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千想容!若是让她看到少年这个样子,告诉她爹爹怎么办!
那只老狐狸,不正等着少年发病吗?
不管了,先把她拦住!云释心慌忙出了屋子,正好与准备进门的千想容撞在了一起。她还来不及呼痛,千想容的呵斥声噼里啪啦地劈面而来。
“你这丑八怪!难道没长眼睛吗?存心和本小姐过不去!”
云释心揉了揉额角,脑中想着却是如何阻止她进屋。千想容哪里知道她不会说话,见她的反应只当是没听见她刚才的问话,不由怒火中烧。
在千亭山,还没有人这样无视过她呢!
“好你个丑八怪,不向本小姐赔礼道歉罢了,还装模作样!”她玉手一挥,就朝云释心脸上扇去。
云释心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那模样的确是有些可怕的,且不说她不曾被人这样欺负过,就连独自从乱葬岗跑出来,那份勇气和力量也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所以此时,她是真的生气了。
千想容被她的模样一吓,哪里还敢放肆?哼了一声便跑得没了踪影。
云释心转身进屋,却看到几个护卫大步流星地穿过小院,二话不说提起她就走。云释心心里害怕,又担心少年的身子,不由万分挣扎。那大汉也不知点了她哪里一下,一片黑暗袭来,她便晕了过去。
云释心头发被扯得一阵剧痛,终于转醒。眼前分明是帘幔镶珠渡雪飘香充满柔美气息的房间,却让她感到全身冰冷。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袭来,她毫无防备地倒在一旁。
脸颊生疼,嘴角似乎也出了血。云释心无暇顾及这些,因为她看到了面前这人正是刚和她争吵过的千想容!她倒是胆子大,竟敢光天化日下,叫人绑了她来。云释心先前觉得她不过是娇蛮了些,没想到她甜美的外表下,竟是这样一个瑕疵必报的狠毒小人。
“丑八怪,你以为你可以吓唬我!在我千亭山,你也敢如此嚣张!”
云释心瞪了她一眼,眼中写满了不屑。千想容,你只不过是仗着你是千家人而已。
千想容扯住她的头发,愤恨道:“你信不信我一声令下,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云释心依旧静静地看着她,二人的视线短兵相接,在空气中噼里啪啦燃起战火,谁也不甘示弱。
直到门外的仆人喊道:“老爷来了。”千想容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放开云释心,将她推到床下,自己朝后堂跑去。
“老爷,三小姐她去寻大小姐了。”
千越点点头,却是依旧推开了门走了进去,他身后跟着的正是贤英院的扫洒仆人。
千越目光寻视一番,果真没有见到他的小女儿,不由叹了口气道:“想容明明只差闻香一岁,怎么凡事做起来却是天差地别?”他走到书桌前,将乱作一团的书籍缓缓整理好。
身后那人恭敬地道:“三小姐只是性子贪玩。依奴才这几年的观察,三小姐平日里虽然骄纵了些,却是有着旁人不及的果敢狠厉。若日后千亭山交予她掌管,定可发扬光大。不过……”
“不过什么?文掩不妨直言。”千越显然很介意他的想法。
“奴才觉得,日后应该让少主娶三小姐更好。大小姐虽然才貌双全,但心慈手软,怕是左右不了少主的意愿。”
千越呵呵一笑,道:“只要确定他身患寒疾,就可以牵制他。”
“可是我们现在只是怀疑他患有寒疾,从纱绢上的血渍上看,他并没有患有寒疾。况且大小姐也已探过他的伤口,万一不是……”
千越目光一沉,道:“昨夜闻香吹笛一曲,你可听出丝毫异样?”
文掩摇了摇头,忽恍然大悟道:“难道是摄魂曲?”
“不错。就连武功修为不错的姜燮都沉迷其中,他却始终目光清明端正,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定力,倒是个可造之才。这样的人若日后不为我所用,必成大患。”千越略一思索道:“那纱绢上的血迹虽然无疾,却也可疑。我已将千年雪莲藏于松溪亭的假山后,想必用不了多久,以他的聪明,今夜定会知晓。到那时,他有无寒疾就不得而知了。”
文掩还是觉得有些不妥,道:“若是他拿了这雪莲,人又跑得无影无踪,山主岂不是人财两失?”
千越自负一笑,把玩着手里的毛笔。“我已经打探清楚,姜燮的确已回汉州老家。任凭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区区十四岁的少年而已。到时候,潜藏在大明延续二百多年的流华宫还不由咱们说了算?”
