹。
“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苏娅放开声音,又怨又气地看着少珏。
少珏拉着我坐下,语气有些不善,“我没有时间和你说这些,你不是去灵州了吗?为什么扮成回纥商人?”
“我是去了,结果在半道上折了回来。”苏娅撇撇嘴,非常不满。“谁说我假扮?我本就是来买盐的。”
“少珏哥哥,这是契书,以盐换战马,很公平。”
少珏哥哥——
与我梦中的语气并无二致,他们之间果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还有她身上的味道那么熟悉,与少珏那日身上的分明一样。
我的心像是漏进了一丝风,轻轻吹着,却连带我的指尖都透着凉意。
少珏懒懒地接过,扫了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娅,“你倒是长进不少,可是我不答应。”
“你要怎样?”
“盐减两成。”
“你——”
“苏娅,你要知道,我并不是非要这批马不可。但是盐却不同,你可以一日不食么?”他表情冷酷道。
窗外的雨终于落了下来,天地间刹那湿淋淋一片。
“少珏哥哥,你——”苏娅眸中也像是被雨水浸过,但眼神那般倔强不服输。
少珏转身,我看到他眸中闪过一丝猩红。
还没走出两步,苏娅就一跺脚,投降了,声音哀怨而忧伤道:“少珏哥哥——”
少珏不理,步子并未停下了。
“我答应,我答应,但是我要见察哥,我要察哥。”苏娅跑过去拉住少珏,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察哥?我心一松,又一紧,她喜欢的是察哥,可是又为什么总是用那般复杂的眼神凝视少珏呢?
“少珏哥哥,我说服父王帮你,无条件帮你,但是求你让我见见察哥。”
“如果他不想见你,我也没有办法。”
“不,你有办法,你是夏国的皇帝,怎么会找不到他,他是你弟弟啊。”
“少珏哥哥,我找了他五年,我知道他回兴庆府了。”
察哥便是江落?难怪,他对少珏又怨又气!
“马匹什么时候送来?”
“一个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