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是锦娘的声音。
“进来。”
门响,锦娘走进来,一言未发,看着冷蒙尘盯着床头的画看,嘴角那抹深沉的笑容,让她一时有些心酸。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洛懿问,眼神依旧没有离开那画作。
锦娘垂首:“都已经办妥了。”锦娘微微犹豫,问:“已经安排好了人,到时候,会把她安全带给仲墨辰。”
冷蒙尘没说话,转过头来看了锦娘一眼,端起桌上的紫砂茶盅,却没有喝,食指敲着杯壁,发出闷闷的声音,良久:“把她带过来吧。”
“主人,”锦娘不禁出声:“上次您不顾安危亲自去上党…”
“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冷蒙尘跳声问,锦娘抬眸对上他的眼神,瞬时打一个寒战,心中有些难受,“是。”随即,转身出去,她不愿意再待在屋里。
春寒料峭,井水冰凉彻骨。
党心双手沁在水中,木偶一般揉搓着盆子里的衣服,一下一下,身上的衣服单薄,长发不复往日的光泽,杂草一般披在身后,没有收拾。她的一双手因为长时间泡在水里,被冻得通红,指头上有几个深深浅浅的印子,是冻疮刚好留下的疤。
两个老婆子抱着衣服走过来,一把将怀中的衣服丢在党心的盆里,红红绿绿,鲜艳如同夏日的花草。一盆子衣服中,明显夹杂了几件深褐色的衣服,和那两个婆子身上的如出一辙。
一个老婆子捅一下另外一个,低声说:“咱们是粗使仆役,衣服拿给她洗,犯了宫规,何况咱们还跟她不是一个宫的,被抓住了怎么办?”
那婆子捻捻自己的耳垂,说:“她,失心疯了,什么都不知道,还告什么状啊。”
党心浑然不觉,兀自将那些衣服全都抱过来搓。倏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个婆子倏然退后一步,急忙忙拉着另一个的袖子,问:“她这是怎么了?该不是得了什么传染人的病吧…”
“你怕什么。”那婆子翻个白眼:“她小产以后,没出月子就被送来了,女人家落下的病根。”
“啧啧啧,”另一个婆子砸吧着嘴巴:“敢情她以前还是个主子娘娘了?”
那婆子瞥党心一眼,悄声道:“她就是差点成了咱大姚皇后娘娘的那个。”
“真的!”婆子好奇地看党心一眼,蹲下身子,兀自撩开党心的乱发,党心像是不自知一般,还在机械地洗着衣服。
“哎呀,别看她皮包骨头的,还就是跟咱这普通人不一样,就是好看。”她抬头看另一个婆子一眼:“也难怪咱们皇上那时候喜欢她。”
听到“皇上”两个字,党心手下一滞,随即,抬眸看那婆子一眼。眼色无波,宛若一潭死水,眸框却微微泛红,这一眼看出去,如鬼如魅。
党心这一瞪,下的那婆子赶紧松手,登时向后退了好几步,还抚着自己的胸腔。
站在一边的那婆子,上前来把同伴拉到自己身边,恶狠狠地说:“都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了,还拽什么拽!你再美若天仙如今也是下等洗衣妇罢了,你看看自己这幅样子,被皇上厌弃了,就永无翻身的日子了,别指望着还有爷们待见你!更何况,你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说罢,一口唾沫吐在党心的脸上。
党心手下的工作没停,洗着盆子里的衣服,任那口水顺着枯草一般的长发挂着唾沫丝往下滑。
一阵寒风吹过,夹杂这那两个婆子放肆的笑声,党心俯下身子剧烈地咳起来。
这样的生活过来多久了?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是,一切就像是一个梦魇,她的心,被遗失在了这个世界,飘零成瓣再也找不回来了,她现在只是一句没有心的木偶。恍惚真的只是一场梦,当这个漫长的梦醒来的时候,她或许还记得洛懿,但是,她记得的是梦中洛懿给她的那些刻骨铭心的伤害,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包括她自己,她发现,只有没有心的人,才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奋力地搓着手中的衣物,听到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钟漪殿走水了!钟漪殿走水了!”
钟漪殿,党心怔忡在那里,好熟悉的名字,没感觉到有人靠近她。
她在那里住过,想起来了。一瞬间,电光石火,殿中又一个紫檀木的箱子,里面,里面…
里面装着舞鞋、舞裙,还有,还有他给她画的美人酣眠图!
倏然站起身,像是风一般掠过,党心拔腿向钟漪殿飞奔过去,身后的人,一只手僵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