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稍佝偻着向着我行到,那满目的怅惘,看在我的眼里,却只能无言。他鞠了一躬之后,毕恭毕敬地唤了一声“三小姐”,才小心翼翼地问着:“这听雨轩如此庞大的基业,又怎是说倒就能倒的呢,三小姐定是与我们这些伙计们玩儿呢。”
我轻轻地摇着头,眼里不起一丝波澜,道:“没有,这个家,我支持不下去了,你们,还是另谋生计去吧。”
“三小姐。”翔叔哭丧着脸,便欲向我下跪,我急急地扶起了他,只见他老泪纵横地诉道,“我从小便跟着师父学艺,这一辈子都是与紫砂泥作伴的,如今没了听雨轩,我又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你让我以后可怎生过活呀。”
“翔叔。”一句唤声出口,却不知该怎地接话,一番沉默之后,最终只得一句“对不起”。
“三小姐,我求你了,我给你叩头……”说着,他便跪倒在了我面前,泣诉道,“我还有老伴和那不争气的儿子要养,我除了做壶,什么都不会……”
“翔叔,跟这个没心肝的女人说这么多干什么。”一个年轻力壮的后生小子过来拉走了翔叔,临走还不忘白了我一眼。
这群伙计是因为我丢的饭碗,他们的白眼,我只能承受,轻声的叹息声伴随我走了一路,也许真是天意的牵引,漫无目的之下,我来到了青龙村,若是没记错,这里应是刘大年他们家所居住的村落吧。
才刚进得这小小的村子,便听到刘大年一声悲恸的惨吼之声,我急忙带着青青赶了过去,这里,已经聚集了纷纷前来凑热闹的邻里乡亲。
“唉,盼盼可也真是可怜,年纪轻轻,便自寻短见了,听说呀,她好像是不堪受辱,才会吊脖子自杀的。”
“依我看哪,这小妮子定是受了那陈二少爷的侮辱,今早,我还见到陈家二少爷从盼盼那小茅房里出来呢,那二世祖可真是臭名昭著了,仗着他们陈家有几个臭钱,就四处拈花惹草,还搞上了良家女子,这不,也真是枉费了盼盼这样一个好女孩子。”
“那个二世祖也真是好事多为了,今早我家狗子进城,听说好像那听雨轩关门大吉了,这也真是恶有恶报了。”
“看那败家子儿没了陈家这靠山,还怎地狐假虎威,以后,有得他受的。”
“唉,不要说了,人来了……”
循着众人的目光而去,从屋里出来的,正是刘大年,而他怀里,那惨白的脸容,正是死绝了的刘盼盼。
刘大年身后跟着的,是他一身缟素的娘子和那披麻戴孝的一对儿女,他娘子手里握着的那一卷草席,便应是用来为刘盼盼收尸的,穷人家的日子可也当真不易,就连死后,连具棺木,都买不起,这尸体,也只得上下两幅草席包裹。
这刘盼盼的死,还当真匪夷所思,依着她平日里的个性,就算真被人奸污,也不至于寻死觅活,况且,对于大哥的话,我向来都不怀疑,至于这其中的蹊跷所在,应是系于二哥一人之身了。
刘大年抱着刘盼盼穿过人丛,一眼便看到了我,停顿了脚步,他目眦欲裂,吼声就如雷暴一般,怒道:“你们陈家当真是好事多为,盼盼遭受了此等侮辱,你们家那二世祖却还要来落井下石,盼盼因此想不开,便走上了这条黄泉路,你们等着,一定会有报应的。”
悲痛欲绝的哭喊之声,在他娘子的劝解之下,刘家一行人继续向前,而我,愣愣地呆立在了原地,是啊,死者为大,这种景况,无论我怎么辩解,都是徒然。
在围观人众的一片咒骂声之中,我只能垂首向着村外行去,纷纷的雪屑不知不觉间再度飘落,仿似在为死者哀恸。快步回到了家里,这里,却早就没有了二哥的踪影,听夏叔说起,才知他又去了醉红楼寻欢作乐。
我静坐在他房中等候,二哥玩归玩,却也不在外面留宿,亮堂的红烛高烧,炭炉之中的火苗撺掇,这里,一室宁静。
一阵吵嚷之声靠近,我心知,是二哥带着阿统回来了,推开了房门,见到是我,他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挥退了阿统之后,他懒洋洋地在椅上入座,问道:“怎么了,爹的便宜女儿,是不是又来吼我了,我可不怕你。”
“今天一大早,你上哪去了?”
二哥转溜着眼珠,略带尴尬,却仍旧假装问心无愧地答道:“能去哪儿,你知道不到日上三竿我都起不了床的,一大早,当然在被窝里了。”
“下昼我去过青龙村了,村子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你知不知道。”我眼角的余光停留在二哥的侧脸,道,“那刘盼盼死了。”
二哥慌张震惊之中带着一丝狐疑,问道:“你说真的?”
“人命关天,我哪里敢拿来说笑,听说那刘大年明日一早便打算告上府衙,请杨大人做主呢。”
“说这些给我听做什么,这又与我何干,去去去,别在这碍眼,妨碍我休息。”被二哥推攘着赶了出来,我心知他这么着急忙慌的,肯定另有所图。
果然,过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便从屋子里探了个脑袋出来,四下张望了一阵,便做贼一般小心翼翼地步出了房间,我躲于檐下的转角处,看到他的肩上,还搭了沉甸甸的一袋东西。
“这么晚了,拿着这么多东西上哪去啊。”我突如其来的话语,直把二哥吓了一大跳。
“你想吓死我才安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