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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我说。第二天,我们前往蓝特湖,十里溪的原野被雨冲刷的一尘不染,原野上的绿意却并没有那么酣畅淋漓地退去多少,除了那点清凉,偶尔一些绛红,暗紫的点缀,和了蝉的残声。这时节枣子、葡萄已经成熟,猕猴桃还要再等些时候。”
“晚上下过雨吗?”
“是的,我们从十里镇开车前往蓝特湖,时间是1小时35分钟,中途如果不被美丽的风景吸引得忘记前行,这一时间是准确无误的。我们从镇上仅有的两条街道中的一条街道出发。这两条街道会想我想起后彝射击太阳的那条弓箭。后彝射伤太阳之后,慌乱中把弓箭扔到此处,不久后弓与弦滋生两条街道,便有了小镇。我们的出发点是小镇两条街道中,在我看来像弦的一条街道,CAD旅馆就处于这条街道上,它相比另一条像弓的街道要显得繁华的多。”
“说接下来的。”
“我开着那辆1979年产的吉普车,沿着小镇左边的溪谷间一条新修的公路一路向北。公路在溪谷间呈一条初恋时的伤痕直线伸向大山深处,小镇之外便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其实小镇也不见得有多热闹。”
“是的,我不能肯定小镇所具备的历史感,值得一提的是小镇繁华过后的冷清,它就像是这片偏僻之地的一个谎言。河谷,森林,草地与十里镇不过只是咫尺,在这个只需驱车20分钟便进入鸟兽天堂的地方,我陪着一个渐渐熟悉的女孩去寻找一个属于她的天堂。”
“你们到底是去干嘛?”
“自始至终,我都未曾问过苏小千此行的目的,直到她消失之后,我才从我们相处的零碎片断中总结她的初衷,她应该是在寻找一个人。”
“谁?”
“我想应该是一个叫作向小北的人。”
“向小北,你肯定她要找的人是向小北!”记笔记的警察显得极其好奇。
“我也不能肯定。”
“说说你们接下来去蓝特湖的事。”
“从谎言似的十里镇出发,我们沿着溪谷向西行驶了大约35分钟,在一幅写着你已进入蓝特牧区的巨型告示牌前折转,然后沿着像是被风给吹偏了方向的简易公路开始向北行驶,路过几家被历史谈忘了的木制吊脚楼,穿过茂密的树林,向左向右,在终于辨不清方位之时,车辆驶出丛林,眼前的豁然开阔会让第一次进来的人忘乎所以,直至看见一座瘦骨嶙峋的石峰像一位汽车展览现场上的促销女郎高傲的伫立在起伏的牧场上时,我们要到达的目的地便出现了。无可置疑,眼前旖旎之地就是蓝特,我用旖旎对吗?也许更应该用幽密之地。”
“我不管你用什么词,我理解你的心情,你感到很兴奋对吗?”
“你也去过那里?”我问记笔记的警察。
“你说你的,不要问我。”记笔记的警察说。
“我把车子停在公路旁的一处长满三叶草的草坪上,熄了火,看着东升的太阳从开启的车窗外流淌进来,像牛奶一样,我仿佛嗅到阳光至香至纯的体味。当我侧过头看着坐在副驾驶位上已经安然入睡的苏小千的脸,在秋日阳光的照耀下,显现忧郁的梦幻色泽,我才意识到,此刻阳光和苏小千所呈现的,为我的理想主义所囊括的一切的完美展现,以至于苏小千所表现出来的忧郁和不远处蓝特湖带给我的景象呈现出某种对立统一。”
“对立统一?”
“你知道我一直把蓝特想象成女人的阴门是因为苏小千的原故,不介意我用如此不雅的形容吧。大自然和女人原本都是最优雅的东西。此时蓝特湖带给的感受就如同我初次目睹女人的阴门一样无限愉悦。我把手探过去,握住苏小千木器一样微凉的手,在阳光的普照下等着苏小千醒来。苏小千感觉到我的温度与抚摸,约1分钟过后,她睁开眼睛开始和我说话。我俩后来下车走向原野,我们相隔有一段距离,最远的时候甚至相距100米以上,苏小千穿着板栗色的衫衣,衫衣上有紫色菱形花纹。她站在风中,这让我有时间依附在草地上一块突起的冷色调岩石上看着她。”
“我想知道后来怎么样?”
“后来我们被山坡上一栋小木屋吸引,其实首先吸引我的还是那个湖。远远看去湖两旁的山坡微微隆起,像两片嘴唇。我们朝那个湖跑去。那个湖太吸引我了,我们立在湖边。微风吹来,水波粼粼,湖心倒映着云影和山岗,像半醉的秋水凝眸的美丽少妇,四周是起伏的草地。后来我们就瞥见山坡上立着个小木屋,因看起来有些简陋,我当时还以为是个放羊用的棚呢,我们后来跑到山坡上的木屋里一看究竟。”
“你们去了小木屋?”记笔记的警察再一次显露出他的好奇来,这和满脸胡须的警察那漫无表情的情态形成鲜明的对比。小陌已经入睡,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看到了什么?”
“我们往山坡上的小屋走去。小屋显得瘦骨嶙嶙,用杉树皮做的屋顶上加盖了一层干草,屋用了圆木拼成,底下露空,木板的缝隙拼得也还周整,像是用刨子刨过,小屋总共两间,外面一间放着做饭的什物,里边一间是用木材拼就的床。那应是一个打猎临时住的地方。门开着,我喊了两声,屋内没有回声,我们又朝荒野喊了两声,依然没有回音。小木屋旁边倒有一块菜地,上面种了辣椒,峨眉豆,韭菜。看得出韭菜应是好久都不曾割了,开了韭花,和着不远处的野草正在风中摇曳。”
“没有人吗?”
