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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锦商和我前脚跨进王府,皇上的圣旨后脚就跟了进来,翘着端庄的兰花指,白净无须的面上熏着浓浓的香,眼皮似有若无地耷拉着,管事王公公特有的尖声尖气的宣读声回荡在整个王府中。

月锦商面无表情地接过圣旨——除了平静地接下镇嵘将军一职外,还接下了两名娇艳柔弱的御赐侍妾,至于留在宫里容颜已毁的媛夫人,提都没提,仿佛从来就没有过媛夫人这个人。

两名侍妾青春娇嫩,十五六岁的姐妹花,能歌善舞,一如娇花,一似弱柳,更是四品户部侍郎的庶出女儿,有才有貌有家世,秋水般流转妩媚的水眸中尚含着对生活的憧憬,更掩饰不住对眼前这个年轻俊美又名声正派的王爷的期待与渴望,一个没有正妃没有侧妃甚至没有侍妾的年轻王爷,如今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她们的男人,她们的靠山,她们完全有资格做一场风花雪月、幸福浪漫的梦,媛夫人只不过是玉堂金马满堂彩的戏中一个已经过时的小旦罢了,甚至还没有博得一个怜悯的眼神,唱过属于自己的可怜戏份便草草下台,再也没有人去关心她的将来。

我不能指责月锦商冷血,因为我懂,只有将这种冷血进行到底,他才能在帝王皇家的无底深渊中艰难地游弋至今,他不对别人冷血,总有一天,他会死在别人的冷血里。

如同我一般,每一世,每一世,都死在自己的心软里。

送走了管事公公,月锦商命人将两名新任侍妾分别送去客院,月溶候在一边,等着送我回房,我站在月锦商身边,等着他发现我——我想问他一句话。

我是谁?

他望着我微笑,一瞬间若云蒸霞蔚,灼灼高华,微扬的语调铿锵顿挫,柔韧悦耳——你是西宁王府的主人。

这句话很轻易地刻进了我的骨头里,让我未来每逢迷惘的时刻,能够迅速地确定自己的路标,减少迷失的可能。

我的日子照旧平静,月锦商却忙着应付朝里官员源源不断的祝贺,应付皇上简直要把他的精力榨干的传召,应付起我真正作为王府中人的衣食住行,在离开王府前的半个月里,月锦商甚至抽出时间在两名侍妾那里各宿了一夜,想起柳鸿祯的表里不一,我会忍不住猜测——月锦商是否也如柳鸿祯那般,把冰冷的俊脸带到了侍妾的床上?

夜宿后第二天,月锦商总是一大早就出现在我的书房中(兼卧房,当然月锦商是不可能跨进内室的,顶多是坐在外厢书桌旁翻看我正在阅读的书籍,偶尔提笔写上自己的见解),等我起床一起吃早饭。

然后,睡到日上三竿的我,慢吞吞地起床,自己穿衣,梳洗,走出房门,就着月溶给我打来的热水漱口净面(早已习惯了独自一人处理自己的事,仿佛这才是天经地义的人生)。

其实我并不喜欢这个时候的他出现在我面前,那一丝不苟的月白锦袍,那精致的玉冠,那深邃明亮的眸,那樱泽含笑的唇,明明和往常并无二致,却总让我联想起脂粉甜腻,骨肉香滑,那会让我觉得恶心,吃不下早饭,于是在那两天,我只能选择漠视他,也漠视他眼中的歉意。

月锦商凝视我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如梅雨变幻般的歉意,从那晚荒唐的夜宴过后,从接受御赐侍妾过后,若说是他对我一个八岁小姑娘动情的兆头,那是天大的笑话,可是若说单纯长辈对晚辈的感情也分明不是那回事。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情絮,一直在我心底徘徊,直到很多年之后,才得以解开。

离开郸阳的时候,月锦商曾摸着我的头叹气道,“烟儿,等我回来。”

那天他骑在雪白的骏马上,一身银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的背后是一片纵横沉默的冰冷铁灰,数万将士的暗灰铁甲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汹涌无声的长河,奔腾不息,辐射出强悍厚重的生命力量,那一颗颗鲜红热烈的心脏,透过那一双双久经沙场磨砺的冷利眼睛,崇敬而安静地仰视着他们的将军。

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柳鸿祯的马上风采,却能够从日常的一言一行中感受到他第一武将令万众瞩目的气势,而如今,面对戎装英姿的月锦商,我不得不承认,他的严肃冷雅,比起柳鸿祯的英俊无情来,丝毫不见逊色。

只是,他的眼眸却黯淡得如同午夜最黑的一块天空,没有任何光明能够照进那黯淡得深处,他直直地看进藏身送行百姓中的我的心底,仿佛要穿透我的灵魂,穿透我自己都以为并不存在的灵魂。

我个头太小,即使他向我弯下腰来,我还是很费力才能握住他宽大而修长的手,看着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本就不善言辞,甚至比起他的冷血来也不逞多让,可是如今他让我等他,他索要承诺的口吻像是一个慈爱的父亲对着急切想要疼爱却不知如何对待的女儿,我毕竟有着十世的经历,不会把亲情的眷恋和爱情的表现弄错。

“王爷平安,烟儿自然平安。”

最后,我叹息,轻吐出心头盘桓良久的话,这是真心的,正如左涵素姐弟所虑,我首先考虑的,是如何在未知的危险中保证性命无虞。

他闻言,展颜一笑,目光深邃而绵长,一瞬间银光流转,春光融融,蝶蕊花萼层层迭迭,幸福地惊艳地堆砌,彻底打破了他一贯的冷硬形象,四周围观的百姓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一笑倾国啊,很多年后,老人们这样回忆道,天神和花妖不过是一念之间的变幻。

直到那挺拔的英姿在我的眼里化为看不见的银点,我方才慢慢回头,一瞬间,仿佛被谁定了身。

左涵素姐弟,面带轻纱坐在我身后五丈处的两顶青轿中,掀起的车帘,正对着我,我几乎能够分辨出左涵素杏眼深处的抚慰,以及左涵墨杏眼底的一点冰冷,他们的身后,一顶绣金线玄缎罩面的轿子,静静地屹立,优雅神秘却威慑十足,如同原野里矫健而隐伏的黑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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