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翎的灵堂最终没能在府里搭起来,尽管人人心中悲痛,却还是记得规矩——
毕竟,只是一个下人,不是这贤王府的主子,怎么能在府里搭灵堂。
众人都不同意,乔君临无奈,却还是固执的在后门处的巷子里为韦翎搭起了一个灵堂,她带头守夜。
另一边,派人向户部递了申请出城的通行令,理由是下葬死者。
没有人敢接这份申请,最后只能落到户部尚书张翼之的手里。
张翼之拿着那份龙飞凤舞的申请书,研究了半天才看懂——
上面用的是现代格式,从左到右只写了一行,十个大字——
乔林申请出城下葬死者!
后面坠了三个大大的叹号。
张翼之当下便拿着这张纸进宫拜见皇后去了。
皇后望着那张纸,皱眉思索了半天,最后,朱笔一挥,写上一字——准!
只因她将那死者当成是贤王了。
只因大启有规定,皇族子弟死后尸体必须完整,衣冠冢和尸体不完全者万不能进入皇族陵墓,恐预兆不祥,只能另找僻静地方立下衣冠冢或者安葬。
只因她收到消息,说乔君临在后巷搭起灵堂,却派人严守,不许任何官员前去祭拜,大门紧锁,闭不接客。
只因她以为乔君临是不甘心贤王之死的消息,却又不能违抗她的命令,因此才把灵堂搭在了府外。
只因她不能被人诟病,说她与乔大人为难、与贤王不和不是?
而贤王府内口风一致紧的很,对此事绝不道一句,后巷两边,守卫的亦是森严无比。
三天以后。
以乔君临为首,贤王府人人面色沉痛,跟着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向城门处。
依然是那天的几个士兵轮值,见到乔君临,脸上顿时一脸菜色。
乔君临冷冷地瞥了几人一眼,将怀里揣着的通行文书扔到他们身上,其中一人慌忙接过,只扫了一眼,便马上腆起笑脸,热情地打开城门。
乔君临回头望了后面的棺材一眼,眼神悲切,收回目光时,快速的在周围的人群中扫了一眼,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
由于之前出不得城,故墓地便是现在才能选,一行人一路走着,看到树林子,便有人说树大好乘凉,很多人都把墓地选在林子里,对子孙后代好。
这话说完,小白忽然瞪了那人一眼,气氛一时僵硬起来。
乔君临也默然不语——
韦翎才和她一般大的年纪,也只有十八岁而已,连婚配都没有,哪里来的后代。
但仍是走进了树林子里,转了半天却没选到合适的地方,便又抬着出来了。
接下来又去了河边,草地上,山坡上,去看了看也都没有满意的地方。最终,一行人走到一处山坳处,走进去才发现是一处绝好的地方,中间穿流了一条小河道,四周是长满青草的草地,再远一点是郁郁葱葱的小树林,整个被山包围着,她隐约听爸爸说过,这样的地势,应该就是风水学里极好的。
众人再一商量,便拍板选定这里了。
趁着挖墓穴的时间,乔君临沿着这个山坳四处看了下,然后便站定在一个地方,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去的时候,墓穴已经挖好,她上前将右手轻放在棺材上,微微有些出神,半晌,终是叹了口气:“开始吧。”
她带头在坟前跪下,青阳要拉起她,却被她挥手制止:“这是我欠韦翎的,他当得起我这一跪,人死为大。”
一时间,众人竟不知该怎么办,反应过来,也一个一个扑通跪下。
新坟都弄的妥帖了,乔君临最后端过一杯酒,将酒在坟前,众人也学她那样,一一将酒洒下。
“回城吧。”
一路无话,乔君临似累极般的骑在马上,精神蔫蔫的。
回到府里,便把自己锁进了屋子里,直到天黑也没再出来过,送过去的饭都被拒在门外。
青阳几人只能暗自摇摇头,都知道,她是在自责,因为那天是她将韦翎派了出去。
可这件事情也不能怪老大不是吗?
