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云彩无心飘过，缈缈岫峦青翠欲滴，火光已然熄灭，却看他们如何将这一段尴尬化解？放出去的心，又将如何收手？谁先妥协，谁就输了。
是他输了，他若无其事，拉着她的手，越过不远处的茅草丛，又跨过茅草丛一旁的碎石头，抱着她翻身过去。
为了避免尴尬进一步扩散，她甩开他的手，叫他先下去。
“喂，你先下去，你下去之后，我再踩着你的肩膀下去。”这是她能想到的比较好的方法。
“你这么恨我，要将我踩在脚底下？”他不知作何感想，这种尴尬好像无法化解。他想告诉她，他那只是一时冲动，叫她原谅。可亲都亲了，又不可能收回去，叫他怎么办？
“你不愿意？”她站在原地不动，心里好不是滋味。刚刚亲她的时候，怎么不问问她愿不愿意？早知道就该在他亲她的时候咬他一口，让他亲！这个坏男人！
“行……吧。”他勉强笑了笑，谁能告诉他下一步该怎么做？将她送回去？那这次‘约会’算什么？将她打晕了扛回家？她愿意屈服吗？
“那个，你踩稳当一些，放心吧，这次不会摔着你的。”他握住她的脚，又将她轻轻放在地上。她不盈一握的小蛮腰，握住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他先前都来不及品味……他今天决计是疯了！老想一些旖旎的画面，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春心萌动？天啊，他这是思春了！他拔出小刀。
“啊……你要做什么，虽然我刚刚不小心说了你几句，你也不要想不开啊！”她见他拔刀的样子很是悲壮，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把她吓坏了。
“你觉得我想做什么？”小刀被他倒提着握在手中，转头向她。
“啊……你不是想杀人灭口吧，我这么瘦，动起手来肯定很费力，你找个胖点的吧，我知道你刚刚被我踩了一脚很不乐意，我也不是故意要踩你的啊，谁让你先亲我啊，我都不计较了，你赶快把刀放下。”她一边周旋，一边将手放进腰间探了探，还好有一包辣椒粉，是给黄鼠狼吃的，他若是扑过来，她就朝他眼睛撒去，弄瞎他的眼睛！
“你真不计较了？”他松了口气，话说他刚刚想干什么来着？哦，对了，做个小玩意儿。没想她误会了，这个误会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嗯，我不计较，你是不是就不杀我了？”她声音有些抖，还有些想不通，受伤害的那个人明明是她啊，怎么到头来，却是她在受威胁？难道不是她威胁他，要将他嘴巴割下来？啊，啊，啊，她要死了！他居然威胁她！
“我为什么要杀你啊？你怎么把我想的这么坏？我是这样的人么？”他眉间含了一丝苦笑，殊途同归吧。
她舒了口气，瞧着他脸上奇怪的表情，他这个表情，分明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哪有这样的无赖啊！她很无奈。
她打量一下周边环境，只影影约约一条小路。这种时候，决不能处在不利的位置，万一他要是再威胁她，她就凭着地理优势，将她踹下崖去！
他们站的这一处，是一处小山坳，上面长满了修竹。竹节修长，细叶轻展，一丈开外全是如此。她想起哥哥房中的几幅墨图，竹是有品格的，它宁折不弯，她恍惚起来，眼前的这个人，似乎要融入这片绿色之中。
她眉眼微沉。微风轻送，细叶飒飒作响，似是爱人在耳畔呓语。他衣袂飘飘，是那样濯然若尘，比之哥哥，还要肆意洒脱三分，只见他的手熟稔地动了动，细微轻巧地几个翻转，那是很漂亮的刀法，一只竹笛便跃然手上。
“喜不喜欢，送给你？”他向她伸出手，又怕她不会要，伸出的手犹豫地缩了缩。
这是他要送她的礼物？他刚刚拔刀，难道只是想做这个送给她？是她看错了么？还是他故意掩饰？是她不该妄自猜想，差点辜负了人家一番美意。
她默默然接过，又在身上摸了摸，摸了好一会儿，摸出一个小香囊，有些难为情地：“你看你都送我这个了，我没有什么可以送你，只有这个了，你要不要？”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伸出手，“丑是丑了点，不过也是我亲手绣的啊。”礼尚往来她也是懂的，尽管有些拿不出手。
