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人,姨娘在前,小辈随后。
半途,二姨娘突然转身,抱歉的笑道:“姨娘刚想起来,今天身子不舒服,不宜饮酒,公主,勋儿,实在对不住。”
夏七七佯装气恼的双眉倒立:“二姨娘,今天咱们同心合力,除了将军府的大害,本宫心里高兴,你怎么能扫兴?再说了,二姨娘身子不舒服好像是本宫嫁进来当天的事,本宫记得,二姨娘差人过来禀报神武将军,身子不爽,上不了喜宴,偏巧那人嗓门大得出奇,令本宫听了个清楚。难道那天,二姨娘的身子并没有不爽,只是故意不给本宫面子?故意和三姨娘一起,给本宫难堪?还是说,二姨娘的身子真的不爽,从那天开始,一直延续到现在?”
明明晴空万里,二姨娘登时竟觉得后背阴风阵阵,冻得上下牙打颤。
“确实不爽,从那天开始,一直有女人病纠缠不休。”二姨娘强自镇定,生怕别人听到似的凑近夏七七耳边,一句话似飘散在风中的枯叶。
“那可遭了,女人病啊,那可一定要找个好点的郎中,好好瞧瞧,每一丝皮,每一个毛孔都不可放过。”夏七七瞪大了眼,张大了嘴,提高了嗓音,唯恐这方圆五里之内,仍然有人耳鸣,听不真切。“李青跟本宫说过,本宫被魔头抓去的那天,她进府求援,神武将军正歇在二姨娘房内,本宫的侍婢李青,被二姨娘挡了个密不透风。哎呀,这可怎么得了?”夏七七哭天抢地的喊:“你有女人病啊,你竟然不告诉老将军!”
四面八方的人,纷纷伸出头,惊诧的朝这边看过来。就有眼尖耳利,急于讨好主子博上位的侍婢,慌忙往大夫人院里跑去了。
唐勋用拳捂着嘴鼻,好几次,差点暴笑出声,不得不赞夏七七的演技,这样的表演,好像在南地见过,演员好像与夏七七的眉眼姿态有七八分的相似,仔细想,仍然只是一个模糊的影。
碍于姨娘终究是长辈,夏七七说的又是闺阁之事,女性话题,唐勋只得强忍着,憋笑憋得真辛苦。
“好啦好啦,姨娘陪你喝就是。”二姨娘又急又气又不便发作,一咬牙一跺脚,豁出去了。
“二姨娘家是我大荆的酿酒世家,听说,姨娘家的女儿红,红遍大江南北,无人不知,无人不馋。二姨娘家的人,更是将酒当茶来饮,如今,二姨娘对着一坛上好的梅花酿,竟然畏畏缩缩,实在有失酒酿世家的风范。”夏七七上前,携了二姨娘的胳膊,不容许她再有半点退缩。
唐勋跟在二个女人身后,远远的,朝李青递了个探询的眼色。
李青报以一个茫然的摇头叹气。
唐勋悄悄跟上,凑近夏七七耳边:“节奏可以放慢些,成浩然还在路上。”
温热酥痒的气息令夏七七陡然一滞,心也仿佛跳漏了一拍,她横瞪唐勋一眼,咬唇低语:“拜托,大庭广众之下,不要这么亲热,本宫不习惯。”
本是一句分散二姨娘注意力的话,免得二姨娘对唐勋的突然靠近起疑,奈何二姨娘的满腹心思,并不在他俩人身上。倒惹得唐勋玉面微红。
百年梧桐树下,琉璃小亭内,四下并无旁人,七公主连个贴身的侍婢都没有留下,二姨娘看了看这阵势,莫名的仍然觉得紧张,手心沁出一层细密的汗。
八仙桌上摆满了糕点,果品,如观音承露养竹的几只玉瓶,瓶内满盛梅花酿,惹得四处的空气里皆弥漫着梅花的馨香。
这香味令二姨娘晕眩,不适,但她出自酿酒世家,只得闭眼深吸,作陶醉状的叹:“香,真的好香。”
“梅嫣的酒,自然是世上最香的。”清雅的声音飘进耳中,美人在她脑海内漫步,嫣然浅笑,她纵然觉得美,更觉得有异,想睁眼,想开口喊,甚至想逃,然而,一切一切的想法,都泡汤了,不管她如何挣扎,她的眼再也睁不开,嘴再也张不了,手脚再也动弹不得。
她早料到夏七七会使诡计,但任她小心翼翼,仍然掉进了陷阱里。
“二姨娘,怎么还没喝,就先醉了呢?”夏七七婉转的笑声如春日里的黄鹂,透着兴奋得意。“姨娘可真是不胜酒力呀。”
二姨娘听得清楚,想张嘴回话,努力了半晌,两瓣唇似被什么东西粘住似的,依然张合不了。
“你是谁?你施了什么妖法?”她似活在一场梦中,梦中的自己与美人相对而立,无奈,她只能先应付脑海中的美人。人说,越美的人越毒,此女美得似仙人上神,定然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我是梅嫣啊,三姨娘。”美人边说边向她靠近,那张脸越来越大,五官越来越清晰。
“放我出去,我不认识你。”危险的气息扑天盖地般袭来,她突然意识到了梅嫣刚刚说的话,急忙摆手辩道:“我不是三姨娘,我是二姨娘。”
“是吗?那,你再看看,我是谁?”美人的声音边说边变,脸也边说边旋转,声音陡止,脸突近,掩然就是与自己此时一模一样的,二姨娘的脸,只是此时的脸似铺了一层面粉似的白。
“鬼,鬼!”她奋力咆哮,想冲出牢笼,奈何四面似铜墙铁臂,外面如暗夜无崖。
“没错,这世上有鬼也有神,人在做天在看,三姨娘,你好狠的心,竟然在最后一刻,从青梅体内跳进我的体内,活活让我做了你的替死鬼!”二姨娘煞白的脸上渗出血来,整张脸被血浸透。
“杀你的人是唐勋,你找他,你找他。”三姨娘发了疯似的,捂住自己的耳朵,闭上眼睛。她在枭的帮助下,与青梅移形换影,只想用夏七七的手除了夏七七最称心的侍婢,叫她日后夜夜悲痛,夜夜恶鬼缠身。她真的没料到,夏七七的眼睛如此精锐,手法如此毒辣。
如果她不趁众人跑去救青梅的那一刻与二姨娘换形,她早已命断鱼肠软剑之下。
她手无缚鸡之力,自然又是枭帮了她。
“二姨娘,这里又多了一位访客,不知怎的,竟然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呢,你再不醒过来,梅花酿可就被我们几个喝光喽。”夏七七的声音再次传来,梅花瓣随着声音,充塞她的脑海。
她仿佛战败而归的将士,拖着一身狼狈,走在铺满了梅花瓣的血路上,体力不支,脚步虚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