小六伤还未好,今天白天里跟着奔波了一天,这会儿脸色仍是惨白着的。
小白也还在神伤,黑子一个人抱着剑坐在走廊的围栏长椅上,也闷着脸不说话。
“你们都回去休息吧,今晚不要轮值了,都回去吧,我也累了,走吧。”
半晌,从里面传来乔君临淡淡的声音。
“老大,你出来吃点东西吧,韦翎的事情真的与你无关,你……”小白终于忍不住道。
却被乔君临截断了话:“小白,回去休息吧,小六伤还未好,赶紧回去躺着。青阳,黑子,都赶紧回去休息,我先睡了。”
“唉。”不知是谁叹息一声,几人默默看一眼紧闭的房门,只能离开。
一个时辰之后。
贤王府后门处突然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那黑影扭头看了眼四周,翻身便越出墙头——
“靠!”
那个黑影直直落在了另一个黑影处——啊,不,准确的来说,是一处怀抱。
乔君临挣扎一下,那人放开双手,她一下便就落了地。
真是无语!她瞪着眼前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翻墙?”
那人看一眼她身上的行头,声音比这夜色还要冷清:“你又要夜探皇宫?”
“又?”她挑眉看向那人:“看来关注我的人还不少嘛。先生,哦?”她顿了一下,将尾音挑的高高的,似笑非笑的语调,见那人仍是淡淡的表情,也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便放冷了声音道:“先生是来阻止我的么?”
那人闻言,这才看她一眼,“不,我来同你一起。”
What?
她惊讶地看向他,那人却已转身先行了。
她慌忙跟上去:“你去干嘛?”
“……”
“你去干嘛?”
“……”
“你要跟我一起去?”
“嗯。”
“你去干嘛?”
“……”
乔君临无语,最后狠狠道:“你难道要这身行头去?”
那人终于停下来,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我衣服脏了么?”
没有,没有,没有脏!特么的就是因为没有脏好吗?干净的跟雪似的,这么黑的天都遮不住它的白!
“所以你是要穿这身白衣服进宫?”
“怎么了?有什么特殊的规定不能穿白衣么?”
“华先生……”乔君临从牙缝里崩出这几个字,大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你是来搞笑的么?”
“我是来同你一起夜探皇宫的。”
“……”
乔君临果断放弃与他争辩,大不了一会甩开他,各走各的路。
特么的,当我是白痴啊,啥时候见过当刺客的穿一身儿白衣服的?
这货是不是皇后派来的奸细啊?
想了想,她给出结论——
要么,就是对自己的武功太自信;要么——
特么的肯定是皇后派来的奸细!
要不要提前干掉?
不行不行,他既然这么自信,肯定武功不低,说不定会干掉我。
等等,认识这么久,没觉得他是这种人啊。
算了算了,见机行事……
一系列纠结过后,她便不再想这件事情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她要做的事情上——
找到皇帝。
她早就怀疑皇帝是被皇后软禁了。
毕竟,皇帝的身体之前便已经大不如前,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到了。”
乔君临闻声抬起头,是一处连她都没到过的偏门。
她挑挑眉——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偏门?
那人却直接无视她的眼神。
这次乔君临更加小心翼翼,再加上华离在旁边,她发现华离对这个皇宫的熟悉程度不可谓不高啊,相比之下,她简直太菜鸟了。
华离总能在有侍卫来之前迅速把她提进一个藏身的地方,最后,不知拐进哪里,一路上竟然再没看到夜巡的侍卫。于是她果断放弃要甩掉他的想法,大家一起好办事儿不是?是谁说的团队精神很重要嘛不是?两人在一起才能相互照应不是?
嗯嗯,就是这样。
终于到了皇帝的寝宫处,两人对看一眼,默默潜藏在一处阴影里,待看到两队侍卫交接时,才瞅准机会迅速翻上屋顶,悄悄走到殿后的位置,华离突然往下一扑,乔君临吓了一跳,以为他不小心跌下去了,慌忙轻脚跑过去看,却没看到他的身影。略略一想,她突然也往下一扑,脚却牢牢勾住了房檐边上翘起的瓦片,迅速把身体荡到房檐底下,牢牢的扒在檐壁,她扭头一看,华离果然在旁边。
两只并排贴着的壁虎侠。
华离见她下来,也不说话,伸手悄悄打开面前的高窗,下一秒,便见他已经钻了进去。
乔君临连忙有样学样,将身体微微移动,也钻了进去。
钻进去的地方竟然是一处横梁,华离正在上面悠闲的坐着。
这叫她怎么能不惊叹!这厮对这里会不会有点太熟悉?
她忽然皱起眉头,鼻子微微一动,随即便感到有点恶心,她皱眉看向华离,见华离轻点了下头——血的味道。
是的。
满屋子,都是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