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断红、尚有相思字,何由见得。
竹影当窗,疏枝摇曳,暗香如流。雪白的窗幔轻卷,如无垠的雪花,清寂,空茫。
室内冷香犹残,只是,到如今,人去楼空。慢慢只剩下鼻端隐隐的香,渺茫空灵如渐远渐淡的歌吹。
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
茫茫然站着,窗外一望无顷是蔚蓝,天堑怒海。天边白云如棉絮,亘古地飘。这是醉儿常常一站便忘时的窗景。
他不知道醉儿在看到这样的景色时,脑中所想如何。几天而已,窗边熟悉的丽影已不在,只余满室清冷的香。呼吸着,便好像她还在身边,依旧一脸沉静地熟睡着,娇俏的身影深埋在黑色的大床上,凝脂肌肤如同绽放的月下苍兰。
回首,那丝织的黑色大床上,哪还有那安静熟睡的影。窗边丝幔轻卷,哪还有那专注看景的影。
步出屋子,不知不觉到一片绿荫下。这里,常常可以看见一个女子惬意地靠坐在树下,闭着眼端茶轻啜。暖暖的日光透过树叶洒落成一地细碎的金光,柔柔的,并不刺眼。她说:哥哥,我最喜欢这样的阳光,暖暖的,软软的。
清风拂来,软滑温暖,清透柔丽,就像,她嘴角微勾的一抹笑花。
叶稠阴翠,红香散乱,满腹沉香,那里有他的清明,有他的伤悲,有他,无法言语的思念……
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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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间端坐,光影投注。
清晨的太阳晕染着云彩,晕染着他,他的身上便如带着圣光般散发着神圣而忧郁的气息,完美如太阳神般的清俊脸庞被阳光描画着,晴空如洗般的蓝眸宛若圣山上冰雪融化形成的池水,反射着耀人的光。
静静地看着远处空中悬浮的绿岛,心中有一种情感在生长,蔓延。那绿岛依旧是苍郁的,是平和的,是充满生机,只是……那岛上,少了一道最美的风景。
那在绿茵上自由翩跹的黑色身影,那在白色花海里笑若灿莲的黑发女子,那专注宁然的睿智黑眸,那淡定平静的泠泠嗓音……这些,都清晰地在脑中回放,如一颗璀璨的黑钻,在岁月的打磨下,愈发明亮动人。
每每思及此,心底总能涌现出柔软和温暖,直到那黑色的影在他的视野里消失,他才猛然发现,原来,那心底疯狂滋长的,正是一种名为“思念”的东西。
思念吗……并不是第一次这么多天没有见面,只是那过往的几年,哪怕思念,也是可以期待的,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你的气息,而如今……你在哪里呢?小醉……
第一次,这样愤怒,面对仁父那慈祥稳重,一切为苍生的眸子,第一次,他竟然觉得反感……终究,你在我心中的分量,已经重要到如此了吗,小醉……
还有半个月,他可以等。半个月以后,寻到你,就再也不放开你了,小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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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万顷,千里披金。夕阳暖暖的光晕从茂密的树叶间缝里撒下,晕染得世界迷离若童话。
醉知道,要寻得巫珠绝非一朝一夕,更何况,她连这个时空最基本的讯息也不知道,从何寻起还得从长计议。焦虑不安,面色仓惶,这不适合她。因此,她骑在沧海的背上是从容自适的。就像她所有的研究和试验,寻找巫珠也是一样要有步骤的。
左手捻一支刚才剪摘下来的黄日光兰,右手托着一本厚厚的资料,书本自动翻页,醉一边细细对照,一边低喃道:“黄日光兰,野生植物,属于百合科。五月开花,花瓣颀长,色泽呈鲜黄,花蕊为须状……基督教教会在纪念圣人时,用以点缀祭坛……”啊……没有黄日光兰特性和功效的记载呢,看来,要自己研究了……
沧海静静聆听醉的喃喃细语,如清水潺潺地流进心里,酣畅淋漓又温润宁静,心中也觉得平静祥和。这就像一个梦,原先的几年,这样适意而自由的日子对它来说,是一个恍然若失的梦,遥远,一碰即碎。而现在它知道,这是一个真实的梦,一个快意自由的梦。它的骄傲,它的自尊,它的高贵,每一样她都还给了它。……而它的眼底,再也没有那深深的孤寂。
……
村庄渐渐远去,因为起先朝村庄走近的时候,才看见,就在村庄的西南方向的不远处,就是一个诺大的城市。远远看去,便能看见那高大的城墙,是青灰色的砖石。
