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看着倒下的三人,颓然坐倒在地。
原来当日救他们上山时,因为敌友难辨,遂多留了个心眼,在他们的茶水里加了蛊。这蛊术是娘亲他们苗疆的独门秘术,行食饮中,人不觉也,行之以杀人。只要将离不召唤,纵然蛊虫在身,一年之内,也只不过同跳蚤一般,对人并无什么危害。但时间一长,会反噬所依附的躯体。将离当日只是忌惮卫鄯的武力,以防不备,想着他们下山时便给他们解蛊,却没有想到自己真的有用上蛊虫的这一天,心下漠然,竟是一片荒凉。
刚才千钧一发之际,将离急忙操纵蛊虫才堪堪避过那一剑,要不以卫鄯的功力,她只怕早已是剑下亡魂。看着倒地昏睡的他,那松风水月般的男子,竟是这般无情决绝!心揪起,抽搐着疼痛,不知是为他还是为自己。嘴角牵扯着苦涩的笑意,将离,你看,他是何等冷血无情的人,亏你还这般全力救治!一行清泪流下,为自己不识人,也为这般天意弄人,国恨家仇,生死两命……
背上行囊,取了桐语琴,带上灵儿,回首留恋的看了竹屋一眼。那幅画就让它留在竹屋吧,这个人都不留恋了,要画做甚。再看了一眼晕迷不醒的三人,自己还是没有那般狠心,只是让他们痛得昏了过去,并未取他三人性命。摇摇头,还想这些干嘛,便径直向后山走去。
将琴放在柜子里,锁好,这才坐下来喝水。这是当年和叔父一起建的小屋,有时候追赶猎物走远了,回不了竹屋时便在这里稍作休息。这儿离竹屋已经很远了,而且很隐蔽,应该不会有人找的,把琴放在这里很安全。
“灵儿,姐姐要下山去,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望着灵儿,很是不舍,但是自己的人生才开始,况且早就决定好满了十五之后就下山闯荡江湖的,这天地她还没有领略呢!
灵儿吱吱的叫着,仿佛知晓主人即将离去,很是不安。
“灵儿,山下险恶,我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事,什么人。你在这山中有吃的,又有那么多云雀和你做伴,我不愿你和我一起犯险。你好好的等我回来,等我回来给你讲我的江湖游历、奇闻异事好不好?”将离轻轻挠着灵儿的头,低头微不可觉的叹了口气:“灵儿,我会想你的……”
灵儿听她去意已决,突然起身跳上桌去,用背冲着她。
“灵儿,不要生气。我走了……”
慢慢退出房门,扭头便奔下山去。
灵儿爬上树梢目不转睛的送她离去。
霞光退散,夜幕降临,远天一颗星辰异常明亮,比那皓月竟也不逊分毫。将离直奔下山,唯恐稍一迟疑就会不舍离去。两旁的树木飞速倒退,光影乱飞,猛地刹住脚步,扑在一棵树上,气息喘喘,心跳剧烈。
“将离,你怎么这般没用,不是决定要忘了吗,怎么一点委屈都受不了!真是怯懦!……不准再想!不准再想!”将离一掌拍向身前的树,饶是木桶般粗壮的树也禁不住晃了几晃,树身上印下了模糊的血迹。将离无力的转身背靠着树顺势跌坐到地上,看着手掌上被粗糙的树皮嵌出的纹路,一片红一片青白,火辣辣的疼,可是,这点痛又算什么,怎比得上胸中郁结的万般情绪,那些情绪如决堤的洪水猛兽,化作无声的泪倾泄狂奔而出。
“哈……”哈欠声从头顶传来,“这是哪来的疯丫头?满嘴疯言疯语,扰人清梦。”
抬头望去,只见左前方的树上横卧着一个黑衣束身的男子。左手支头,右手抬起手背掩口打着哈欠,神色倦怠、面容慵懒。一头黑发随意束起,在夜风中张扬,几缕飘散额前。长眉入鬓,一双眼睛寒若秋水,璀璨如星,更蕴含着丝丝邪魅。
“好野蛮的丫头!”右手一转,捏住飞来的银针。将离这一手射得狠厉,却不想被这人轻而易举的就化解了。
“恼羞成怒?嗯——有意思!这好端端的绣花针了,竟用来行凶杀人,我何其有幸,得美人赐针。”
将离使用的银针形似绣花针,平日别于衣袖,既可以施针救人,又可防守攻敌,还可针织刺绣。天蚕丝线连着银针尾端,收放自如。
将离暗暗用劲扯着丝线,那男子只牢牢抓着不放。神态自若,双眼仔细端详着手中闪着银光的针,偏过头饶有趣味的打量着她。只感觉他的目光从头一点一点挪向脚,像细蛇一般缠绕着自己,冰凉酥麻,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看透了般。
“哈哈!”男子忽然松手,放声长笑,整个人一跃而下,玄衣翻飞,定立在离自己一丈远的地方。将离怒瞪着他,这真是个讨厌的人,那目光实在太可恶了!
