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是百舸争流,千帆过尽,倒也川流不息,一些个不同的方言在河流上不同处响起,倒也颇为有趣。
当见到对面行来的崔师爷时,我都差点认不出了,他本是丁蜀人,在县大人身边做师爷,因着上次的事情,我俩也算有过一面之缘,不过,爹这种时常要与做官的打交道的,对他们这种师爷,却是最为熟悉的。
一阵寒暄,原来他是回来探亲的,如今他母亲的病情总算好转,他才赶回县城里去。
“听说,因为六安那条道上的贼匪,你们听雨轩没了一个老伙计,铺安镖局还因此丧了几个镖师,我也深表惋惜,子林少爷他毕竟年轻气盛,少年人敢于冒险是好的,陈老爷,也不要太过苛责了。”打着官腔的话,说得七情上面。
“崔兄弟这话,我不大明白。”爹先我一步,道出了心中疑惑。
“六安流寇的事,黄大人一早经已得悉了,全县的大小官员都知道这条道上,最近不太平,这不,黄大人知道陈家与杨成庸有些过节,难保他不会故意不让听雨轩知道这个消息,造成冤枉的损失,也就趁着我回乡省亲之际,着我带这个消息给你们。就在刚回来之时,我便在南街巧遇了子林少爷,也告诫过他流寇之事,让他最近不要往那条道上去,怎知,他倒也敢冒这个险,这样的结果,子林少爷也是不想的。如今,不巧让陈老爷知道了这件事,回去之后,可也不要语气过重了,子林少爷难得的大将之风,陈老爷只需稍加诱导,劝他不要太急功近利就可以了。”
爹连声答应着是,说了几句,崔师爷便也离开,可是,我,却是五内翻腾,不知究竟是何滋味,如今看来,大哥就此事,是早有预谋的。知道流寇之事,却故意瞒下了,故意弄得老油头腹泻,故意派去了刘大年顶上,故意让他在道上送死,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惋惜不已,这心思,可也真是打横着来的,可是,这一切,又究竟是为何呢。
最不敢去念及的理由,却也终究不得不接受,难道真是他奸污了人家的妹妹,又怕这一朝错事,毁了他不容有污的名声,所以,就算刘大年根本不会去怀疑他,根本不会去唱衰他,他还是不能让这万一发生,借刀杀人,结果了他?
可是,刘盼盼出事的那晚,他又确确实实与我一起对饮的啊,难道?细细回忆当晚,难道是他在我不胜酒力,发完一大堆牢骚,迷迷糊糊地睡去之后,干了这等禽兽不如之事?
陷在回忆之中的我,终在爹的几声叫唤之后,才终于反应了过来,急急地随便推搪了几句,我没有让爹知道这个秘密。
“子林自尊心太强,从小到大,什么都要做到最好。这件事他虽然嘴上没有说过,不过,心里也肯定是不好过的,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劝他的话,我找个欢欢喜喜的机会,再慢慢地旁敲侧击地说,他呀,做事也确实是急功近利了一些,依我看哪,最好还是找个温柔的妻子回来看管,他才能多点顾虑,踏实一点。”语重心长的口吻,爹的每一句话,都是为大哥,为铺子,为这个家着想。
我连连点头应着,心里却是心乱如麻,知道了八成的真相的我,又到底该作何抉择呢。
回到家中,正巧在门口撞到了出门而来的阿葱,才几月不见,他眉间的风霜之色却多了许多,从我身边擦身而过,他却只是装作不识,与爹寒暄了一番便带人离去,对我,却是冷漠地一如往昔。而他的到来,不用问都知道,是为了他以后的生意而来,若是我们听雨轩不做他的生意,其他以我们马首是瞻的小紫砂馆,也根本就不会去问津。
当晚的我,就连晚饭,都吃得无精打采,一反我这些日子以来,因为嫁得如意郎君而笑口常开的兴奋,家里人问起,我也只道是因为刘大年的惨剧而心有不忍。
回到小小院落之中,身处这春暖花开,百花绚烂的小小凉亭,这里,曾经留下了不少我俩的欢声笑语,美好回忆,只是,如今看来,一切竟是那么的空虚,仿佛就如同一触即逝的幻境。
正自出神,身后曾经无比依赖的熟悉声音传来,竟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大哥。”我尽量装得若无其事,回身,请他入座,为他沏茶,仿佛,又回到了往昔。
“子乔,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整天都无精打采的,一定是遇到什么头疼的大事了吧。”大哥喝着茶,语声轻柔,我是怎么都不敢,将他与借刀杀人这种事,扯到一起的啊。
犹豫着想要出声,却最终只是轻轻摇头,道:“没事。”
“真的没事?”狐疑的语声中,他询问道,“难道真是因为今日来到的那个阿葱?”
猛然间抬起疑惑的眼眸,我问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与阿葱,又能有什么关系?”
“若是此人在你心目中没有特别的地位,你又怎会拼尽全力去维护他,甚至,都不惜因他正面顶撞冯仁昆,与他为敌。”
“没有。”我回答地异常迅速,这仿似在掩饰着什么的神情,就连我自己,都是惊讶万分。
“还说没有。”大哥一声轻叹,道,“我也是过来人,这明知不会有结果的情,当真让人揪心。”
“你是说,你与那刘盼盼……”迟疑的语声中,我不经意间说了不该说的。
我俩同时抬眼,都从彼此的眼中,读出了震惊,半晌,他轻笑道:“怎么又说起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