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认为那个夺走了我的名字的人开始自言自语式的说道。
“我梦见过苏小千,不只一次,她在梦中向我袒露着胸脯,她的胸脯不时会化成眼前这片起伏的草地。让我绝望的是,我居然连一次都没有清楚地梦见苏小千的身体,每次都是那样模糊,我甚至连苏小千的脸都开始模糊起来,然而我醒了,我终是要醒的不是?只要我一旦醒来,我就会一遍遍在脑海里描绘着苏小千的模样,我忘了是跟你说了,我喜欢绘画,在学校里我的绘画作品常常是以人物素描著称的。现在可以不用画纸,就可以在自己的脑海中无数次画着苏小千的模样。”
我不敢打断这个的人的叙述,与安对了对眼神。
“那天是个什么天气呢?下雨,对,当然是下雨了。其实如果是月光普照的夜晚倒显得更正式些不?但我却浪费了诸多月光潺潺的夜晚,夏天,我把所有的春、花、雪、月、夜,都放在了这年的这个夏天。春的蠢蠢欲动不是,花其实有了身边这朵娇柔香艳的花儿,其他的花儿都是多余的了。我刚才用了香艳不是,这就对了,苏小千自从大学毕业了以后,整个人开始变的情欲欲滴,我居然用了情欲二字,这倒是我的不对了,但主要是在我眼中,我已无时无刻不在感受苏小千身体凸显给我带来的冲击,直到那个雨夜我真正一览无遗之时,我先前对于她的任何幻想都显得多余。我当然也扶摸过,无数次隔着衣服粗放的揣摩她的轮廓,就是那个夏天的晚上,我现在居然想不起这是哪一天。我只记得那天日历上有写着,宜拉手,忌扶摸。”
“没有具体的日期么?”我问道。
“反正那是一个夏天,月亮泻着青光,有无数的萤火虫在我俩身边飞舞。像冬天里的雪花在夜空中飞舞,我早说过有雪不是。我们上天山后,已经是晚上了,当然是没有缆车下城内了——这道缆车可以从山顶一直到庸帝城街上,那要在白天——苏小千靠在我的肩膀上,看着远处庸帝城的万家灯火,霓虹灯闪烁着一如变大的萤火虫。我现在想,她如果就这样一直靠在我的肩膀上该多好呀,我可以一伸手就揽着她的纤纤细腰。”
“好美呀!”安说。
“嗯,苏小千当时也这样说,像生命一样美!”
“她和安有什么地方相同吗?”
“她俩长相极其相似,也有一个区别,安的耳朵漂亮,小千的鼻子好看。”
“来到蓝特湖,你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吗?”
“没有,从苏小千消失以后。”
“苏小千是怎么消失的?”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什么?”
“你不觉得我就是你吗,我不过是在帮你回忆。”
“我?”
“你忘了你是向北吗?”
“我是向小北。”
“你忘了冰封时间的体验了吗?”
“冰封时间?”
“看来你什么都忘了。”
“那你说说你和苏小千后来怎么啦?”
“应该是你和苏小千,我是在帮你回忆。”
“我和苏小千后来怎么了。”
“你真的想知道全部?”
“我想知道后来。”
2
“那年,你大学辍了学,那是一年前。大学的生活对你来说,只剩下空洞的幻觉和一堆苍白的女生名字。其实大学是个形容词,他在形容你对即将面对的社会的无限孤独与失落。你做过酒店服务生,当然是那种较为高档的酒店,可以看到许多所谓上层社会的型男型女,有一种情形是钱多的没地方用的妇人,带着个可畏后生在酒店里吃着包厢菜。你甚至曾一度憧憬过这种富丽堂皇的生活,把大学生那份最后的骄傲也给抛到了脑后。”
“这和苏小千有什么关系?”
年轻人顿了顿,看了我一眼说,“你不觉得好熟悉吗?”
“对于我的过去,现在是一片空白。”我说。
“你要把所有在你面前出现的男人都看成是你自己,他们只是在重复着你的过去和未来。”
“重复?”
“对,当然,对于在你面前出现的女人,其实就是一个人。”
“谁?”
“你想她是谁?”
“对于苏小千,我还一无所知。”
“那就是苏小千了。”
我点点头。
“那天,你们俩在在北正街在一家挂着名媛发型工作室的巷子口吃了一碗臭豆腐。巷子里头是一些青砖灰瓦的楼房,大多配有小院,隔着一面马头墙与小巷子相连,但一楼多数改为酒吧,酒吧的招牌上除了写着酒吧两字外,下面还写上:??,里面放着轻音乐,还有喝酒摇骰子的叫喊声,并不都是本地口音。那首让苏小千从你的世界消失的歌曲就从巷子里的酒吧里传来。”
“你是说是一首歌让苏小千离开了我?”
“我认为是的,苏小千在巷子口漫条斯理地吃着臭豆腐的时候,突然就听见了那首歌曲,苏小千变得很忧郁,假如她身上一直都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忧郁的话,那一刻她所表现出来的忧郁简直汇聚了全世界的所有忧郁。”
“那是首什么歌曲?”
“我不知道,你后来再也没有听到,等苏小千离开之后——你后来才明白是从你的世界消失——你去过北正街,找寻播放过那首奇特歌曲的酒吧,不管我怎么描述你所听到过的歌曲,请原谅我不能把那首歌哼着出。酒吧里的工作人员谁都说不曾有过,他们甚至为你重复播放了那天播放过的CD碟片,你坐在酒吧里,用一个下午的时间仔细去听,但就是没有寻找到。”
“哪间酒吧!”