“没有,我们进到小木屋内,坐在屋内简陋的木板床上,一直到晚上,仍然没有人归来,这其实是预料之中的事。小木屋里有一个锅,一个鼎,一个玻璃瓶中盛着半瓶菜油,一包未开启的加碘食盐,灶是用石头砌成的,但这已经足够,我们就着屋外的自然馈赠做了三个菜。晚上我们蜷缩在那张窄小的木床上,听着屋外凉嗖嗖的风吹过纵横芜杂的野草,沙沙作响。”
“你们就这样,没有再做什么别的事情?”
“没有,但我开始睡不着,有一种预感是我不想接近的某种真实。”
“你指的是什么?”
“真实,或是虚幻,就如同泻进小木屋的月光。透过月光,可以看清屋内简陋的陈列物,有一个小木箱散落在小木屋的一角,苏小千走过去,打开小木箱。木箱里除了几件旧衣,便只有一个日记本,翻开第一页时,有一张素描画滑落下来。后来我从苏小千手中接过画看时,我固执地不想认为这张画中的女人就是苏小千。日记本里厚厚地记录着多篇日记。”
“你们看了日记?”
“是的,这有点不道德不是?”
“你还记得日记里的内容?”
“还记得,一个叫向小北的人在朝歌谷的事!”
“希望你忘了那个被淹没了的小镇上的事?”
“为什么?”
“这人你别问,后来呢?说说你和苏小千后来到底怎么了?”
我停下停。
2
谈话至此,我们所处的房间里第一次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最后还是记笔记的警察打破沉默。
“面对着你的叙述一发不可收拾,我一直不便打断你,我们好像不是为了案件调查,假如一开始,我是出于私心,想从你那里打听到苏小千的消息的话,你的漫天故事对我是有益的。我还要提醒你的是,苏小千,我不认为她是睡在死去的羊博士身边的女人,羊博士死去的时候,身边应该另有其人。据我的分析,羊博士是因为性行为而亡,而苏小千身上从来就没有性的痕迹,到羊博士死之际,她还是处女,而羊博士是一定有过性行为的。”
“苏小千还是处女?”
“这一点从你前面的叙述中,我们还没有发现破绽,至少到目前为止,你所说的故事我们还没有发现明显的漏洞,包括苏小千是处女这一实事上,所以,我认为你所说的是真实的,你可以继续讲叙。”
“实际上,在苏小千从我的世界消失之后,我还去过十里镇一次。”
“苏小千是怎样消失的?”
“这个容我等一下再说,我想先说说苏小千消失了之后。”
“你说。”
“苏小千消失了之后,我从南蓝特湖回来,我在植城失魂似的呆了一段时间,然后遇见小陌,她真的有很像苏小千不是?我把对苏小千的思念放在了小陌的身上,就在我和小陌交往时感到有些空虚的时候,有一天,我带上捕蝴蝶用的网,毒瓶,三角纸等工具,还有可供三天吃的早餐饼干,火腿肠,果冻,以及一个水杯,开车前往十里镇,住在镇上CAD旅馆里。我打算用一个星期的时间去捕获一只蝴蝶,我想,就一个星期的时间特意去捕一只蝴蝶,哪怕是只名贵的蝴蝶,时间也是足够的,当然,这种蝴蝶是受国家一级保护的,如果我捕获这只蝴蝶的消息走漏风声的话,坐牢的罪可能是大了点,但有可能还是要吃上官司。我有些悲壮,像一个英雄就要就义前一样。我甚至想,等我就义时,就只要我爱过的女人站在人群中,那么深情的看我一眼,然后刀斧手快,嚓喳一下。”
“你这样做有意义吗?”
“我想通过追捕蝴蝶来忘记苏小千,我并不认为我捕蝴蝶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你爱苏小千吗?”
“不知道,但至少在当时,我没有珍惜和在意,她的不道而别在我看来有可以只是一种时空交换时的错位。我呆在深山里十天,第一天,我其实是已经看到了金斑喙凤蝶,她像一只美丽的少女正在深山密林中翩翩起舞。我追了她三天,晚上看不见她的时候,我睡在厚实的落叶上面。地面上也不知有多少年的落叶还没有腐烂。有一只蚂蚁,不,应该是五只,先后从我的头上,肩膀上爬过,有一只甚至顺着我的裤管爬进我的裤裆里。我用手掏出蚂蚁,没有捏死他,我要让看过我的生物都快乐的活下去。虽然他知道我的秘密。第四天,我重复着第一天的经过,只是我弄不清那只被追的蝴蝶还是不是我初次进山看见的那只。我只记得她们都是那么的美丽,虽然她们是雄的,但我还是要追她。第十天,当我筋疲力尽的时候,我捕到了那只蝴蝶。”
“在哪里?”
“蓝特湖边。”
“你又到了蓝特湖?”
“是的,我在森林里呆了十天,第十天,也许是因为我走了太远的路,我走到了森林边缘,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草地,我穿过草地,向东走了10余里地,在我实在走不动的时候,我看到了蓝特湖。一看到蓝特湖,我就有了力气。”
“你现在可以说一说苏小千是怎么就消失了呢?”
“我要从哪里再开始呢?”
“你想从哪里开始?”
“从我醒来的时候。”
“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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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沿着溪谷向西行驶了大约35分钟
在一幅写着你已进入蓝特牧区的巨型告示牌前折转
然后沿着像是被风给吹偏了方向的简易公路开始向北行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