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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三刻,本该是新媳妇给家中长辈敬茶的时辰,长辈们都到齐了,却迟迟不见唐勋和夏七七。直到辰时,夏七七的贴身侍婢青梅才跑过来,伏地跪拜,禀道:“禀将军,夫人,少将军一早就进宫谢恩去了。”

“皇上最疼七公主,唐勋进宫谢恩,合情合理,对咱们唐家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七公主呢?是不是也随勋儿进宫了?”二姨娘的目光搜索着,探寻着,不阴不阳的问道。按理,七公主是该和驸马一起进宫谢恩的,但依七公主的性格,又岂是嫁夫随夫的主?

青梅暗笑,七公主眼光就是准,在唐家,最草包的是三姨娘和唐雪如,稍聪明的是二姨娘,当然,还有永远将自己高高挂起,实则心思更深沉,令人拿捏不准的大夫人。七公主交待,对二姨娘,也不必客气,直来直去,反而不易被她抓住把柄。

所以,青梅起身,向二姨娘微微一礼,提亮嗓音,回道:“七公主此刻,正在春丽园,和苏琴师喝茶。”

一屋三女齐齐愣住,三姨娘这根打蔫了的茄子率先苏醒,嗤笑道:“长辈们的这杯茶,她是忘记了,还是因为苏琴师比长辈们重要,比唐勋和自己的名誉更重要,比皇上的恩典更更重要,才会耽搁了?需不需要我们等?等多久?是一天,还是一天一夜,还是二天一夜?”

“住口!”唐夫人拍桌而起,食指颤抖着指向坐在左侧侃侃而谈的三姨娘,“我看,你是光长肉,不长记性。”

“就是,那可是公主,就算嫁进我们唐家,也是金枝玉叶,岂容你抵毁?”二姨娘很识趣的掰清了干系,转脸对唐骥媚笑道:“是吧,将军。”

唐骥面不改色,三个女人一台戏,他常常只需正襟威坐,看着她们演就行了。然而二姨娘问到他,又有夏七七的贴身侍婢在旁,他只得回道:“是,公主进春丽园,肯定是有要事与琴师相商,你我虽为长辈,但与七公主,毕竟也是君臣。”

“既然如此,公主说了,午时一刻为吉时,她一定赶回来,敬公婆姨娘们这杯茶。”青梅说完,屈身一礼,转身告退。

就听三姨娘尖锐的嗓音,暗夜闪电似的,从身后劈来:“有什么要事需要和琴师相商?”青梅淡笑不语。

春丽打理春丽园大半辈子,她的春丽园,向来卖艺不卖身,前来捧场的倌爷,都只吃吃酒,喝喝茶,赏赏舞。偶尔会被倌爷们挑了,请到自家府院里,跳个舞,唱个曲,凑个琴,或为祝寿,或为迎新。十多年来,上荆城的男人们,已养成了这样的规矩:想找暖床的,就进胭脂街,想吃酒喝茶听曲观舞的,就到春丽园。

可是,今天的客人,不仅长得奇形怪状,说话也奇怪得很。他的嘴,是一团蓝色火焰,火焰跳跃时,春丽听到一个低沉的男音在说:“我要买你的琴师苏慕。”

春丽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老江湖,当时就笑弯了腰,这句话简直比夏七七当夜说要在舞台上跳千百脱更令她意外。当然,只是意外,并不是害怕,她宋春丽活了三十多年,除了皇上,从来就没怕过谁。

“不卖?”枭的两道浓眉皱得更紧,鹰般精锐的眸光渐渐溢出杀意。

“春丽园向来卖艺不卖身,你连江湖规矩都不懂,就敢开这个口?在下佩服,佩服。”回答他的,不是那个浓妆艳抹,脂粉呛鼻的半老徐娘,而是一袭银袍少年,银袍上闲闲的飘逸着几朵淡淡的云,瓜仁脸剔透精致,淡紫眸光沉静悠闲。

“又是你。”两道浓眉登时蹙在一起,真是个令他头疼的七公主!

“不如直接去找苏琴师,他如果肯跟你走,春丽是拦不住的。”夏七七笃定的看着他,心里的疑问却似层层浪花,朝她吞卷而来。

“苏琴师要是肯跟他走,还用得着来我这买吗?”春丽丝绢掩面,娇笑道。同时对夏七七使了个眼色,得到应允后,方才回了内闺。自从夏七七夜跳千百脱,斗无毛鸡,不仅令她赚了个盆满钵满,而且没有任何人追究,更而且春丽园的名声红遍大荆,不少外地客商纷至沓来之后,她就对夏七七非一般的信任,对夏七七的敬仰,也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夏七七简直就是她宋春丽的财神爷。

“国师要找的断指琴魔是苏慕?”夏七七试着打探,枭就算告诉她,也无所谓的吧,她的目标是枭的嘴,并不是苏慕的指。

“正是。”枭果然并不避讳的答。“他正是苏雅子琴师的后人。”

“拂风国找琴魔做什么?是为了拂风国后继有人?还是为了魔种?”枭的眼神实在太过精锐,仿佛一根点亮黑暗的烛,夏七七的玉兔钗不便动作。

“公主问得太多了。”蓝焰陡然从脸上跃下,窜到夏七七面前,灸热得令人难以呼吸。“倒是公主,新婚燕尔,不呆在婚房,跑到春丽园做什么?”

“和你一样,找苏琴师。”说完,跨步朝苏慕的琴房走去。

苏慕依然在擦拭着那把筝琴,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眼中似乎有浓得化不开的忧郁,见到夏七七的那一刹,忧郁倾刻被欣喜冲淡。他勉强的牵动唇角,想问她是否幸福。可是,当他放眼看到夏七七身后的枭时,眼中的情绪全然不见,只余惊恐,彷徨,愤恨,排斥。

“又是你!”同样的一句话,对成亦然说来,只有厌恶,而对枭,则是极度的抗拒。“我说过,我十指完好,没有断指,而且我无父无母,一生孤独,你又何必为难我?”他踱来踱去,似溺水挣扎的文弱书生。

“不愿意跟我们走,是不是因为她?”枭指着夏七七,幽幽的蓝火跳跃出幽幽的一句。

“不是。”苏慕眼神躲闪,神色慌张,他绝然没有料到枭会突然猜中他的心思。

“是吗?”枭淡淡一笑,如鹰般的爪突然扣住夏七七的脖颈,夏七七大惊,矮身堪堪躲过,起身时,却被枭的另一只手锁住的咽喉。

一切只在眨眼之间,甚至,夏七七还来不及抽出她的沥血长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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