毛笔应声而断,二人又是心照不宣地哈哈一笑。
笑声渐息,屋内二人相继离去,只余床下一双漆黑的眼眸睁得老大。她没有听错,千年雪莲……松溪亭……流华宫……这些异常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词语不断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的心漫过丝丝心疼,原来少年忍痛装作无病,只是想凭自己的力量保护流华宫。
千想容不知跑去了哪里,她在床下忡怔了很久,终于慢慢地爬了出去。
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千想容的护卫,再次回到少年的房间里时已经空无一人了。她不禁更加担心悦修和正在发病的少年。可是这千亭山府邸如此之大,她人小力单,该去哪里找?她再次感到了浓浓的无助。
她在屋里坐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的时候,二人倒是回来了,悦修一见了她就扑到她怀里:“阿心哥哥,你去了哪里,我们怎么都找不到啊?”
云释心抚了抚他的头发安慰一番,再看了少年,寒疾又被药物压下,他的脸色已恢复正常,只是他轻蹙的眉头还来不及舒展。
她正要向他解释,却被他的话打断:“阿心,以后跟在我身边,不许乱跑。”
这语气异常冷澈,却透着几丝关心。
一弯涓涓暖流潺潺汇入心底,分外舒畅。云释心的手缓缓放下,心里刚刚酝酿的话又慢慢地回到了原处,那件事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他好。
晚膳依旧安排在松溪亭。松溪亭座落在后花园的假山上,是一个六角廊亭,构造简单,却是全部取用檀香木造成,淡淡的檀香四处散逸。廊亭的左边临着一面山壁,一条细细的银带从山顶上漂泄而下,汇入亭边蒸腾着烟雾的暖潭里。
众人身在亭里,周围被暖流所簇,就连那檀香木的亭揽和桌凳,似乎都流动着淡淡的暖意。云释心不得不对这千亭山感到惊奇。千越似乎格外听取少年的意见,不再铺张浪费,只备几桌简单可口的饭菜。千家上下也恭敬有度,亭内其乐融融。
云释心伴在少年身侧,第一次见这千家上下的人。原来千越曾是流华宫下属,当年流华宫势力受挫,千越便来到这千亭山,一手创立千门,他有三子三女。说来也是奇怪,三个儿子各有秉性,命格自也不同。长子千煦风少年侠义,仗剑江湖一别就是三年不见影踪;次子千秋雪乃是侍女所生,孤僻古怪,从小不得他待见而远居;只有这幼子千里柳在场,文质彬彬,却是不知得了什么连他都束手无策的病,半身不遂。
相比之下,三个女儿倒是个个美貌,颇令千越骄傲。长女千闻香,才貌皆一品;次女千笑玉温婉娟秀,人如其名;幺女千想容虽然刁钻霸道,却也不失可爱率真。此刻的她哪有下午那股狠劲,一副天真烂漫不更世事的样子,看见云释心也若无其事,倒真是个伪装高手,只是恐怕她父亲和兄姐们还不知道吧。
看着这的主仆皆欢场面,云释心暗舒一口气,只要过了今晚,这千家,就再也与他们没有半点关系了。她虽然不知道少年怎么离开这里,但是凭着直觉,她相信他。
角落处,千想容起身,目光落在云释心脸上轻蔑一笑,还带着前所未见的倨傲。她带着一个老仆缓缓地退向厅外。
桌下,云释心不动声色地抓住少年的手,恰好他这只手并未受伤。她慢慢地一笔一划写了四个字。
“我要出恭。”
在饭桌上提出恭的确有些不雅,可是阿心生性胆小,她是怕坏了大家的雅兴吧!少年拍了拍她的手。只见他捂住肚子,双眉紧蹙,那表情是云释心从未见过的……虚假,却透着几丝羞赧,“千叔叔先请慢用,小侄……”
一片安静,在座众人心领神会。只是没有想到一向静敛沉稳举止有度的少年竟然在饭桌上提出了要……出恭,这种不言而喻的表示更加让人……
千越的眼里闪过一丝鄙夷,这等伎俩,就是他的本事?倒真是让人大跌眼镜。他看了一眼身后的仆从,关切地道:“你陪少主去。”
“千叔叔客气,有他二人陪着就可。”三人已经陆续站起,少年更是轻捂着肚子一个匆忙的转身,便出了亭子。
此时千越的心里,笑意更深。很好,亏他还把他当做什么可造之材,虽然他的谎话和表情有些夸张,可显然这才是一个十四岁少年真正该有的思维。
少主啊少主。哦,以后可不能这么称呼他了,谁是主谁是仆不一定呢。不过在此之前,在松溪亭的假山里,会有一个惊喜等着他。千越轻咳了一声,眉梢却是更加地舒展。
当然,以如厕为借口的云释心的目标则是假山里的宝贝——千年雪莲。
只是,她也没有想到,少年会陪着自己出来,还是以他的名义。更没有想到的是,他还用了个如此之烂的借口……想着少年刚才在席间的表情,她嘴角一弯。
难道他从没骗过人吗?这个念头在云释心的心里一闪而过,就他听到少年清澈的声音响起:“刚才就那么好笑?”