“冰封向北。”
“苏小千就是在听到冰封向北酒吧里的那首难以再觅的歌曲后就不见了吗?你还记得那天有什么特别吗?”
“没有,你在巷子口倒是看见一个模样平凡的流浪汉坐在走道口的墙角,他耷拉着脑袋,嘴里嘟囔着什么,从他那肮脏的一缕一缕的头发发际中,可以发现他正注视着苏小千随着步伐的节奏有恃无恐地晃动的宽大臀部。”
“一个流浪汉?”
“是的,那天,自苏小千消失之后,那个流浪汉也再也没有见过,你在这之前也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他。”
“我们就这样分开了?”
“是的,你看着苏小千杵在北正街对面的人行道上向你挥手,苏小千的身后是一根涂了白漆的路灯杆,灯杆上张贴的一张悬赏告示,那是一张有关某个杀人犯的告示,杀人犯年轻而显呆滞的脸被一张后来居上的治疗男性性功能的广告纸给挡去了半边。苏小千挥舞的手迟疑在空中,然后像是忧郁地在胸前划了道弧线。”
“我们每次分开时她都这样向我挥手吗?”
“没有,就只有那一次。”
“后来呢?”
“后来,你苦苦寻找,找遍了庸帝城的大街小巷,然而苏小千却像是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苏小千去了哪里?”
“她去了属于她的时界,但我知道,她像是被一只狼给咬过,得了嗜血的病。”
“嗜血是一种病?”
“我想是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一天快来了。”
“后来呢?”
“什么后来?”
“苏小千消失了之后我怎么了?”
“后来你回到了蓝特湖,你答应过苏小千,要在蓝特湖给她建个小屋不是,对,就是这个小屋。春天来的时候。你呆在这里,看着满山的绿草。想着苏小千会不会从远方走来。可是只要一到晚上,你却罪恶地梦到苏小千雪白胸脯像起伏的山坡一浪一浪地向我袭来。你甚至还梦到阴门就像这湖边的山坡,你不也看了吗?”
年轻人说着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他已经连续说了一大段话,只有此时才像是要听取我的意见。
“现在,我带你们去看苏小苏吧。”他看着我说。
“我们要去哪里?”
“青亘峰下。”
3
我和安随着那个概念上的“我”向北走了很久。
荒漠中,飞沙走石,风很大。
我们后来在一片瀼木丛前停住脚步。瀼木丛中耸立着一根高高的石峰,我知道那就是青亘峰。再远处,不再是一望无涯的草地,而是无数的石峰沟壑,飞涧流云。在那数千座的峰林深处,一轮落日正在西坠,像一朵巨大的血色玫瑰悬在峰林顶端。
在青亘峰下面的瀼木丛中,有一座新开的坟墓。
我走进坟前,拔开墓碑上撒满的鲜花。看清墓碑上赫然写着——爱人向小北之墓——七个大字。
我回过头,看着安。“向小北死了吗?”
安没有回答我,年轻人在我身后哈哈大笑起来。“应该问你死了吗?”
“可我不是好端端地在这里吗?”
“你还不知道,你是在梦中,永无止境的梦境中吗?是我撞进你的梦中来,可怜的人。”年轻人说完,突然变成一只羊。
羊,是的,我突然觉得羊才是那样的像我。
我把目光投向身旁的安,想从她的眼神中寻求未解的答案。
“你忘了,你在找一只羊吗?庸帝城的第四只羊,关于梦幻。”羊对我说道。
“怎样才能让我相信我是在梦中。”
“不信你跳下这个山崖去。”
“可是,万一不是在梦中?”
“这个,由你自己决定,是在梦中,还是从梦中醒来。”
“如果是梦,那我身边的安是谁?”我说。
“不过是徒劳。”那只羊说完开始顺着我们来时的路,一步一步认真的远离我们。
我开始惶恐不安,有一种预感是我不想接近的某种真实。越是无法触碰,越是会像飞蛾扑火,当我置身其中,我明白我已背离了某种让我心颤的,无法忘怀的东西。
我其实一直承爱着,承爱着某种存在向我袭来。我不该接近这个地方,然而我已经踏进来了。
4
安立在悬崖边,背对着青亘峰对我说,“真要走了吗?”
我点点头,一时觉得太冷,我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披在安的身上,然后紧紧地拥抱着安,我能感觉到她的体温。
夜色来的突然,无边无际的流星雨开始滑落,像一首伤感的诗连绵不尽的出现在我的眺望中。因为美丽,我才知道死亡已经来临,要不然,谁会美的这样荡气回肠。
我站在山峰顶上,打开李小陌的骨灰盒。
清风袭来,灰飞烟灭。
我张开双臂,对安说,“那把青铜剑就留给你了。”
安点点头,看着我纵身向山崖飞去。
飞翔有时候是一种可怕而又愉快的事情,像一只鸟。
我一时觉得变成一只鸟其实也挺不错的。
飞翔的时候我回过头,注视着渐渐远离的安,然后看着安身后的青亘峰。
突然间我觉得那根石峰是那么的像我,娇纵中带着卑微,他只是不动,一动不动。
------题外话------
有一种预感是我不想接近的某种真实
越是无法触碰
越是会像飞蛾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