他愣了愣，盯着她良久，目光移到她脸上，半响没有动作。
“你嫌弃它是吧，那好，我还不送了。”他这一动作，无疑让她大受打击。她都这么诚心了，他居然还不要！不要就不要吧，她嘴唇嘟了嘟，鼻头一皱，就要收起来。
“我怎么会嫌弃？子幽，我只是太高兴了，没想过你会送我东西。”他以为只是一时的幻觉，不想竟是真的。她都送他这个了，是不是代表她心里有点接受他了？好吧，是他想多了，她还是个孩子。他神情激动，一伸手抢过来，握在手心不肯放手。
“你是说我太小气？”她更不高兴了，恶脸相向，手背在身后，嘴唇翘得老高。
“没有没有，你一点都不小气，你对我很好，不管你送我什么，我都喜欢。”你就是不送，我也喜欢。他其实想这么说。
“……”好吧，她稍稍原谅他一些了。
“你香囊里面装这么多绿豆做什么？女孩子的香包，不是应该放香草的么？”他拿出几颗，在指尖掂了掂。
“捏啊，我心情不好就捏它。”远方浮云飘散，她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看样子似乎她正在捏那些绿豆。
“……”他不知道，这丫头还有这个爱好，他还想了解她更多。
“你也可以到处撒呀，这样漫山遍野都会长绿豆，多好？”她看向他，微微一笑，“还可以做绿豆汤。”这是她唯一会的。她也拿过几颗，向空中抛了抛。
“……”真是个奇怪的姑娘。
“当然啦，你还可以做暗器，嘿嘿，不然你以为我们刚刚怎么这么容易跑掉？”她傻傻一笑，想起了方才的恶作剧。其实在不久前，她才刚刚试过，真的很管用，她不过是故技重施。
“子幽，你会不会吹笛？”见她这么高兴，他闲闲地问，好像先前的尴尬已经烟消云散。
“不会。”她淡淡地答。
“那你过来，我教你。”
这丫头很聪明，一学就会。
“这首曲子叫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过，听着很让人伤心呢？”她竖着笛吹了吹。
“这首曲子叫《南相思月》，你大概没有听过吧，是异族的曲子，小时候我娘教的。”他会的曲子很多，唯这一支曲子，他感念最深。他不想多说。
“小黑子，你是不是也很想你娘呢，我也很想她，我都忘了她长什么模样了，她在我梦里出现的时候，好像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呢，她好像对我很凶，可是我都想不起来了……”她低下头，这是她的噩梦。
他没有答话。像她一样，想不起来才好吧，想得起来，才会更痛。
“子幽，你唱首歌给我听。”把你唱给我听，把你的故事都说给我听，把你的心事都讲给我听，我用我的心，换你的心。
“我不会，哥哥说我是云莺小子，我只会随便哼哼。”她扭过头，哼哼道。
“没关系，那你就随便哼哼，我就随便听听。”
“……”
她轻声吟唱，不成曲调；他笛音辗转，随声附和。
歌声纯彻，穿破云层，透过心灵，飞遍千山万水，走过四时更迭，梦回遥远的小时候。
那时候的树很绿，花还红，小猫咪会躲在房顶上晒太阳，院子里的顾离大叔会做许多漂亮的小玩意儿，一切都还是鲜活的颜色。他的母亲还未病逝，几个哥哥对他很好，一家人也生活得很好。
从前，他也是爱躲在母亲怀里撒娇的，他的父亲也是慈爱的，原以为一家人就这样相亲相爱的。后来，他的弟弟出生了，他的母亲过世了，父亲又娶了别人……
一时间草色颓唐，物是人非，什么都黯然了。他一个人变得静默，越发深沉，越发没有言语，父亲也对他越来越严厉。
他不想面对家里陌生的女人，就从小跟着叔父到处跑，一年也难得回家几次。最后一次回家，却也是最后一次离开，一直到现在，他的守望，是孤独的。
直到此刻，他的心被人填满，这种真实而忧郁，陌生而幸福的感情，他希望能够长久。
他闭上眼睛静静聆听，歌声回旋，柔肠百转，他无法忘记，多年前也有个女人，在那间陋室小屋，唱出一曲弦歌难忘。自那以后，柔软的心变得狠戾。
他转过身，她温润的侧脸映入眼帘，前一秒的乖张被她收服，他似乎能听见她的心跳，以及自己的心跳，相互交织，彼此契合。
“子幽，你哥哥不听，你就唱给我听。”他的声音温柔似水。就是听一辈子，他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