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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还未亮,云释心便从床上爬了起来。近日来她心神紧绷,奔苦劳累,本应如悦修那样睡个大懒觉。可她心里装着事情,又身在异处,不得不处处盘算,处处小心。想到昨晚那个奇怪的山主千越,她确定就是阿公在信里说的可以去她体内毒素的人。只是此人看上去性情诡异,她可没有胆子单独去找他坦言此事。不过千越倒是对那少年言语恭敬,若是找他帮忙,反正大家都是来求医的,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想到这里,她便一股脑向少年的房间走去,根本忘了现在还是破晓时分。

千亭山的气温着实与众不同,冬晨清凉如秋,呼吸间尽是清爽怡然的气息。天地间笼罩在一层薄雾下,亭台楼阁风姿绰然,花影婆娑间落英缤纷,山阔朦胧,水静云深。

只是云释心没有心思欣赏这千亭山的妙美之景。她伫立在少年的门前,正犹豫要不要敲门。突然,屋里传出一道清脆刺耳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晨晓分外突兀。

云释心推门而入,入眼一片狼藉。床铺凌乱,桌下茶盏碎了一地。少年伏在桌上,乌黑的头发散了满肩,全身抽搐着,面色苍白得吓人。他白玉般修长的手在桌上乱摸一通,却是一无所获。

“水……”

一声低喘,让云释心猛然回过神来,她手脚利索地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

云释心沾过晓风晨雾的小手抚过少年的额头,清凉的触感让他顿时清醒过来。只见面前的瘦小男孩眉头紧皱,正从怀中拿出几个瓶瓶罐罐,翻了几遍,终于从一个瓶子里取出一粒药丸塞向他的嘴里。一向谨慎的他竟然轻轻地张开唇瓣,配合地将那药丸吞了下去。

直觉告诉他,这人不会害自己。此刻,他虽受病痛折磨,思绪却是转得飞快。如果连他都听到了屋里的声响,那么这院子里的仆从……

云释心在桌子的另一头坐了下来。这少年果真是寒疾复发,看他这样子,似乎不声不响地捱了整晚。幸亏自己救悦修之前,在城外的药铺里买了许多药,一直带在身上。只是这寒疾天下无药可治,这药也只能暂时压一压疼痛。想到这里,云释心竟叹了口气,一种同时天涯沦落人的感慨由心而生。

过了不久,少年终于感到身上不再寒冷疼痛。他走到床边,若无旁人般地将身上的外衣褪下,然后拿起床边干净的衣物再不紧不慢地穿好。

云释心看着他那修长如玉的手指在衣服上穿梭,却丝毫未感到不妥。此二人虽然都是弱冠之年,一个是久居山中不知男女之事的假小子,一个是虽谙世事却清冷异常的美少年,皆非以世人常礼来对待这般男女有别的观念,更何况少年还不知道对面这个奇丑无比的小子是个女孩子呢。

正忡怔间,少年不知不觉整理好坐在一旁,沾了水的修长玉指,无声地在桌上留下一行清俊洒脱的字迹。

“不要发声,你来的时候看到屋外有几个人?”

云释心疑惑万分,自己哑巴罢了,怎么他也用开这办法了。虽然疑惑,但还是把自己来时的所见写了下来。

“只有一个扫洒的仆人。怎么了?”

少年没有马上解开她的疑问,沉思片刻,才终于写道:“阿心,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帮忙?自己可以做什么呢?现在她觉得,不光那个千越有些古怪,就连这个少年也是怪怪的。

也许是他的目光如清风明月般让人心怡,也许他的字迹如腾龙娱水般令人欣慕,云释心不禁点了点头。

少年淡然的表情终于拂过一丝笑意,如冰雪初融,春风过境;又如破雾朝阳,云淡风轻。云释心接触过不少病人,却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病容。

“忍一下。”少年执过她的手,还未等她反应过来,猛一刺痛,几滴鲜红的血珠从她指间冒了出来,滴在了他准备好的几块纱布上。

这指尖的伤口如针眼般细小,不仔细观察的话根本不易发现,待将几块纱布沾上血后,也止血了。

少年又从袖中取出一柄匕首,划过他自己的另一只皓腕。鲜血顿时沾满了他刚换好的衣袖。他倒是连眉都没有皱一下,静静地看着鲜血横流。

云释心不知他此举何意,少年示意她用剩下的纱布将他手上的伤口包好。她本就手脚麻利,再加上多少有些医学知识。不一会便将血止住了,并且处理得相当干净。

“把这几块扔掉。”少年飞快地在桌上留下一行字。

云释心点点头,拿起桌上那几块粘满了血迹的纱布朝屋外走去。

此时天已大亮,云释心出门没走几步,院里的那扫洒仆人便尾随而至,他似乎早就发现了她手里的东西,一脸惊讶道:“少主怎么了?”

