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就传来花漾被削去妃位、押入地牢的消息,而牵扯到的一干宫女太监也是尽诛。宫中因此需要添加一大批新人,只是众人都在推测,少珏到底会把这个差事交给谁。
隐月殿消息闭塞,当传来花漾的事时,已经是午时了。我正待在凉亭看书,春雨做着女红。一直侍候在外殿的小宫女兰丁将外间的传闻,惟妙惟肖地讲了出来。
春雨神情不动,但是绣花针几次扎到了手。
我放下书,心中微微叹息,对于花漾,我只记得一个模糊的轮廓,但是她那一双倔强中透着狠劲的眼睛却让我记忆犹新。花漾显然也不会忘了我,传言从平夏的客栈被烧到昌河的冰裂,再到昨日给马下药,皆是她所为。
真有这么大的恨意吗?冰裂那一次,深陷险境的可不止我!
我领着兰丁走开了,把凉亭的空间留给了春雨。
原本亲如姐妹的四人,两死两生,如今这唯一的一个伴儿,也因所处的阵营不同,而不得不对立。
兰丁见我不开心,便带我去花园赏花。
这两天气候渐渐转暖,再加上行宫的地势略高,一时间百花争先恐后地开放,姹紫嫣红的景象恍如回到了江南。
我正拨弄着花儿,兰丁唤我,我回头,见一个圆头圆脑小太监正向这边张望,兰丁犹豫地看着我。
“找你的?”我问。
兰丁点头,我道:“快去吧。”
他俩说了一会儿话,小太监就走了,兰丁回来,手中拿着药瓶,我正疑惑,兰丁凑到我身边悄声说道:“娘娘,这是王爷送来的。”
我一愣,才想起这是他送来的安胎药丸,“你是王爷的人?”
兰丁低头,小声道:“奴婢的娘亲曾经是浣衣女。”
兰丁在上阳宫时,并不起眼,我一直未有注意到她,没想到她是江落的一步棋。
“王爷还有什么话交代?”
“王爷说,娘娘一定要坚持吃,药放在奴婢这里最安全,他还会再送来的。”兰丁顿了顿,接着说道。“王爷还说,娘娘不必特意调奴婢去内殿,这样反而引起怀疑。”
我点头。
傍晚时,少珏宣旨见我。
春雨陪我去的正阳宫,依旧守卫森严,但是因为有了少珏的旨意,一路畅通无阻。行至内殿时,春雨退了出来。
夕阳斜斜落在窗户上,透过薄薄的纱质窗帘,将殿中的景象勾勒得柔和而又朦胧。
少珏俯卧在软榻上,双手枕在头下,侧着脸,薄光打在肌肤上,像是流转着澄澈的宝光,他轻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栖下淡淡的清影,再往下是优美挺拔的鼻子,形状姣好的淡粉薄唇。
少珏很少有这样安静地躺着,神情柔和,像个孩子般,不强势,不逼人,全身闪烁芒草般的温泽。
我静静地凝视着,不想打破这一刻的时光。
时间在微澜中溜走,殿内光线沉暗,我起身点上灯。
少珏“唔”了一声,悠悠转醒,琥珀色的眸子里似有无数的星芒,他慢慢笑了,殿内似乎又亮了几分。
“青青,青青——”他不住地唤着,像是在吟唱一首最美丽的诗歌。
我转过头,本想心无芥蒂地面对他,可是看着他的眼睛,我根本做不到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心中总觉有股郁气滞留。
“青青,你真的在生气?”少珏语气有些不悦。“春雨和花昔跟我说,你会生气,我说不会。我的青青太懒,对于权势她不原也不想参与,所以我从来不拿这些烦你,但是我也说过只要你问的,我都会回答,可你什么也不问。”
“一直以来就怀疑我的人之中有内鬼,特别在平夏客栈被毁时,但是一点线索也没有。我一直在等,五年来,他们鲜有动作,只到最近一年多,才频繁有动作,我也抓到他们的人,奈何都只是些小喽啰。”
“在你回来后,他们动作加大,几次陷你于危险中。我才惊觉耶律南仙的怀疑是对的,她曾经对我说花漾有问题,我不信。她说帮我找出内鬼,我……”
少珏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很复杂,声音噶然而止。
我追问,“你答应她什么?”
“我……我答应给她皇后之尊。”少珏迟疑了一下,面色僵硬,眼神有些发散。
皇后之尊,不是在大石面前就已经许诺过吗?不对,他们应该在这之前就已经达成了协定!
唉,少珏,他把所有人都骗了!还有那个耶律南仙,为了保住皇后之位,真的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
“真的是花漾吗?”
“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她,我答应了耶律南仙不插手的。”
我沉默,少珏动了动,换了个舒适的卧姿,“青青,说了这么多,还生气吗,我知道跟着我会有很多危险,可是我能保证的是危险在时,我在你身边,我替你挡。”
风自门窗的缝隙处钻进来,这早春的晚风,微凉而清新,说不上舒适,也谈不上难受。就像少珏的做法,挑不出毛病,却也让我不舒服。
“你以前就没有怀疑过花漾?”我记得阿求说过,少珏一直在监视他们五人。
“没有。”少珏答得干脆。
我一时怔住,少珏和阿求的话到底谁真谁假?但是少珏在这件事上不应该骗我的。
少珏撑起上半身,每动一下,俊面就抽搐一下,我看不过去,问道:“你要什么,我拿给你。”
“你真要帮我?”少珏挤出一丝笑意,目光深处似有花开。
我扶起他,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正经点儿?受了伤还不老实。“
少珏半依着我,头轻轻搁在我肩上,声音绵软,像是春光里的柳枝,刚抽出柔软的嫩叶,“你也只有这个时候最有人情味。青青,你恢复记忆后,虽然表面上与从前不同,但是却少了很多烟火味,你对谁都很好,可是心却又不在这里。”
我有这样吗?
“你到底要去哪?”我不耐烦地问道,他一直依着我,男子的气息似乎隔着衣服透过来。
少珏目光微闪,笑意愈浓,薄唇轻吐,滑出两个字,“出……恭!”
我面上一热,火烧火燎的,一把推开少珏,少珏痛呼。我扶住他,目光焦灼,“哪里痛?”
少珏凑近,我偏头躲过,他的唇擦过我的嘴角,正欲发怒,听他笑嘻嘻道:“你亲我一下,就不痛了。”
“色胚!”我啐道。
扶着他去出恭,看少珏每走一步都蹙眉,犹疑了一瞬,我说道:“要不我叫个小太监进来?”
少珏似笑非笑地瞪我一眼,“我是背受了伤,也不是下面受伤了,你出去吧,我是逗你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