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双眼赤红，披头散发，手中仍然紧紧地扯着我的头发，一边拳打脚踢，一边尖声恶毒地咒骂……
那个据说是柳鸿祯留给我保护我的影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周身传来阵阵疼痛，我不再说话，亦懒得反抗，护着头脸，蜷缩在地上，任玉娘发泄多年来积累的仇恨之火，慢慢地，我的头开始昏沉，喉头似乎涌出了一股腥甜的液体，我慢慢地滑倒在地，仿佛一滩软泥……
要就此解脱了吗？我的第十世，我就要回去了，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母亲，母亲，请放手，放手吧……”
隐隐约约地，耳边传来柳烟泊的呼声，杂乱沉闷的响声，我只觉头皮一轻，终于能够完全倒在灵堂冰凉的地上。
身边的脚步声，说话声渐渐远去，我的意识还在，可是无法睁开眼睛，如果能就此睡去该有多好啊！
我这一世，难道会死在玉娘的拳脚之下？
不知道那冷面阎王见我这么早就折回阴间，脸上会有什么表情……
十世的修行，终将圆满……
我睁不开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意识还是那么清楚，我躺在冬天里冰凉的地上，双手双脚开始发麻，逐渐冻僵，死在柳鸿祯的灵堂上，若让柳鸿祯知道，一定会笑死吧？
我清清楚楚地听着玉娘母子三人的脚步逐渐离开，离开。
然后，听到门被悄然推开，踱进来两个人，熟悉的气息，夹杂着森冷严寒的冰霜之气，扑向我，我立刻加快速度变成冰棍……
“你确定——要抛弃她离开？”一道陌生的嗓音响起，针对我的吧？
“嗯。”一个声音简单地回道。
我在自己的意识里，自嘲地笑了。
“可是，你是她的影子，柳府家规——一旦成为某个主子的影子，便要终身追随主子，忠于主子，就像你父亲对待将军那样，你将会成为柳府第一个背叛的影子，将会遭到世人唾弃耻笑——”第一道声音压得很低，忧虑，亦有淡淡的不赞同。
原来，影子还有这层说法……
“哼，柳府——已经被抄家的柳府，将不再会有下一代——那么，柳府家传的影子，从我这一代消失又有什么关系？再说，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配让我做她的影子么？”那清瘦的少年嗓音，很不以为然，又透出淡淡的恨意。
当年，我真的将他伤得那么深？不可能，我不会那么自作多情，那时候他也不过十岁，怎么会懂得那么多？
一道炙热的气息喷到我的脸上，我才发觉，他也像柳烟泊那样蹲了下来，仔细地端详着我的脸，甚至伸出手指，刮了刮我的嘴角，那流溢的鲜血。
“可惜，凑近来看，算是倾国倾城的佳人——以前倒没注意，”他喃喃的语气，近乎轻浮，就仿佛那夜轻飘飘的黑色披风，“只不过如此单薄，很是符合书中对‘红颜’的描绘——自古红颜多薄命，兴许，你就这样去了，反倒少受很多罪，我在帮你解脱也不定。”
我沉沉地听着他的话，一动也没法动，渐渐地，似乎要沉入一个难醒的梦乡。
沉睡前，仿佛听到第一道嗓音的主人正苦劝着这正兴味盎然的影子。
“反正她都是被卖为奴的命，以后的人生，以罪臣身份，恐怕会无比艰难，我们现在何不放过她一马？这样，也不算对不起将军的在天之灵……”
“也许你说的对，死，并不是让一个人最痛苦的方式……”他若有所思地道。
不会吧？我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你恨不得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把她送到房里吧，明日，明日她就该下狱了，三日后在东市公开待价而沽，到时候，我们不妨去看看……”
我在心底苦笑，终于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生我的母亲去了，变态的柳鸿祯去了，恨我的玉娘母子仨去了，如今，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影子也去了（是他自己主动离开的，不是我不愿意遵守对柳鸿祯的许诺，所以，我也不必愧疚），如今的我茕茕孑立，孤身一人，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穿越来到了这个世界，似乎，我什么都没有做啊，比前几世幸运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