云释心解释了一番。他面露疑色,“真的只是划伤了?此事不可小觑,待老奴禀报山主。”说完,一把抓过她手里的纱布,朝院外跑去。此人力道忠厚,步履矫健,一阵风便没了影踪。哪是一个普通老仆所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云释心非江湖人士,年龄幼小,才不会发现吧。

“阿心,谢谢你。”少年终于肯开口说话,云释心终于将自己心里的疑问和盘托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隔墙有耳。”

云释心恍然大悟,更加确定了心里的猜想。少年和千越的确只是表面上的和睦罢了,不过为了防一个下人,竟然受病痛折磨了整晚却不出一声。她不由想起了初见这少年时,虽然他当时的病情比此次更为严重,却也是咬牙没吱一声。

云释心想到早上的事情,写道:“难道千越并不知道你身患寒疾?”

少年点点头,道:“他只倒我是普通的咳症。这几日来他多番试探,也不过为此。”

云释心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为了掩饰病情他竟然将自己割伤,好让他们不会和寒疾联系起来。那两块沾血的纱布呢?

少年似乎看出她的不解,笑道:“只是障眼法罢了。千越必定会以血渍来判断我是是否患有寒疾。他只知道我受了伤,哪里会想到那纱布上的血并不是我的。”

此时,云释心对眼前的少年有些佩服了。她一直以为,即便他生逢什么大难,但身边属下群列,备受保护。再加上人人敬重,倒也是少年得意。今日才知道他小小年纪,心思就已经如此缜密,的确自有一番本领。而自己,光有一腔热血,却是脑无计谋,是真惭愧。

“此地不宜久留。终究是我们将你二人带到这虎穴狼窝之地,明日一早,我们就离开这里。”

走?那他身上的寒疾怎么办?看他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是处变不惊,沉稳内敛。只是却不得不受这病痛折磨,云释心的心里,竟然划过几丝遗憾。此时的她,早就将自己也是来求医的这件事情早抛到九天云外。

“你不是来此地求医的吗?为什么要走?”

少年摇摇头道:“时过境迁,人心难测。此时不走,定遭大祸。”

“那也要治好病再走!”

“这寒疾已经伴了我三年之久,还从未有人能治好过。之所以来这千亭山,是因为姜叔叔说这里有一种奇药,名曰‘千年雪莲’。”少年清冷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落寞。

千年雪莲?就是传说中可以治百病的千年雪莲吗?难道阿公也是因为这里有千年雪莲才让她来此求医的么?

“小女子千闻香求见少主哥哥。”屋外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来的倒是时候。”少年的目光飘向门外,竟似早就预料到了一样。

晨曦的光辉伴着一个纤美的身影漫步而来,千闻香袅袅地施了一礼。

“闻香特迎少主哥哥去松溪亭用早膳……少主哥哥,你的手怎么了?”千闻香看到少年绑着白纱布的手,大惊失色。

“并无大碍。一早起来口渴,取水时不小心将杯子打翻了。”少年脸上一片轻松,丝毫不见刚才的病容。

千闻香走到少年面前,一脸关心地道:“少主哥哥,可否让闻香看看那伤口,也好配些药来好得快些。”

“有劳。”少年慢条斯理地将纱布打开,一道血迹干涸的浅显伤口呈现在她面前。

千闻香细细看了一眼,道:“所幸这伤口并未伤到筋骨。用些药膏,很快就会愈合的。”这时她似乎终于注意到了一旁的云释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柔声道:“这位小兄弟就是蒋姜叔叔说的救命恩人的遗孤?”

