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三次见到耶律南仙,她并没有带皇后的凤冠,而是一身月牙白,发髻轻轻挽着,简单的插着一支凤凰形状的玉簪,淡妆素雅,却自有一种风仪让她在一群年轻貌美的妃嫔中,显得卓尔不群。
我坐在右侧,看着对面的江落,嘴角慢慢浮起讥讽的笑意,这样安排位子,似乎颇有用意。我目光继续移动,江落的下手是田若水,再往下是新近御前钦点的新科状元蒋棊。秋闱在九月初开始,少珏还远在边关,到半月后三甲出来,呈上少珏时,少珏还坐在马背上,一笔圈出新科状元蒋棊,民间戏称蒋棊是马背状元。
我第一次见到他,便觉此人不凡,少珏对他很是看重,他果然是没有负少珏所望,只是没有想到他是站在江落这一边。
就在我一一打量时,耶律南仙已经开口,声音沙哑,面色带着风寒没有好的病态,“本宫知道最近有很多流言,趁着今日大家都在,可以把话说开。本宫不希望皇宫成了流言蜚语的聚集地。”
她话音刚落,就有大臣跳了出来,“皇后娘娘,事实摆在眼前,青妃与晋王在后花园相会,人证物证都有;晋王出入上阳宫肆无忌惮,一点不避讳男女、叔嫂之别,这在上阳宫是人所皆知之事。”
明明清清白白的事,一旦渲染上暧昧的色彩,就再难撇清,我不得不佩服那个在幕后操纵一切的人。
我看着那个胖乎乎的大臣,悠然地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大人要说什么?我是怀孕了,可是我要说孩子不是江落的,你们怕是死也不会信。我从来也不信今日能证明江落的清白,只是我想提醒大人,假如皇上承认这个孩子,你这样污蔑皇子,不知会有怎样的后果。”
“你——”那个大臣气得面色铁青,但是我的一席话成功地威慑住了妃嫔跃跃欲试的嘴脸,和游移不定的大臣。
谁都知道,少珏待我不一般,几次出宫带着的人都是我。因为有我,少珏几年都不再去其他妃嫔的寝宫。她们怨恨我,想看我的笑话,但是又害怕少珏。
气氛一时变得诡异莫测,众人各怀心事,掂量我说的到底有几分可能。
耶律南仙轻轻开口,众人皆是松了口气,“青妃妹妹,何必动怒,所谓清者自清,本宫说过,不过是把事情讲清楚,弄清事情真相,倘若真是误会晋王和青妃,必是还你们一个清白。本宫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想因为这些家务事而影响在前线的皇上。”
她的一席话说的在情在理,一下子打破了殿中紧绷的氛围。大臣交换着神色,衡量着轻重,妃嫔也三五成群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
我和江落再次成为众人讨伐的对象。
“皇后娘娘,晋王早就到了适婚年龄,府上还有一位娇滴滴的公主,可是晋王却……”那个怯怯的妃嫔小声道,点到为止的沉默了。
有人附和:“若不是心有所属,会这般么?”
“属的是谁呢?”
议论越来越不堪,耶律南仙适时插嘴,问江落:“晋王,你呢,你有什么要说的?”
“无话可说!”江落冷冷道,目光如利刃在那些群情激奋的大臣身上扫了一圈,那些人顿时噤若寒蝉,只是看我和江落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不知廉耻。
江落脸色越来越黑,恐要发作,田若水忙圆场道:“野利大人说的或许都是事实,但是事情总是有起因的,后花园之事,臣当时也在场,娘娘正好从树上跌下,王爷赶到救了她,旁人看到的便只是他们相拥的场景,所以误会了。”
“好,那我问你,青妃为何从树上跌下?晋王出入上阳宫又要作何解释呢?”野利大人咄咄逼人道。
田若水本是想缓和气氛,却不想跌入这样一个解释的怪圈,越解释仿佛就越是掩饰。
耶律南仙干咳一声,徐徐道:“本宫相信青妃和晋王的人品,他们相识多年,自是有旁人无法理解的默契,晋王自律是有目共睹的,青妃行事一向有礼有节,偶有失态不过是发乎情、止于礼,大家不必对此事再苛责了。”
耶律南仙的话表面上是在劝架,可是怎么听怎么觉得是在火上浇油、
什么叫发乎情、止于礼?
田若水和蒋棊面色突变,一人看向江落,一人看向上位的耶律南仙。
江落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似乎眼前的事根本不管自己的事。而耶律南仙目光依旧淡淡的,揉了揉额头,神色疲倦。
“娘娘宅心仁厚不计较,可是青妃肚中孩子……”站在野利身边的一个大臣低声提醒道,不时看向晋王。
“孩子?”耶律南仙才醒悟似地,喃喃道。“这——”
“娘娘,臣查过圣上的起居录,并没有青妃侍寝的记录,而且臣闻晋王曾经请太医局的御医为一神秘女子请脉,当时在场的张御医,不妨请来一问。”野利大人笑的意味深长。
我表情不自然地看向江落,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很快,张御医就被带了过来。
那个沉稳的年轻男子在被人问到那次诊脉时,他将当日之事娓娓道来,连我都要惊讶于他超强的记忆力。
野利大人似乎很不满意,问道:“今日殿中,你可能指认出那人?”
张御医摇头,眼神清明,“当日晋王在灯上裹了一层纱蔓,室内光线很暗,臣看不清那女子的长相。”
“可有什么特别?”野利大人追问,众人竖起耳朵。
张御医似有些为难,耶律南仙说道:“张御医不要有所顾忌,只要是事实真相,尽管说出来,本宫自会保你无事。”
“臣当日只听晋王称那女子夭夭,还有,那女子脉象极为特别,已有四个月身孕,臣……”他顿了顿,眉不由拢起。“臣自知无皇命不敢为其他人请脉,所以当时留了个心眼,在她手腕上撒了一种香,只要她吃安胎药,那药香必会凝结不散。”
我面上依旧静如深渊,但是心中狂跳,看着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巧的竹篾编的笼子,里面装着一只似蝶非蝶的昆虫。“那香是从螟蝶身上提出的,所以它能找出那人。”
耶律南仙点头应允。
张御医放出螟蝶,它慢慢飞着,灰白的翅膀在阳光的折射下显出繁复的花纹。众人屏息注视着它,殿中静寂如死。
江落此刻也有些坐不住了,紧紧盯着螟蝶的动作,似有些不可置信。极度的紧张过后,我却越来越镇定,张御医说的一点也没有错,那么到如今,我已经是十三个月的身孕,这样的事实,远远超出我所学的范畴。
螟蝶毫无疑问地落在我的面前,众人随即将目光转向我,有幸灾乐祸的,有讥诮的,还有些意味不明的目色。
“青妃,你还有什么可以说的?”野利冷笑着问。“青妃一直深居简出,皇上对外也是讳莫如深,称青妃在某处养病。但是臣查过,青妃回宫却是和晋王一起,也就是说,晋王带青妃回宫时,便已有了身孕!”
大殿彷如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