“双瞳翦水,顾盼生辉,我倒是很喜欢姑娘这双眼睛。唉,可惜这脾气太过凶悍,不知谁消受得起。”男子言语轻薄赤裸、恣意大胆!玩味的细细打量着将离,毫无谦谦君子非礼勿视的风度。
“你!……”将离虽不像闺中女儿做娇憨之态,却也不知如何应对这般无礼行径。先前自言自语被偷听,心迹暴露,现下又被这般无礼轻薄,只觉得怒火中烧,双颊早已红透,平淡无波的眸子里也风起云涌,有山雨欲来之势!幸亏有面纱遮挡,否则看见她脸红估计又会被这男子嬉笑一番。
看着全身禁戒的女子,黑衣男子只觉得极其可爱。那神态像极了如临大敌的猫儿,躬紧身躯,亮出利爪,耸立毛发,只待有利之机一举攻下。
“哈哈!既然别人消受不起,不如——嫁给我如何?”
将离正待发作,却不料那男子突然神色一凛,旋即踏空飞至她身后。“走!”说罢便剪住她双手,拽着她窜向密林深处。
前方突然被一条河流截住道路,对岸是高垂矗立的悬崖,壁立千仞,险峻诡异。男子当机立断,拉了将离便藏身于近旁的灌木丛中。
将离手腕被牢牢箍死,几番挣扎都动弹不了。这条河正是沧海山下的涟水河,再过去就是上沧海山的路,将离本欲离开沧海山,不料这番又被迫折了回来。
“嘘。”示意将离噤声。
听他突然嘘声,抬头望着他。看他神情严肃,不发一言,遂顺了那目光看去——来时的林间隐有火光,正逐渐向他们两人靠近。
“被追杀?”
“别说话!”顺手捂住了将离的嘴。
“呜,呜呜……”将离极欲挣脱,眼中忧戚,仿佛有什么要紧的事。
为首的人突然一抬手,一队人马就停了下来。只见那人半边脸上全是烫伤的疤痕,看上去狰狞恐怖,甚是吓人。他似乎在侧头细细地聆听着什么,和身后几个人交换了眼色之后,手一挥,那些人又开始行动起来,有条不紊的向外散去,竟慢慢向将离他们围了过来。
“我去引开他们,你在这别动!”眼神坚定。说罢身形一转,向山间奔去。将离骤然吐气,不好!想要叫他已经来不及了,急忙起身朝他消失的方向追去,也顾不上那是去沧海山的路了。
“那边!追!”
“追呀!”
那群人跟着黑衣男子便急冲而去!喊杀声振聋发聩!响彻滔天!
面容狰狞的那人一镖掷去,黑衣男子身形向右一闪,不知是否避过了。脚步一滞,又继续沿河疾奔,但速度显然已经慢了下来。
肯定是药性发作了!将离心下一惊,救他还是不救?那人是很讨厌,但是……将离想起他离去时望着自己的那眼神,心一横,也顾不得危险,急忙跟上追杀的队伍。
被追杀的男子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对着追上来的众人,身上散发出凛冽的杀气。追杀的众人停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围着男子散开,手里的刀在月色下闪着寒光。
“给我拿下他!”面容狰狞的男子突然发话,一群人便冲了下去,刀剑无眼,纷纷向中央的黑衣男子砍去。
黑衣男子向后一仰,躲过了向他横扫而来的大刀,右手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根通身莹绿的玉笛,向身侧那人的膝盖点去。只见旁边那欲突袭他的人当即跪在地上,疼痛不已,想必这一击必灌注了内力,已经折了那人的筋骨。男子几个闪身,不断的避开众人的攻击,玉笛似有意又似无意的横插竖点,不一会儿地上就躺满了或抱头或抱膝的嗷嗷大叫的众人,其脸上无不都是惊惧万分的骇然神色。
“喝!接我一掌!”面容狰狞的男子大喝一声,直取黑衣男子胸口。
不好!将离恰好赶上,赶紧抽针打向从面目狰狞的那人袖间射出的飞镖,一时火星四溅,飞镖擦着黑衣男子的臂膀斜射过去,“叮”的一声刺入了身后的树上。原来这面容狰狞的男子不仅是要劈掌碎他心脉,还想趁机用飞镖取他心脏。黑衣男子身形一闪,却还是没有避过,手臂生生的受了这一掌。将离看得心惊胆战,一跃跳入包围圈中,挡在受伤的黑衣男子身前。
敌众我寡,看来只有速战速决。当即双手一撒,十根银针齐发,十人便应声而倒,银针激射,擦着那面容狰狞的男子的脸飞过,却还是没有射中。将离咬牙,心知此人功夫甚高,何况他已有了防备,要得手恐怕不易,当机立断,转身拉起黑衣男子,携了他趁这混乱之际向前方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