嗯……原来是古代吗?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国家,什么朝代。醉心中隐隐猜测,却不能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复。看着天色渐暗,醉决定加快脚步,希望可以有个地方落脚。
在岛上,都是沧海载着她飞翔,醉从来没有在地面上策马奔跑过。而今,是第一次呢……没有飞翔时那种一飞冲天的豪气和激越,而且也有些颠簸,却也有奔腾时的酣畅与快意。
偶尔的激情,也是生活的调味剂,有时候,就需要一次彻底的放纵。但这对她来说,并不是所谓的放纵,她的奔跑,是因为她看见了那抹血色的夕阳,如火如荼,像是离去前最后的执著,这感觉,是和沧月岛的夕阳一样。
所以,向夕阳跑去吧……那是熟悉的感觉,是一首挽歌似的弥留。
醉这般想着,便愉悦地低喊道:“沧海,我们跑快些。”沧海可以感觉到她瞬间的振奋,仰天长鸣一声,而后踏蹄向夕阳西落的方向飞奔而去。黑色的身影,渐渐融进了暮色里……
而另一边,与御九霄和君玉狩拜别后的姬绝焰与烈阙,也骑着快马朝城门口的方向奔来。
……
远远的,便看见那黑色的丽影,夕阳古道上,她卓然地牵马而行,每一步都是坚定从容的。不紧不慢地停在离城门十米开外的地方,她仰头看了看城门上方的“刖城”两个大字,而后定定地看着地平线上那橙色的夕阳。
安静站立的样子,似遗世独立。尽管光线不好,距离也有些远,他却似乎可以看见她脸上的疑惑之色,就像俗世外的人第一次见到俗世般,淡淡的新奇,淡淡的疑惑,淡淡的不解。
姬绝焰和烈阙安静地缓缓靠近,好似怕惊到了那安宁的气息,然而连他们自己也不能解释他们为什么这么地小心翼翼。
之前只是他们在警惕状况下匆匆的一瞥,没来得及仔细打量。现在她就在他们的眼前,依旧是平静而神秘的,也许并没有发现有人在注视她,因此她的周身也少了之前淡淡的疏离感。
清亮的眸,是透彻凡尘的目光,缥缈中一泓浅浅的温润,虽然因为路途劳顿染上风尘之色,但浑身上下却仍给人一种游离世外的感觉。
奇异的黑袍,剪裁贴身,布质柔软,色泽浏亮。微立的颈口处用黑色晶丝线绣了简单的图腾,衬得白皙细致的脖子越发优雅而秀气。裙摆与袖口处则是用暗银紫的丝线绣上了大小不一,分布不均的细碎小花。大气高贵,妍丽俊雅,神秘之气尽显。宽大的裙摆两侧开衩,露出里面飘逸柔软的白色百折衬裙。黑色与白色的搭配,如其主人一样,呈现着一种清宁与神秘奇妙复合的气质。
很少看见女子穿黑色的衣服,然而没想到竟有人可以把黑色穿出这样的韵味。这是姬绝焰和烈阙当时所想。
敏感如醉,其实她一直知道有人在她身旁,只是不想理会罢了。尽管被人打量着,醉并没有感到不悦,只觉得别人如何与她无关。
坦然回首,见到姬绝焰和烈阙时,黑眸中带着微微的诧异。没想到是他们。
穿玄褐色长衫的男子虽衣衫已经破了,却不显狼狈,依旧是身姿挺拔。剑眉星目,五官深刻,正气凛然。别在腰间的双剑与眉间的正气让人觉得颇有好感。黑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干练清爽。
另一旁一身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他轩昂气度微带轻佻,面如冠玉而有些放荡不羁。玉珠锦鞘冠下,散落在肩头的发被晚霞渲染上金黄的光泽,一身勾勒出修长身材的黑锦袍,腰间一抹似黑似蓝的佩带,其上镶嵌着一块黑玉。
醉歪头看着姬绝焰,微微上挑的凤眼,似轻佻,似邪佞,然而细看之下,犀利之色暗藏,深褐的眸色是嘲弄世俗的眼神,隐隐有铁灰色的兵戎交加的峥嵘。寂灭狂舞,满目疮痍,空茫泯灭如飞灰。
那是,寂寞入骨的眼神,是倔强麻木的灵魂。深谙于自己的世界里,就好像陷入比枯井更深的落寂,陷在比夜更黑的泥土里。
阳光泼洒,声音碰撞,色彩淋漓,好像,一切的一切落在那眼眸里,都会化作虚空的委婉。
为什么呢……醉不解,却从不深究,她觉得,每个人心中都深埋着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别人无法踏入的世界,或好或坏,或杳然或孤狂,或甜蜜或寂寞,都与他人无关,那是秘密,只属于自己的秘密。
所以,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吧。孤苦飘零,茕茕独立,过往是苦的,但未来是自己选择的,所以别人无法干涉。自己的路,自己走。
……
坦然的注视,没有怀疑,没有惊艳,没有迷恋,没有探究,再自然不过的眼神,只有淡淡的不解,姬绝焰却觉得自己被她看透了。皱了皱眉,心中的异样让他觉得烦燥。敛下眼中任何情绪,眼睛微微眯着。
“你是谁?”低沉悦耳的声音,磁性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