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舅。”叫出的声音,有些不舍的颤抖。
“来,让舅舅好好看看你。”他对她伸出手,“风寒可好些了?”
米贵依言,向着他走去。
他将她抱起,一同坐在待客的椅子上,轻抚她的头发叹:“唉,你才五岁就没了娘亲。”
“没关系,我还有娘舅。”米贵不知怎么了,心底泛起了伤感。
“舅舅马上要到长安城去走马上任了。”他抚着她的头发,还是叹。
“我会好好习字,到时候给娘舅写信。”米贵吸吸酸酸的鼻子。
“唉,你那个吝啬的爹怎么会给你上学堂。”他叹,伸手解下了腰间的玉佩交到她的手上:“喏,拿着,日后有困难还可以当得一两文钱用用。”
米贵看得出来这块玉佩所价不菲,急忙推辞:“娘舅,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他对着站在一旁的陶氏喊道:“小桃,过来帮米贵小姐收着,她太小这物就交给你负责了。”
陶氏不敢言语,上前接过他手上的玉佩退到了一边。
而后,他对着厅内负责招待客人的丫鬟吩咐道:“到夫人那里拿上两锭银子,再把米贵母亲身前的遗物拿出来。”
“是。”丫鬟退下了。
米贵完成了父亲交待的任务心上松了口气,心头却又泛起了一股难以言述离别的伤感。
“你母亲都被你父亲的皮相给蒙弊住了,要不是他,英儿一定还能多活几年!”娘舅抱着她又叹,“不如你与我一同去长安吧,等你长大后还可以帮你寻户好人家。”
米贵闻言,吃惊地抬起了头,看着这个一脸正色的娘舅。
跟他们同去长安?这就代表了她可以在他的庇护下成长,可以读书,可以远离父亲米盛与二娘容氏伪善的嘴脸?!
陶氏出声:“林老爷,米贵小姐她还有孝在身,不能出远门的,今日也是听说您要走才破例出门的。”
哎呀!好事都被陶氏扰乱了!
米贵不由向着这个老古董瞪了一眼。
“也对,况且你始终都是米家的嫡女,舅舅不能说把你带走就带走。”
也对,到了娘舅家,自己始终都是个外姓人。
米贵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问:“娘舅,您去长安是升迁吗?”
“是啊,我本是洛阳定鼎门至龙光门从九品的巡城御史,上面见我奉公守法严于律己便将我上调至长安任从八品下阶的承务郎。此次升迁不知何年可以归故里?”
米贵不知这唐朝乱七八糟的官位是做什么的。
林东玄看着正座,神游喃喃道:“林家祖长曾是朝廷里的四品大官,如今到我这一代却只能做到个从八品下阶。”
米贵用小手抚摸他的脸安慰:“娘舅,您无论做什么官从几品,在我们心里面永远是最厉害的。”好恶,扮孩童装天真。
这时,到内院的丫鬟抱着大小两个包裹而回:“老爷,您要的东西奴婢拿来了。”
他拿过丫鬟手中的包裹,将小的那分打开来看看,见里面确实装有两个大银锭便又重新包扎好,交给了陶氏。
又打开了大的那分包裹,将里面的物品一一拿出来讲给米贵。
“这是你爹跟你娘的定情信物,同心结。你爹那厮,别的不会,这编结手艺还马马虎虎过得去,靠这个玩意儿把你娘的魂魄勾走了。”他拿出个红色的一龙一凤戏珠的结扣,似是恨极将它又丢进包裹里,“哼,这些骗小孩子的玩意儿!”
一旁的陶氏,听到他不文雅的话,在一旁清清嗓子,似在提醒他在小孩面前注意言行。
“你娘当初就是为这个跟他走的,你看看,最后还不是把它留在了林府!”说罢,他像回忆起了林氏离开林府的决裂,将包裹重新合起交到了陶氏手中:“唉,伊人已去。不看了不看了,看了想起往事伤心。”
如此这般,米贵与林家人坐在空旷的厅内聊了几句。
有婆子叫道:“老爷、公子,夫人叫你们去偏厅用午饭。”
林东玄牵起米贵的手:“来,跟舅舅一家人吃罢午饭再回去。”
米贵想到大门外还等着她的老幺儿摇头拒绝:“娘舅,我还有孝在身呢,乳娘说我三年内不能沾油荤的。”
林东玄站定,瞪眼问陶氏:“可有这回事?”
陶氏唯唯诺诺:“是的林老爷,都是这个规举。”
“什么狗屁规举?!规举是死的人是活的知道吗?她那么小还正在发育,没有油荤怎么能长得高?!”
“老妇也是这么跟二夫人说的,但二夫人不允我也没办法。”陶氏又委屈又怕,声音打着抖。
林东玄站定,喊丫鬟:“你拿纸和笔墨来,我要修书一封给米盛那厮。”
未几,丫鬟将笔墨纸张拿来,米贵探头看林东玄写的书信内容大意为:“我将远行,特将外甥女米贵托付于府上,饮食等不要苛刻,希望在我归来后,能见她出落的标志。”
写完后,他吹干墨迹,将信折好交到陶氏手中:“回去后拿给米盛那厮,我就不信他那小家子气的婆姨今后还再敢苛刻我这外甥女。”
陶氏感激地双手接过那信纸。
米贵也感动的双眼湿润,这就是古代所讲女子的后家吧?女子出嫁后有后(娘)家撑腰,后(娘)家背景越大,夫家就越得敬重她。
太好了,从今往后,再也不用到沈府厚脸皮地吃白食了。
林东玄站起身,见米贵她们执意要走便不再勉强,摆摆手道:“路上小心,那两锭银子收好,别让米盛那厮拿去!”
米贵扯扯他的袖口:“娘舅,让我再亲你一下吧。”
林东玄弯下身,将脸颊凑近米贵,让米贵在他的脸上响亮地亲了一记。
捂着脸,似是不想给别人看到他的多愁善感,急急从正厅里的偏门走去。
表哥对着米贵嘻嘻一笑:“爹爹害羞了呢。好表妹,日后希望你能到长安来找我玩。”
米贵点点头,不想让他看出自己也有些想哭的欲望,拉着陶氏急急离开了林府。
富伯将她们送出门外,让米贵戴上纱帽,看着她们坐上马车挥手抹泪道:“林老爷明日启程,但富伯不会走,有空就多来林府逛逛。”
米贵与陶氏扒着车栏,向富伯不停地挥手:“富伯别送了,回去吧。”
马车渐行渐远,将富拍佝偻的身影远远抛去,成了一个小黑点儿。
直到望不见了,陶氏才将车帘放下,用手帕擦擦湿润的眼角。
米贵安慰地拍拍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叹道:“物已逝,人已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