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在落出窗口的霎那,耳边只听见风呼啸而过的声响,以及姬绝焰和君玉狩错愕的惊呼,还有千岁和千秋那一声凄厉的叫唤。
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好似轻盈如雁,下坠的姿势仿若奔赴大地,那一刻,她并不觉得害怕和惊慌,反而出奇得镇定,就像,大地是她的归宿般。
好久了,没有过这样凌空御风的感觉。
就在那短暂的瞬间,为了让自己不至于落得摔扁的下场,醉在考虑她是否唤出风驽术让自己安全着陆时,一道黑影倏然而至,生生地闯入了她的视线。而紧接着,她便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宽厚、而带着冰冷气息的怀抱,清寒却让她感到熟悉和安心。
而这一幕,在众人的眼里成为一个定格——一身黑色锦袍的冰冷男子,抱着不慎跌落的绝美女子缓缓落在地上,黑衣与白衣的绕转,黑发与黑发的纠缠,暧昧而煽情,却也,美得令人窒息。
醉缓缓抬头,看见了男子眼中盈满的光华,如海潮怒卷,雪浪花,于极静极深处轰然炸开。
清寂中,无限繁华。而那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醉愣怔了片刻,然后缓缓弯起眼眸,浅笑道:“你终于来了,冥。”
依旧是深邃而清宁的黑眸,依旧是如春雪初融般的嗓音,依旧是淡定从容的模样。那一刻,乌列.冥似乎明白自己为什么那般千方百计地寻找她。
低着头看进那双黑眸里,黑亮闪烁的光芒流转着,里头彷佛倒映着千种流云的梦。半束半散的长发只是用一个简单的发髻束着,扶风飞散,却不凌乱。宽大的袍袖,在风里起伏飘荡,发出飞鸟栖落般的声音。
黑袍不复,只着着简单的白衣,竟是出奇的皎洁。黑袍的她,是一朵盛开的墨色莲花,白衣的她,则是绽放于墨莲之中,一株沐浴在月华下的幽幽苍兰,洁白而魅惑。
然而这魅惑,此刻却是会要人命的。
姬绝焰和君玉狩也从窗口跳了下去,看到抱着醉的清寒男子,一瞬间惊讶,转而又露出了防备之色。从上至下,毫不客气地打量这个凭空冒出来的男子,姬绝焰和君玉狩心中惊叹,好一个人物!一袭黑锻金丝的麒麟纹长袍,腰束檀金旒纹带,黑发简单束于脑后,微光照在上面,隐隐地泛着深蓝色的光泽,原来,那黑发,并不是纯黑的颜色,而是黑中带着一种沉淀似的蓝。剑眉鹰眸,薄唇微抿,整个人带着一种肃杀的王者气息,散发着冷酷凛冽的寒气。
而姬绝焰看到黑衣男子腰间的剑时,又看见抱着醉的双手,不悦地皱眉看着男子,暗吼道:“你是谁?放下她!”
冥淡淡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然而就是那样一眼,让姬绝焰和君玉狩感到了无限的压力和寒冷。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深深的蓝色,是冬天极寒之夜的颜色,而那深蓝之上,凝了一层千年不化的坚冰,如同一个凝结不动的深海,除了冰冷,万事万物都不在其中。
而他们分明看见了,那深蓝的眼眸在触及醉的时候,所产生的波动。不着痕迹地摸向腰间,姬绝焰警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冥。君玉狩担忧的目光落在了醉的身上。
周围的人群因为乌列.冥身上所散发的冽寒,而不敢靠近,只是停在了数米之外看着,更是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一时间,场面的气氛有些凝窘静默。
片刻后,冥放开醉,右手缓缓地握住腰间的嗜魂剑。姬绝焰和君玉狩看着他的动作,神色皆是一紧。
突然,一道素色的身影冲了过来,却被冥横握的嗜魂剑生生挡住了去路。
嗜魂剑叫嚣着释放出寒气,千岁细弱的脖子泛起了细细的疙瘩,红红的眼睛倔强地盯着醉,害怕地哽咽道:“阿月……”
醉迈出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冥,示意他把嗜魂剑移开,然后蹲下身将千岁小小的身子揽进怀里,轻轻地安抚他的背。
“呜呜……阿月……吓死我了,我以为……以为……呜……”千岁紧紧地抱着醉的脖子,把脸埋在她的发间,身子微微发颤。
“我没事,别怕。”醉低柔的嗓音带着安抚的魔力,让千岁颤抖的身子渐渐平复了下来。看着不远处紧紧拽着衣摆,一脸惶恐的千秋,醉朝她伸出另一只手,说道,“千秋,过来。”
听了醉的话,千秋再也忍不住地冲向醉,一头扎进醉的怀里,发泄般地哭出了声音:“阿月,你……你别不要我们,不要……不要扔下我们……我们会……会很乖的……你别不要我和千岁……”
“我不会。”醉揉了揉千秋的发顶,安慰道,“不要你们的话,我的那些花花草草怎么办,你们可是我的小园丁。”
千岁密长的睫羽还挂着泪珠,双手紧紧地握成拳,脸上是愤愤的表情:“不可以原谅!他们居然……居然……”不可原谅,绝不可原谅……
曾经的他们,在黑暗中摸索着,跌爬着,那时的他们是那么的渴望光明和温暖,现在好不容易紧紧拽住了这道月光,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人这样轻易夺走!
但是现在的他还这么弱小……他该拿什么来保护这道来之不易的月光……看到阿月跌下窗子的那个瞬间,千岁感到他自己是那么的无助和惊惧,然而他只能那样眼生生地看着阿月掉了下去,那一刻,千岁在心里恼恨着自己,为自己的弱小和无能感到愤懑和可耻。
对,这个男人一定可以!
