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红色的指示灯告诉我身处27层。
电梯门开启的11秒间,我想象着会在电梯里遇见一个漂亮的女人,彼此靠着冰冷的电梯壁,沉默一如电梯壁的冰冷。
然而,电梯门开启的一瞬间,我知道自己的期望完全落空。一个高大的男人直挺挺的站立在电梯里面,足足占据电梯二分之一空间。他的目光像幽灵一样投过来。
当我感到电梯在徐徐下降的时候,幽灵开始说话。“想不想回去?”
我环顾电梯内,找不到我和他之外的第三个人。我不太确定地看着说话的幽灵,他的脸和我认为的羊的脸型没有两样。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我看着幽灵。
幽灵从胸口的衣袋内掏出一沓红色的人民币递给我。“别装了。”幽灵看着我说。
“什么?”
“想不想回去?”幽灵再次说道。
“回哪里?”
“回到你原来的地方。”
“我不是此地的人吗?”
“此时。”
“此时此地?”
“你认为呢?”幽灵反问我的时候,我开始有些迷茫起来,像是我此时的存在只是因为他一句肯定的话。
“可是,我需要完整的记忆。”我对幽灵说。我开始信任眼前的这个高大的男人的话。
“没有条件。”幽灵斩钉截铁的说。
“那么,一个小小的条件,能告诉我我是谁吗?”我对自始至终保持冷漠的幽灵说。
“这得靠你自己。”幽灵不为所动。
“从哪里?”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哪里?”我再次问道。
“梦里。”
“你是说我是在梦中?”
“这个我也不能确定。”
“你能确定什么?”
“我能确定我们的谈话即将结束。”
“可是,我开始相信你说的话了。”
“这,是你自己的事。”幽灵说完时,电梯在17层停下。我来不及再问幽灵,看着他从开启的电梯口走出去。两个身材高挑的女孩随后走进电梯,然而我无心领略她们的妩媚,完全陷入巨大的沉思中。
2
“向小北,今天不上班?”
两个身材高挑的女孩中的一位——用衣服区分是穿着米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冲我说话。就在电梯启动的一瞬间里,她用手拂去挡在左脸旁的长发,露出一只白里透红的,像悬崖上一枚正在茁壮成长的蘑菇模样的俊俏耳朵来。
我看着那只离我只有0。1米的俊俏耳朵,与此同时,电梯毫无预感的突然停止。
“电梯坏了。”女孩的同行者提醒道,她穿着红色的铅笔裤,只见她按了按1楼电梯按钮,随后按了1楼之外其它所有楼层的电梯按钮。我开始意识到电梯真的出了故障,至少停在大厦8层与7楼之间不肯下降已成实事。
“向小北,怎么在这里遇见你?”拥有美丽耳朵的女孩开始和我进行刚才未完的对话。好像刚刚的电梯事故只是为了烘托我们即将进行的对话是多么的不易。
“你认识我吗?”我坦白的问她。
她看了一眼与她同行的穿红色铅笔裤的女孩后,走近我,附在我的耳朵边说。“和你睡过觉,你忘了?”
我表示惊愕与难为情,一方面为她的直白,一方面为突然停止的电梯是不是在强迫我想起与她睡觉得实事。我用5秒钟认真的注视回答了女孩的话。她表现出无所谓的神态,然后对我说。“你是不是病了?”
她提醒我病了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真的病了,至少我的头晕是身体不适的表现。
“只是有点忧伤。”我说。
“要不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女孩说道,再次拂去左耳旁垂下来的细发。
“你是医生吗?”我问。
“护士。”她说。
我们在电梯里站了45分钟,与一节自然课程相等的时间。在电梯终于被前来抢修的工人修理妥当的时候,她问我,“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不记得了,你叫什么名字?”
“安。”
“安?”