不说则已,一说云释心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是第一次从她黯哑的口中发出愉悦的声音。眼前的这个眉目如画的少年,真是可爱得紧呢!他在以这种笨拙的方式,关心着她。
朦胧的灯火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只听到她发出呜呜却愉悦至极的声音,少年的耳根竟隐隐烧了起来。这的确是他第一次说谎,竟让人觉得这么好笑么?
三人没走几步便下了本不太高的假山,前面就是一座修建精妙的茅房,这千亭山果真是处处美景,连这种地方也与众不同。云释心做了个手势,让他二人在松树下等候,自己则朝茅房走去。
这个地方,在假山另一侧的松溪亭是看不到的。
但自负的人又何须看到?此时的千越,依旧笑容和蔼,盘问起子女的平日里功课来。
云释心一路摸索,终于来到的假山的后面,下午的时候,她借着参观的名义让少年陪他到这里逗留了片刻。
当然,这些千越是知道的,所以晚上一听到少年要如厕,立马断定他是来了这里。当然,他在心底还这样补充了一句:原来也是个蠢货,亏他看走了眼。
可是世事难料,他也只是算对了事情,却算错了做事的人。
云释心轻车熟路地摸到小门前,她轻轻一推,门果然开着,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有些吓人。
她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从袖里拿出准备好的火折子点燃,慢慢踱了进去。
这是一条甬道,和磬云山庄的那条不同,极为短促。她凝神屏气,耳朵竖起,瘦小的身影被火光拉的老长。就这样缓缓地行了数十步,就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门,确切地说是一间密室。
云释心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行动却是更加地小心翼翼。千越老谋深算,在这里放下诱饵,必定也放着同诱饵等量的守卫。
她从小就知道,要付出相等的代价才能拿走别人的东西。
果然,一切都是按她的计划进行着。只是她没有想到,千想容的手脚这么利落。她轻轻地走进密室,一片朦胧的碧莹莹的光晕顿时吸引了她的目光。云释心心里一喜,那不正是千年雪莲吗!
她迫不及待地走近那盆墨色的花盆,手也已经伸了出去。
“原来如此。”一声娇笑从密道传了进来,云释心抬头,一个盈盈人影从暗处走出,千想容。
“好一个胆大妄为的丑八怪!竟敢觊觎我千门圣物!”千想容依旧话占先锋,语气犀利。
云释心淡淡看了她一眼,用火折子将四面的壁烛点燃,密室里一下子亮了起来。
“三小姐,你的胆子也不小。”一张白纸上,赫然呈现出云释心这一行灵秀的字迹。
千想容将手中的纸条攥得死紧,瞪着她,道:“你在我房间留下这张纸条,激我独自前来至此,就是想利用我的骄傲将这里的守卫赶走,你好来取千年雪莲!”
“三小姐果真聪慧。”
千想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恍然大悟道:“你这丑八怪是想用千年雪莲变美?”看到云释心默然不语,她更加确定这个想法,也更加地为自己的美貌自豪。
“丑八怪就是丑八怪,想必书也读得少。不妨告诉你,千年雪莲恢复不了一个人的容貌,我劝你还是少打它的主意。”千想容倨傲一笑,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角的灰,再次笑道:“我虽然将这里的人都支了出去,但是你别忘了,这里是千门。你无论如何也逃不了的。到时候还会连累少主哥哥。”
云释心没有理她,手向前一伸,轻轻地摩挲着千年雪莲嫩嫩的叶子,真是光滑无比。
千想容没想到她真的敢动雪莲,不由脸色一变。她将哨子放到嘴上,可还未来得及吹响,就被云释心猛然扑过来的身子撞到了墙上。哨子也滚到一边。
“你……”千想容此刻有些才有些后怕地看着云释心,可是一阵粉末袭来,她只觉鼻尖一香,一张纸在她眼前晃了一晃,她模糊而残留的意识紧紧地将纸上的一行字记住,便昏了过去。
云释心将千年雪莲连根拔起,用纸包住塞入怀中!
她的心在颤抖得厉害,脚步是前所未有的疾快。千门高手如此多,自己何其渺小!可是此时,她真的完成了自己的计划!她不敢相信,更不敢迟疑,快速地跑出甬道,绕过假山朝贤英院跑去。那迷魂药效很快就会过去,她的时间已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