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分,宫人们送来了全新的衣物。云遥洗漱一新,穿上薄绸宫装,坐在乾元殿西暖阁里喝冰镇莲子羹。“唔,上一次吃这么美味的东西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吃了一碗,又让宫女去拿第二碗,还不忘嘱咐:“哎,如果有多的,索性端一盅来,我慢慢喝。”
宫女迈出门槛的步伐有点不自然,待到走出暖阁老远,才自言自语:“不知皇上哪里弄来的女子,活像饿鬼投胎!”
“一个人嘟嘟喃喃说什么呢?”荣德海从御书房方向走来,瞪了那宫女一眼。
宫女忙行礼:“回荣公公话,奴婢什么也没说。”
荣德海走过她身边,说道:“别说咱家没提醒你们,暖格里那位姑娘,不是你我惹得起的人物,最好不要背后说她的不是,否则有你吃不了兜着走的时候!”
“荣公公,婢子斗胆问一句,那位姑娘究竟是什么人,为何皇上禁她足,却又命我们不得怠慢?”
“小妮子,不该你问的最好别问,圣意岂是你能任意揣测的?”
“奴婢知错,请公公息怒。”
“罢了,也不怪你,以后多做事,少开口,家咱不想听到乾元殿里的事又在后宫传得沸沸扬扬!”
“是!”
“下去吧。”
遣走了宫女,荣德海径直来到西暖阁。彼时云遥坐在八仙桌边,单手托腮,侧首望着窗外发呆。他在门口施了半礼,轻声询问:“姑娘安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能安好么?”云遥正眼也没瞧他,维持着发呆的姿势不变。
“这……”荣德海赔笑,走前几步来到八仙桌边,颔腰轻道,“皇上让奴才来问问姑娘,可是想好了?”
“想好什么?”
“就是……昨儿个夜里,皇上问姑娘的事。”
“昨儿个夜里内殿里‘战况’激烈公公又不是不知道,我哪记得皇上问过什么事?”她坦然说着狂语。
荣德海忍不住轻咳,说道:“我的姑娘喂,您就莫唬弄奴才了,昨儿个皇上在外殿一夜无眠,可都是为了姑娘您,您就别为难奴才了。”
云遥换了个姿势坐定,改用双手托腮,歪头看着他说:“好,我不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我,成么?”
“姑娘……”荣德海为难极了,左右看了看没人,才又靠近她一些,压低声音说,“我说三爷,您这不是还在为难奴才么?皇上那里等您的回答,奴才若是这样回去,交不了差啊!”
云遥故意不解地问:“荣公公,你怎么叫起三爷来了?后宫森严,只能有皇上一个爷,再多一个爷,你和我的脑袋都要不保啦!”
荣德海又把声音压得更低说:“三爷您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听奴才一言,皇上既然没有直接送您去刑部大牢,就是要给您一个脱罪的机会,您好生与皇上说,皇上释怀了,还有什么事儿解决不了?”
问题在于,云遥姑娘压根不想将事儿解决。
“荣德海。”她忽然正色说,“我知道你这么说是为我好,但是,秦家三少秦然已经在五年前死了,关于他的一切已经随着他的死而埋藏。现在活着的是云遥,一个平凡的乡下老姑娘,一个跟宫廷跟皇上没有半毛钱关系的普通人。我很满意现在的身份,所以你不必多说,只管回去告诉你主子,云遥就是云遥,他要杀要剐息听尊便。”
见她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荣德海无奈离开了西暖阁。不多久宫女就端来了一盅冰镇莲子羹,云遥喜滋滋地舀了一碗,坐在八仙桌边吃将起来。哪知她才吃了小半碗,门外就传来“皇上驾到”的高呼声,紧接着一个明黄身影旋风般的出现在门口。
龙承熠快步走进屋,拂袖坐在她对面,对众宫人下令:“通通给朕退下!”
众宫人低首往外退去,云遥不舍的搁下玉碗,也起身欲走,下一刻却被他扯住。“朕有让你走吗?”
“皇上刚不是说通通退下吗?”
她的回答,让众宫人暗暗捏了把汗,心里都有同样的念头:这姑娘该是多么没眼色的主啊?皇上都坐她对面了,就算痴儿也知道是来找她的,又怎会让她也退下?
龙承熠重重一掌拍在桌上,吓了众人一跳,以为龙颜就要大怒了。不料,他顿了顿,不怒反笑,捉住云遥的手,柔声说:“你留下,其它人通通下去!”
众宫人听罢,加快了步伐退至门外。荣德海还细心的关上门。
云遥晃了晃被他握得生疼的手,说:“皇上,民女正在吃莲子羹,你能不能先放了民女?”
龙承熠看了桌上的玉碗一眼,松开她的手,却在她伸手去端玉碗时,快速将之挪走。“晚膳时间到了,让人传膳。”
“天气热,我不想吃饭。”
“这五年你就是这样照顾自己?难怪瘦得没几两肉。”他用挑剔的目光扫过她胸部。
她微微一笑,挺了挺小胸脯说:“民女一向粗茶淡饭,自然比不得宫里头那些娇滴滴的美人儿丰腴多情,污了皇上的眼实在对不住。”
龙承熠轻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云遥露出一脸谄媚讨好地说:“是啊是啊,所以皇上就莫要让民女继续污您的龙眼了,免得伤了您的龙体,影响了整个后宫的幸福。您看,您是要把民女送往刑部大牢呢,还是让暗卫把我秘密处决了?”
龙承熠绷紧俊脸,抿着唇极力克制自己的怒气,瞪着她说:“少跟朕顾左右言他,朕问你,秦然已经死了,是也不是?”
“是!”
“你叫云遥?”
“是。”
“很好,你想当云遥,朕就如你所愿。”龙承熠朝她微微一笑,却是点到即止。她苦苦猜测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却听他侧头朝门外唤:“荣德海,传膳,朕与云姑娘在西暖阁用膳。”
门外的荣德海应声诺,传膳去了。
屋内的云遥却不解了,望着龙承熠细细研究。有仇必报是这个年轻帝王信奉的教条,可为何在她捅了那么大的娄子又潜逃了五年后,他却没有要她偿命的打算?
她问:“为什么不杀我?”
龙承熠刷地挥开折扇,挑眉反问:“云遥姑娘与朕无仇无怨,虽则对朕态度不恭,却率直可爱,令朕耳目一新,朕宠爱都来不及,又怎舍得杀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儿?”
云遥暗暗瞪他一眼,问:“那皇上现下又演的哪出?”
他又收起折扇,以扇柄抵着下颚,笑答:“风流天子采花记。”
很明显,他要采的花,就是云遥这一朵。
她的嘴角抽了抽,不作言语,头皮却有些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