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我还去过青龙村，刘大年的家里，正巧遇到了前去吊唁的老油头，他说因为嘴馋的毛病，害了刘大年，还说，是你，用一餐蛤蜊宴来引诱他的，本来你请个伙计吃个便饭倒也不足为奇，奇就奇在，这个人是老油头，而且，他因此，便走不了那一趟了。”
“那天，我还遇到了昆爷，他居然敢对天发毒誓，说这件事一定与你脱不了干系，昆爷这个人，在整个宜兴县，都是臭名昭著的，可是，我们陈家与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他们这种拜关二哥的人，毒誓这种事，我清楚得很，他是从不拿来开玩笑的。”
一口气地战战兢兢地说完，我静静等候着大哥的回答，心里，却仍是七上八下。
“所以，这些个事情串连起来，你便揣摩着，是我立心不良，故意推了刘大年去送死，而这理由，你搜索枯肠，最终，就把刘盼盼的事，也归咎到了我头上？”他的语气，有些激动，道，“想不到我一向认为最知我，最懂我的妹妹，竟然也都开始怀疑我了，难道大哥的为人，你不清楚吗？我对刘大年，对刘盼盼怎样，你不明白吗……”
“我就是太清楚，太明白了，对，你对伙计照顾有加，是义薄云天的陈大少爷，能担得起的黑锅，你也都会为其他人背，是，你是众人眼中对伙计如子侄的老板，对爹娘尽孝，对兄弟尽义，对家人，对这个家，都是一个堪称完美的青年才俊。可是，也正是这份苦心经营，得来不易的完美，使得你不得不尽力去维护，哪怕这很累，很苦，你也早已习惯，这么多年，你早已容不得自己去失败，去行差踏错了。可是，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人难免会有不理智的时候，而感情，正是这不理智的起源，你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不爱你的女人，也因为她，你走错了悔不当初的一步，接着，就是一个一个更加错的错事，去掩盖那个谎言。大哥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只会越陷越深，你知不知道，我今晚的心神恍惚，完全就是因为你啊，我怎么都不敢想象，我一向最敬重的大哥，竟然……竟然会做出借刀杀人的事啊。我多么希望，你能悔过，你能勇于承担，承认犯下的错，可是，你竟然能大大声声地反过来质问我，我怀疑你，要是你能问心无愧，对得起天地良心，那你尽管蒙着你的双眼，活在你自己的愧疚之中吧。”一口气说完，我的语声，难免有些哽咽。
他沉默良久，最终，抬眼之时，眸中不免多了一层雾气，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脸色平静如常，可是那眸中的异样，又怎能再平静得下来呢。
他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口吻道：“对，我是爱上了一个根本就不该去爱的女人，情之为物，任你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都难以逃遁，难以控制得住。我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她渐渐地住进了我的心里，我不是一个容易去爱的人，可是一旦爱上，也根本就不是那么容易放得下的。记得她小时候，哭哭啼啼地，就要跟着我，缠着我，要我保护的时候，兴许，那时，我便开始对她，有了一丝与别不同吧。曾几何时，我会因她的一笑，也甜在心头，会因她的锁眉，而忧心忡忡，看见她哭，我会想要想尽一切办法地去开导她，哄她开心，她被人欺负，我会第一个挡在她面前，保护她，这份感情，不知不觉之中，越陷越深，想要抽身，却早已去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可是，我们的身份地位，注定了我俩不可能会有结果，她的心里，对我，我清楚得很，从未有过爱情，她心有所属，而这个人对她，却也并非真爱……”
“所以，你便在那次醉酒之后，情不自禁之下，伤害了她。”我说得委婉。
“伤在她身，却痛在我心，我……”轻笑摇头，他道，“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因为她，我犯了错，而这错误，就像谎言一样，为了圆前面的谎，只能后面用一个又一个新的谎言去掩盖，我一错再错，却再也无法收手，无法回头。世上不会有密不透风的墙，而我辛辛苦苦一手得到的一切，也不容许我犯这个错，所以，我害了刘大年。你以为我的心里不愧疚，不痛苦吗，每次梦到刘大年满身鲜血地向我索命，我都是满头大汗的醒来，静夜之中，我整颗心，都被无尽的悔疚充盈，可是，我就连找个诉说之人，都找不到，这一切的苦楚，我只能独自承受。我匿名送去了能让他们全家上下一世生活无忧的银两，这个错，我知道是大错特错，可是，我却没有勇气去承担，要是这一切被爹知道，他虽是经历得大风大浪，也难保不会因我这个不孝的儿子而气出什么病来，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这晚年生活，你叫我又怎么忍心，再令他因为我而产生变故呢。听雨轩是我们陈家的百年基业，如今已渐渐地由我一人主持，若然因我而让这紫砂馆毁于一旦，你又要让我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呢。”
哽咽着声音，却没有流泪，他说得诚恳，句句肺腑，深吸了一口气，他再次让语气尽量平静，恳求的眼眸转向我道：“子乔，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就当是为了爹，为了陈家，为了听雨轩。”
没有去沉思，没有去犹豫，我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