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垂杨自那天后一直没再出现。这是她希望的啊!可是,她的心却更痛了。她的心为什么不死掉呢?死掉的心就不会再痛了,就再也没有爱恨嗔痴了。她多想他再出现啊!她多想跟他在一起啊!像从前一样无忧无虑的在一起,恣情肆意的相爱,谁也分不开他们。
她回忆着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所有幸福快乐的日子,此刻回想起来,甜蜜增加了十倍,但紧随其后的痛苦更是加深了百倍。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思想,它总是在那些往事上流连不去,它一点一点的折磨她,侵蚀她,直至形销骨立。
“江宁,你告诉我,羽翼现在怎么样了?”这天,她盘膝坐在窗前,看着满院凋落的黄花,怔怔的问。
江宁沉吟片刻,说:“连续数月亏损,可能就要被天泽兼并了。”
“那么大的公司说兼并就兼并了?”
“天泽也不小,而且是跨国大公司。”
她闭上眼。“那是他的心血。”
“你想帮他?”
她摇头苦笑。“我怎么帮他?我一无所有,只有贫弱疾病,不拖他后腿就是好事了。”
“我会一直陪着你。”
“江宁,谢谢你,真的真的非常谢谢你。我从来没有想过,最后陪在我身边的竟然是你。命运真的不可捉摸,是不是?”
江宁的眼睛骤然潮红,他偏过头去。
她静静的看着他,忽然站了起来。“江宁,我们出去玩吧,你带路,随便哪里都行。”
“好。”
江宁领她出了屋,刚刚踏入庭院,江宁便惊诧的低呼一声:“柳垂杨?”
“噗通!”她的心立刻跳至口腔,呆呆的看着那个熟悉而又亲切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直直的走向她。她眼前一片天昏地暗,呼吸瞬间被他的目光夺走,她四肢发软的扶住门前的廊柱。
“跟我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干什么?”江宁面色阴沉的拦住他。
“闪开。”
“你放开她。”
“闪开!”他突然冷森森的瞪着江宁,寒铁般的脸令人心生畏惧。唐果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他手的颤抖。她知道他在强抑怒气。
“江宁,你先让开。”她真怕他一怒之下江宁会有个好歹。她看向他,“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我不会跟你走。”
他回视她,竟然迅速冷静下来。“好。”
“还有,你放开我。”
他听话的放开她的手。当他的体温离开她的一瞬间,她冷得几乎流泪。她掉转头,率先走进屋。
她领他来到她的房间,冷漠的看着他。“说吧。”
他忽然走过去,闪电般抓起她的手,将那枚钻戒重又戴上她的无名指。
“我说过,你永远也不许褪下来。”
唐果呆了片刻,就要去褪,被他一把抓住。她正要挣扎,却被他接下来的一串话震呆了——
“那个女人叫袁子君,是天泽的幕后老总。她曾经是我父亲伤害过的情人,她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报复我的父亲。你被她软禁在这里,你是她手里的筹码。那天想要开车撞我的人是尹方成,而救我的人是你。你没有变心,你爱的人是我,一直都是。”他猝然抱住了她,那么紧,紧得她不能呼吸了,她眼前阵阵发黑,终于软倒下去。
她睁开眼睛,床头的台灯宛若一盏橘红的小灯笼,温暖的涂染四壁。
“垂杨……”她不自觉的低唤出声。
她被立刻抱进一个清新依恋的怀抱。她当即醒盹,抬起头,撞入一双如黑色海水般的眸子,那里面的悲伤与深情丝丝缕缕,仿佛浸透了整个世界……
“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他的声音带着颤栗的哀恳。
唐果的眼睛热辣辣的痛,她鼓足力气挣开他,坐了起来。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我已经不爱你了,你不明白么?”她强迫自己凝视他的眼睛,那里面深无止境的哀伤令她神魂俱恸,但她不能退缩。
“我不明白。”他终于幽幽开口,“你刚才做梦还在叫着我的名字。”
她呼吸一窒。“因为你老缠着我,在梦里都缠着我,我很烦!知道么?你走吧,我不想让我现在的男朋友难过!”她冷冷的扭过头,不再看他。
“唐果,”他叫着她的名字,叫得那么温存,几乎令她瞬间崩溃。“我会天天来,直到知道真相。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
“柳垂杨先生,你不要太自以为是。没有什么真相。你只不过是无法接受被拒绝罢了。因为你这一辈子还没尝过被拒绝的滋味。等这件事情完全过去,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们会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谁也不会打扰谁。你应该清楚,许多事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追根究底又有什么意义?以后等你想明白了——”
“我想不明白!”他轰然爆发,倏地立起,“你就是杀死我我也不相信这一切!你在撒谎!你在逃避我!”他蓦然捧住她的脸,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对我说实话,你为什么逃避我?为什么?”
