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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未洗胭脂雨,东风不合催人去。心事两朦胧,玉箫春梦中。

庭院里一片寂静,一堵爬满碧蔓的灰墙隔开了这里和醉生梦死的玉人阁,满阶花影纷繁,藤蔓如碧,门边瑶琴静无声,窗户半开,画卷闲垂,一炉檀香安祥缭绕。

小几旁,我盘膝而坐,柳烟泊凝神静气,檀眉入鬓,星眸如水,贞静雅丽的面庞上勾着淡淡的笑意,丝毫看不出街上那一幕对他造成的影响,我不信他的心真能淡定无波,然而能做到这份喜怒不形于色,对于他而言,已经相当难能可贵了。

“看样子这些年的玉人阁也不是白待的,你终于知道如何收敛自己的情绪了。”我淡淡地道。

他,当然听得出来,我这番话,是针对他曾经对我的百般刁难而言。

他望着我的死寂的乌黑眼眸,神色间恍惚了一下,然而口中的话,却是一如既往地尖利。

“本来云泥之间就有着天差地别,当初我是嫡子你是庶女,我对你那样其实天经地义,就如同现在你可以大大方方地讥讽我而我也只好白白受了,是一样的道理。”

我淡淡地望着他,不吭声。

他等了又等,终于明白我是真的没有开口的欲望,不由自主地浮出一丝几乎不易觉察的苦笑。

“我怎么忘了你这不爱开口的性子?这些年你发生的转变让我都快忘了以前的你了——八年未在下人面前开过口,若不是偷听见你给父亲占卜,我还真相信了那些嚼舌的,以为你是个哑巴!”

“我不是。”让他这么多年误会了吗?我很正经地反驳。

他疑似挫败地抽抽嘴角,那静雅的气质竟丝毫没有被这种表情破坏。

“我知道。”

我不知道这样没有营养的谈话继续下去有什么意义,本来就没有打算和他再见面,偶尔碰上了,以为他会伤心,所以才答应他来这里,不能说没有安慰的意思,不论小时候我们有什么磨牙的地方,但他毕竟不是恶人,而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可是现在看来,大概也不必我难得地多此一举了。

“既无事,我走了。”

我站起来,简单明了。

他叫住了我。

“你也觉得我脏吗?辱没了柳家的名声吗?”

这话,问得突兀了,凭他现在私底下暗门门主的身份,那所谓的怜香公子之所以出现在大家的眼前,不过是一种掩饰身份的手段罢了,这样的人,本该从容淡定不卑不亢才对。我转身,面对他,清澈却又深邃的眼神将他笼罩。

他神色依旧静谧,可是这次我能看到那伪装下面的一丝丝苍茫绝望流溢了出来,眸子黯淡得再也没有了潋滟神采。

“你最近遇到什么人了?你母亲玉娘,还是你的好妹妹?”

除了这两个人,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这么沉重地打击到他。

“若是当年我能知晓你的敏锐聪明,也许就——也不对,柳府的命运,又岂是你我能够左右的?即使我能把你当作亲生妹妹对待,也改变不了今日的局面。”

“你明白最好,活在世上,你能做的就是随波逐流而已,即使手中掌握了相对强悍的力量,那也不过是保护你尽可能不受伤害的底牌而已,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可以拿出来!”

“你真的才十三岁么?为何你冷静洞察的模样让我发寒,总觉得你不是十三岁,而是一百三十岁?你还记得吗?你一岁的时候,父亲把你抛进了睡莲池里,那时候我刚开始记事——我清楚地记得,短短的小脖子还是软软的你,挥动着粉团一般绵软的四肢,爬上那最大的睡莲,呼呼大睡,你的骨头都没有长硬,说句难听的,你那时就是一团任人揉捏的面团,你怎么有本事靠自己的力量救了自己?”

我静静地望着柳烟泊,五年没见,我也不以为我们之间的感情有多么深厚,我真的不知道他如今在怀念什么。

是玉娘和柳烟溪说了什么吗?