压住心里的恐惧,倔强地看向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冰冷男子,千岁挺直腰板,退出了醉的怀抱,握紧拳头,仰着头说道:“我要拜你为师,我要得到力量,为此,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是的,不惜一切,也要得到力量。他要保护阿月和姐姐,为此,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冥垂着眸,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他眼前的这个弱小的人类。
这个弱小的人类确实有一双不错的眼睛,倔强,骄傲的小兽般的眸子……他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
是……那个忘尘花丛里,一双镌刻着满满的不屈、孤高、桀骜的深蓝眸子……那只骄傲的黑色独角兽……
冥看了醉一眼,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人类倔强的琥珀大眼,心下了然。
千岁为冥眼中那让人惊心的冰冷感到心悸,害怕,但他依旧挺直了身板,松开拳头直指三楼的窗户。
那一刻,千岁真真感觉到自己的成长和责任,恨然的情绪爬上琥珀色的眼眸,一字一句道:“他们把阿月推出窗户,我,要,他,们,付,出,代,价。”
话音未落,在场的众人分分明明感到了极地冰雪大肆袭来,而那种冰冽却不是来自天上,而是来自那黑暗冰冷的地狱。狂风过境,冰雪席卷之处,所有的事物都被凝结,只要轻轻施力,那么所有事物都会毫无保留地化成飞灰。
众人心惊,对那强势的冷压毫无抵抗之力,绕是内力深厚的姬绝焰他们也忍不住冒出冷汗,他们惊讶于这个冷冽男子的强大,但心中更是疑惑。
而弱小的千岁和千秋更是不住地打颤,站在冥面前的千岁直接遭受那冷压,苍白的脸上已毫无血色,双腿更是支撑不住地跌坐在地。在场唯一一个面色无恙的人,恐怕就只有醉了。
醉她深知冥其实只释放了很小部分的力,倘若他真的毫无顾忌,那么她想,冥的魔力可以让这个方圆千里的洛岐镇在瞬间化为乌有。不是她夸张,而是因为魔族的力量虽不比巫族的人厉害,但却是三界里最强悍,最霸道的力量。而这样的力量,不是人类这样弱小的生物可以承受的了的。
心感于冥的生气是因为她,她虽无所谓,却不能不考虑到千岁他们。
“冥?”
只是轻轻的一个字,于在场的人却是天籁,因为,那个冷冽的男子在听到这个字后,分明收敛了身上的气势,虽然脸上的冰冷让人胆寒,但比起之前,他们算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了。
姬绝焰他们诧异地看着醉,心中愕然。醉她认识这个人?那么这个人是谁?和醉有什么关系?也是醉家乡的人吗?
他们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但此时,那些推醉下楼的人才是首先需要解决的。
姬绝焰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阴沉,他们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醉推出窗外,不可原谅!
一个飞身,踏着窗格直冲三楼,在三楼的窗户上站定后,姬绝焰快速地飞出手中的柳刀片,然而,他清楚地看见,在他的柳刀片还未触及那人的时候,一把血红的剑已直直刺入那个大法师的喉咙。姬绝焰一震,惊讶地看着凌空飞在三楼窗户外的冥。
他的柳刀片的速度可以说是无人比得上的,然后这个男子的剑居然比他的柳刀片快了那么多!他究竟是谁?!而他的轻功,竟是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吗?!
姬绝焰不知道的是,冥身为魔族,在人界自然是有横行的力量。因为,人界的生和死实质上是魔界直接赋予的,在人界的土壤上,魔族的所有力量都是不受限制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个力量不受限制的上魔是可以单手摧毁人界的,也因此,为了保持三界的平衡,天界和魔界的人,并不是可以随意来到人界的。
万物相生相克,即便是不在三界内的巫族也不例外。由于巫族的力量是为了平衡三界而存在,他们的力量具有毁灭性,也因此,巫族人有强悍的灵力,却拥有一副输于魔族和天使的体质,他们大多不适合习武,哪怕其中有少数例外,也不过是习得比人界厉害一些的武术,当然,在人界单靠他们的武术,也是可以做到横行的。
而醉可是一个完全的不会武的智慧型女巫,所以才在突发事故前没能承受住那个人类近乎暴力的对待。而沧海,想必也是为了不使出让人类恐慌的幻兽能力,而在箭雨前束手无策,更何况,沧海的飞行能力才是它最值得骄傲的能力,在人界诸多的受限让它处于了劣势地位,以至于让自己受伤了。
当然,这些都是姬绝焰他们不知道的。所以冥理所应当地引起了他们极大的疑惑和惊讶。
收起外露的情绪,姬绝焰转身看着那些义愤填膺的人,他们的大法师的死既让他们愤怒,又让他们害怕。而姬绝焰看着那些人,扬起了一抹嗜血的笑。
“让我来看看……刚才是谁把醉推下去的。”在强者面前,姬绝焰有着自己的骄傲和不容自己低头的尊严,那一刻,他眼中的光华和周身的气势俨然是一个王者,也是一个以万物为刍狗的强者。
缓缓地走到刚才那个推醉下楼的人面前,姬绝焰用柳刀片抬起那人的下巴,望进那人惊恐而闪躲的眼睛,他邪肆一笑,低低地说道:“是你吧……真是勇气可嘉,你说……”刀片划过那人喉结颤颤滑动的喉咙,“该怎么感谢你呢……”
那眼神,分明是看着一只低贱的老鼠的眼神,那缓慢的扫视宛如痛苦的凌迟,那人再也忍不住地剧烈颤抖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