少年点点头。

千闻香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刚要开口,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正是千越率众仆而来,只见他神色匆忙,语气带着几分焦急:“都怪千越照顾不周,请少主责罚!”

“千叔叔无需自责,只是皮外小伤。”

千越又絮絮叨叨责怪了自己一番,看了少年四周一眼,奇道:“这姜燮寸步不离少主,今日怎么不见踪影?”

云释心心里也是万分奇怪,这姜燮护主护得厉害,他要在此,少年哪会寒疾复发疼了整整一个晚上?

少年笑道:“昨夜散宴后,姜叔叔便连夜赶往老家探望老母了。此伤纯属意外,千叔叔莫要紧张。”

千越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二人一番,道:“无事便好。如今姜燮不在少主身边,不如由千越在少主左右服侍。”

少年道:“千叔叔乃一山之主,不可为小侄而荒废管制。阿心兄弟俩一路跟随,对小侄的生活习性稍有了解,不如留他二人在身边照顾就可。”

此番话既客气又坚决,千越只好点点头道:“谨遵少主安排。”

用过早膳后,云释心带上悦修便一直跟在少年身旁。自己的身上好歹有些药,也可帮他撑到明日。等明日他们离开这千亭山,也可结伴寻医。他这么聪明,以后的日子有他相伴,定很精彩吧。云释心不由牵了牵嘴角,那样灿烂而明媚的明天,真是值得期待呢。

“少主哥哥,闻香已将药膏配好了。”千闻香亭亭玉立地走到少年身边,自然而然地将少年手上的纱布解开,开始敷药。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长得虽然没有千闻香出众,倒也活泼可爱。她跳到二人面前,葡萄般动人的大眼盯着少年直看,“你就是他们说的少主哥哥?”

“不得无礼。”千闻香轻叱一声,却又带着无尽的亲密道:“少主哥哥,这是闻香的小妹想容。想容,快给少主哥哥赔礼。”

千想容一脸的不情愿,嘴撅得老高:“为什么我要道歉?他一来,就抢走大家的注意力了!就连姐姐你,也只想着找他而不要想容了!你们都不喜欢我了!”

少年放下手中的书卷,笑道:“想容妹妹率真可爱,大家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真的?”千想容下巴抬得老高,看到少年点头,这才放下心来,遂笑道:“不过,你虽然长得好看,也只是比我那二哥强一点点!”

少年但笑不语。千想容忽然看到了一旁的云释心,尖叫一声,吓得哭了起来。

少年的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安慰几句,哪知千想容却哭得更凶了。

千闻香哪里会料到如此情况,一番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敷完了药,却怎么也哄不住这个娇蛮妹妹,只好施了一礼拉着她走了。

这般下来,倒是弄得云释心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在这些年纪差不多的孩子里面,自己真是丑陋不堪。她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千闻香的蹁跹身影,千想容天真活泼的模样,就连悦修也是眉清目秀,惹人喜爱。却更加地厌恶起自己来,本是灵动的双眸也是堆满了黯然。

身旁少年却拍了拍她的肩膀,沉声道:“这世间万物并不是十全十美的,比起那些蒙冤而白白死去的人,活着已然是很好了。”

这话从一个仅有十四岁的孩子口里说出来,让人不得不觉得是故作老气横秋。可若是从这样一个平日里处变不惊的少年口里说出,倒似有种魔力般,让云释心的心头无比愉悦地一松。是啊,比起蒙冤而死的王老伯一家,比起磬云山庄无辜送命的十几个乞丐,她能活着,已然是很好的了。

比起这山庄里他人异样的目光,他还是第一个以平常人待自己的人。云释心心里喜悦,抓起他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摊开,在上面轻轻写了三个字:“谢谢你。”

中午用过膳,三人回到屋里。少年脸色不好便躺下午休了。悦修也在小榻上睡着了。云释心百无聊赖,便拿起床边的书看了起来,字意生涩难懂,这样的书也只有他能看得懂吧。

“阿心……”床上的少年不知何时已蜷成一团,浑身颤抖。

这寒疾还真是阴魂不散。云释赶忙将药取了出来,一并喂了两粒。不料这时,一声娇柔的呼喊顿时让云释心心里紧张了起来!她忙将药瓶放在少年枕边,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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