“忘了它,不论玉娘和柳烟溪今天对你说了什么,你都要忘了它!”

一向不出门的怜香公子出现在酒楼,我用脚趾头也猜出是谁把他约了出去,可是,为了不值得的人否定自己,孤单成习惯的我不能理解这种人。

柳烟泊微微摇头,猜到了我没有说出来的话。

“错了,她们对我说的话固然是一部分,有很多,还是因为你——你不会以为经历了五年青楼生活,我还无知单纯得像当年那样?哼,况且,这些年,暗门在我手里,也早就发展出不错的前景,我只是习惯了待在玉人阁而已,否则,这些年,难道你以为我没有本事离开?”

我呼出一口气,也不多言。

“是我多虑了。”

“你这态度——罢罢罢,我是应邀去了酒楼,但本来的打算却是应邀后去一趟王府——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身份,你若来此,未免让你难堪,我主动去找你还好一点,毕竟我们的身份也搁在那里,王爷也不会疑心你。”

“你找我,有事?”

“不错,我只是听说你要进宫,感到十分惊讶以你以前和现在的身份,怎么也论不到你进宫啊!”

“谁告诉你我要进宫的?”我顿时拧起了眉头。

“青楼楚馆,从来不缺碎嘴的客人!”柳烟泊摇头,“只是,我知道那人,他是东宫贴身侍卫,也是见到我,才想起我身在王府中的‘妹妹’,又多喝了几杯……”

东宫?太子月天流?我蓦然想起左府花园里那挑衅十足的眼神……

“可笑烟溪一门心思想要入宫,真能入宫才是悲哀,只是听那侍卫的口气,别是你得罪了太子而不自知,以你这臭脾气,倒是有这可能……”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我淡淡扬起嘴角,细雨忽止,杏花分飞,柳烟泊竟恍惚了一瞬,回过神时,眸中添了抹我再也看不懂的黯沉。

“只是回报而已……”

“不必牺牲自己,我这条命,只有老天才有资格收回,岂是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伤害?你——不要吃亏!”

他笑了,竟透出一股男人中稍有的清甜和纯净。

话已至此,再说下去就矫情了,我这次终于抬起了脚步,迈出去,跨过门槛的一刹,他淡然却透出笑意的声音缓缓传来。

“门外是暗门的另一位护法,这些年多亏他帮我——现在暗门已经成熟,就让他待在暗处护着你吧!不管你是进宫也好,留在王府也好,还是你另有打算都好,他这辈子可就是你的人了,好好待他!”

我从来都飘逸而稳定的脚步在门槛上一绊,差点摔磕了我整齐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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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儿,你妹妹就要参选秀女了,虽说她的品貌都在那里,可是要想被选中,不管嫁给皇上还是太子皇子,这上上下下的关系没有银钱打点是不可能的。可是你也知道,我们寄居在你外公那里,衣食住行,已经……,这银钱一项,你外公虽然还有些,到底是清官,拿不出那么多,倒是你,听说你这五年……名声……不错……看在一奶同胞的份上,你一定要帮帮溪儿,咱们的未来可就要看你们了!”

“就是,你是魁首,肯定有不少钱,可你攒钱也没用,反正都这样了,难道还指望赎身做回正常人,再说了,官妓可没听说过允许赎身的……”柳烟溪蒙着面纱,隐隐约约地透出娇媚可人的相貌,她坐在离他八丈远的地方,仿佛他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偷看他一眼,嘀嘀咕咕。

是么?那为什么这五年来不闻不问,需要的时候才想到他?如果不是发生了那样的变故,他还是会拥有慈母和娇俏活泼的妹妹吧,可是一旦大祸临头,终究还是变了质,人的本性,在灾难面前,不堪一击。

是啊,以他现在这样的,尽管有容幽掩护,他并没有做了真正的小倌,可是,在那种地方浸淫了这些年,名声早就一塌糊涂了,他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的那种生活当中去了。

十万两银票扔在桌上,他嘲讽地笑看着双眼发光猛然扑到银票上的母亲和妹妹,心头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以及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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