唐果被她吼得晕头转向,她闭上眼睛,拒绝看他。她怕自己,更怕他。
“你放开她!”江宁闻声闯了进来,一把抢过昏聩的唐果。
柳垂杨冰寒的眸子锐利的刺向他,一字一顿的说:“放、开、她!”
“她是我的女朋友,我为什么要放?”江宁不甘示弱的迎视他。
“你以为我相信你们这种小把戏么?”柳垂杨不屑再看他。
“你不信?好,你看着!”江宁出其不意的将自己的唇压在了唐果的唇上。
唐果傻了,本能的刚要推开他,江宁的手臂在她腰间紧紧一箍,她遽然一惊,配合的闭上眼睛,双手还缠上他的颈项。
唐果感觉冷。
没有光了。也没有风。没有任何声音。她掉进了一个漆黑无边的冰寒的河流。她往下掉着,似乎掉入另一个时空,她无法救自己。
江宁终于放开了她。
她蜷缩在暗影里。她抬起眼睛,看他。
他仿佛是站在北方的秋风中,站在一个很高的没有风景的山上。他脸上那种极尽萧瑟的神情恍若钢刀,一寸一寸切割她的心肺。她不敢再看,刚要移开眼,身躯不期然的剧烈一震。
他的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起初她以为那是灯光,但是它们在缓缓凝聚,甚至在流动,她才惊惶的发现那是一种悲伤的液体。
他大步踏出去。她记住了他的泪眼,永远的一双泪眼。他不会再回来了吧?他们从此永别了吧?她会铭记他的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秋风仓皇远去,荒寒的院落,飘散满地黄叶。
许久许久,她哭倒在床前。
*
“唐果!你干什么?”江宁一觉醒来,发现她坐在灯下将自己的一头黑发剪成了乱七八糟惨不忍睹的模样。长长的秀发飘然落地,一地头发的残骸,惊心触目。
她幽幽一笑,喃喃念:“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我现在真的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了。这三千烦恼丝还要着干什么?”
江宁惊愕的瞪着她。“你以为这是在古代可以出家为尼?你这个书呆子!”
她又是一笑。“反正早晚会死,当不当尼姑又有什么两样?”急痛之中,她确实想到了了断尘缘,想到了佛海青灯的那一份幽静。但在这个现代的世界,这也是个奢望。那她就剪掉头发吧,剪掉她那么喜爱他也喜爱的头发。
“把剪刀给我!”江宁伸出手。
她看着他,忽然扔掉剪刀,蒙住脸趴在膝上。
她被轻轻拉起,轻轻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泪湿的脸被紧紧按在胸前。
“哭吧,唐果,不要憋着。”温柔的声音遥远的传来,迷离若梦。这温柔仿佛揭开了暗存无尽哀伤的封印,眼泪汹涌而出,狂流不止。她痛哭着,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天昏地暗。
灯笼样的台灯洒下橘红的朦胧的灯光,灯光好像透明的翅膀飞翔在永不重现的过去……
灯光倏地暗淡下去。江宁抬起头,惊讶的张大嘴。灯前直直的挺立着一个俊美的人影,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然后看着满地黑发,它们如折翼的黑色蝴蝶,在他脚下悱恻缠绵。
唐果终于察觉到异样,在江宁胸前抬起泪痕纵横的脸。
“有了新的爱人还哭得这么伤心?”他静静的问,眸中精芒闪动。
唐果呆呆的望着他,脑中恍如裂开一个大洞。他回来了!他居然又回来了!她以为他那一去绝不会再回头的。他是那么骄傲的人啊!
“笨蛋。”眨眼间,她已被转移到他的怀中。“不管有什么原因,我都要带你走。你别想再从我身边逃开。”
“不管什么原因么?”一个女人的声音蓦然飘入,冷漠又无情。
唐果心脏剧烈一跳,忙去推他。但这次宛若被钢筋铁骨锁住,她丝毫动弹不得。她把眼睛移向门口,冷冷瞪着那个明丽又阴郁的女人。
“你要干什么?”
“这是我家,当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袁子君微微一笑。
“你不要做出让你后悔的事!”
“后悔?现在的我和今后的我都不会再尝到这种滋味了。”她低头看看地上的残发,幽幽一叹:“好个痴心的傻姑娘,你何苦折磨自己?告诉他吧。”
“你住口!”唐果惊慌失措,求助的看向江宁。
江宁躲避了一下她的目光,又转回来定定的凝视她。“告诉他吧。”
唐果震惊的瞪着他。
“我本来不想告诉他,我本来想由我来陪你度过余生。但……你会受不了!你那么想跟他在一起,每次看到你挣扎痛苦的样子,看到你为他哭得死去活来的样子,我都恨不得马上去宰了那个人渣!你只有跟他在一起才会快乐,这是你唯一的快乐,我又怎么忍心剥夺?告诉他吧。”
唐果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