“安。”
3
三个人一同走出大楼。
马路上刚种的樟树开始吐露新枝,树身被稻草绳索一匝一匝的捆着。春天在树木顶端的横截面周围坚强的钻出来,颜色泛着黄。
我挥手告别女孩,在一株孤单的玉兰树下斑驳的树影中站立。我后来坐在玉兰树下一把桔黄色的长椅上,感到全身无力,像大病初愈般。
一辆显露疲态的公交车停在我面前,我漫无目的地上了车。随着公交车的晃动,站在我前面的两个女人开始表演着R和S的各种应有的造型。我看着S约15分钟后。公交车在两栋V字楼房中间的空隙处停了下来,那时WWW大学校的校门。
我下了车。然后走进WWW大学的校门,过操场,进办公楼,我在走廊里问两个从楼梯口出来的女学生。你们校长的办公室怎么走。
“上7楼,顺走道左拐,再右拐。”
“没有电梯的吗?”我问。
“有,你走错方向了,在楼的另一边。”
我没有去电梯那边,但让我想不通的是,这楼道和电梯怎么不设计在一起呢?我上7楼,依着刚才学生的说法先左拐再右拐。走道尽头一间关闭的房门上挂着[校长办公室]五个字的金属牌子。
我敲门,三下。等五秒,再敲三下。等。
房门半开时,一个过40岁的女人露出她略带肥胖的身体。
“我找安教授。”我说。
女人把门打开,让我进去。门在我身后像一扇监狱的房门合上。
房间里映入眼帘的是一面长长的书柜,里面放着《道德经》,《爱的慌言》,《梦之衫》等。女人坐在书柜前的黑色真皮沙发椅上,她的胸前围一条深红色的丝巾。像一朵怎么也不肯凋谢的玫瑰。
“有什么事呢?”玫瑰隔着一张特大的暗红色的办公桌问我。
我突然觉得没有任何理由来找眼前这个女人。就好像终于和一个心仪许久的女人上床,在女人脱完衣服的时候却后悔了,觉得不该跟脱光衣服的女人睡觉一样,但还是出于礼貌,要程序式的走完从赤裸到衣冠楚楚的过程。
玫瑰觉察到我的犹豫。她把桌上打开的一本书合上,那是一本托尔斯泰的《飞鱼集》。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却把它想成飞鸟集,我想这是错的。有一柄枫叶从书本中滑落下来,在风中起了涟漪。
“你不是向小北嘛。”她说。
我很奇怪女人能认出我,我开始觉得所有的人都把我认成向小北。当玫瑰站起身朝我走过来,她那巨大的胸脯开始在我的眼前随着步伐的节奏惊魂的颤抖时,我才觉得有些熟悉。
“认不出我来了,我是你的中学班主任。”
“安教授。”我叫出声来。
“几年不见,忘了老师不成。”
“哪里,我来看看你。”
“怎么样,毕业了,过得还好吗?”
“好吧!”
“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安教授说。
女人开门,我茫然地跟在她的后面。我们坐电梯下楼,然后走过铺着橡胶粒的环形跑道,走上一条林荫道,站在校门口。校门两边是高大的枫树。
刚才在楼道口遇到的两个女学生朝我们走来,她俩的体重有十斤的差别。
“校长好。”她俩齐声叫道,声音像被风吹过的麦浪一样整齐。
玫瑰点点头。两个女学生开始整齐的把目光投向我。
“是不是新来的老师哟?”略瘦十斤的女学生在离我有10米之外开始说。
“就是老了点,30了吧。”略胖十斤的女学生说道。
“也不见得30,不过是留着胡子罢了。”
“看外表是看不出什么的。”
“找我真的没有什么事吗?”玫瑰说话时打断了我正在专心听身后两个女学生的谈话。
“没有,看看老师。”我说。
“有什么事,记得找我。”安教授说着,开始折回。我看着玫瑰的身影慢慢的融进校门口,然后再次陷入迷茫中。
人行道旁被修理平整的绿化植物再次吐露新芽,爱漂亮的姑娘穿着五彩缤纷的裙装从我面前耀武扬威式地走过,眼前的一切除了人为的喧哗和春天的勃勃生机之外,却带给我异常焦虑,这种焦虑也是我对自己认知甚少一种假象。在我亲身感受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带给我的茫然后,我决定回到当初的地方,去寻找我忘记的东西。
我回到早晨乘我下楼的电梯前,按了17楼的电梯按键。
4
幽灵站在走廊尽头一间昏暗的房间门口,我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发现了他。
“你可以叫我羊博士的。”幽灵说。
我表示同意,走进幽灵的房间。一台台式电脑的显示器上呈现着草原和蓝天的景色,它暗示着电脑的主人想要逃离城市的情景,但我的直觉,这是一个生活在城市中的人对于原野呼唤的伪命题。泥土色的窗帘遮天避日地悬挂在电脑的后方。我猜测羊博士正在自己营造的黑暗空间里玩植物大战僵尸的游戏。
“你知道我来的目的,就是想知道关于我的一切。”我说。
“你的折返不过是徒劳,如果选择留下来,继续跟我合作,我可以告诉你想要的。”
羊博士示意我坐在与电脑前的椅子并列的一张四方型沙发上,不无诚意的说。
我选择了对羊博士的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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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放着《道德经》
《爱的慌言》
《梦之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