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坐在椅子上,眼神冷冷的看着烈翊远,她真后悔自己没有往点心里面下毒。
“白里透红,色鲜香淡,看着倒是挺不错的,不知,吃起来味道如何?”烈翊远拾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一脸享受。
“酥软芳香,甜美爽口,想不到你在厨艺上还有一手。”烈翊远不吝其辞地夸道,将离却只是瞪着他。
“可有名字?”
“胭脂醉。”将离冷冷地回道。
“胭脂醉,好名字!确实,清爽宜人却不禁让人心神俱醉。”烈翊远又夹起一片吃了起来,细细咀嚼,只觉唇齿间均是荷香。
不过一会儿,盘里的点心就去了三分之一。
“荷花性凉,不可贪吃。”将离不由得插了一句,说完后暗自恼恨,自己现在还受制于他,担心他干嘛。
“阿离果然还是关心我的,哈哈!我这还不是担心你往食盒里下毒,这才不得已封住了你的穴道,要知道,这可是你第一次做吃的给我,我自然不许任何人糟蹋了这番心意。这样吧,我现在给你解开如何?只是,你不许下毒,还有,不许用针扎我,如何?”烈翊远挑眼望着将离。
“我说过,我绝对不会伤害你,而且现在,你别无选择。”烈翊远不疾不徐地说道。
将离只得点头,她的确别无选择,即便毒死了烈翊远,她依然无法活着离开烈府。
烈翊远替她解了穴道,将离依旧坐在椅子上不动,只抬头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你又没犯错,何来处置一说?不如,给我讲讲这胭脂醉是如何做的,我可是很好奇。”烈翊远认真的询问道,似乎真的很想知道。
“用今晨采来的白荷,将花瓣洗净,裹上蛋清糊用油煎炸,撒上些许胭脂即可。”将离仍是淡淡的,但敌意已经消去了几分。
烈翊远又不紧不慢地端起食盒里备的茶喝了起来,微微皱起了眉头:“好香,有点涩,又有点苦,细细品来,还有丝甘甜。”
“这是荷叶茶,用新鲜荷叶撕碎,与中药滑石、白术、甘草共煮而成,去渣取汁,加入少量蜜糖,有防暑降温的功效。”
“你怎么会做这些的?”烈翊远好奇地看着她。
“公子若无其他事,我便先回去了。”将离懒得答他,她不知道,烈翊远究竟打的什么算盘,如果可以,她愿意马上离开。
“阿离,我不会伤害你的。”烈翊远郑重地说道,他的声音幽远沉静,如玉箫低吟,不似平日那般慵懒散漫。
将离诧异地抬头看着他,再次听他如是说,她的心里略微有些震撼,他的话彷如一颗细小的石子,虽微不足道,却已经令她的心湖泛起了涟漪。
“不管你是何人,我都只当你是我认识的阿离,你呢?无论我是谁,你是否都愿意只把我当作你所认识的烈翊远?”
将离抽了抽嘴角,抬眼直视烈翊远,冷冷地说道:“我的命都在阁主手上,我还能说什么?”
“阿离果然聪明睿智,怪不得无喑他们留不得你。”烈翊远叹息道,将离果然是怨他的。
“那阁主准备如何办呢?杀了我,永绝后患,抑或是手下留情,格外开恩,抹杀我的过往记忆?”将离冷笑道,他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终于捅破了,如今,再也无所顾忌,要杀要剐,不如来得痛快些。
“在你眼中,我便是这样?”
将离沉默不语。她早就知道烈翊远是无影阁中人,毕竟,烈翊远从没有刻意隐藏过自己的身份,无喑——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第一杀手,她难道真的会愚蠢地认为这只是个重名的巧合而已!
可是,她却一直不敢肯定烈翊远是无影阁阁主,直到今日,看到无喑对他恭敬有礼的态度,尤其是无豫提议抹掉她的记忆时,她便肯定无疑了。
无影阁虽然神秘,但却有两点为世人所知,一是无影阁专司暗杀之职,二是无影阁阁主精通音律,尤擅琴,可以借音律操纵人心,不但可以消去某个人的记忆,甚至,可以夺走人的性命!
只是,世人皆无法想象,一阁之主,竟是一个如此年轻的男子。
“阿离,你走吧,我不会为难你的。”烈翊远丢下话之后便走了,将离心里一松,不知他为何愿意放过自己,当下回了北院,事不宜迟,她得马上离开烈府,若是烈翊远后悔了,她知道的如此多,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知何时,雨势已经收了许多,檐下的水线转变成了滴滴答答的声响,只是,这比磅礴的大雨更令人心烦,声声抽打在人的心上。
刚进门,一只淡绿的蛾子便扇着薄翼,翩跹而出,最后停在将离的肩头。
“我们该离开了。”将离看着肩上的天蚕蛾说道。
她那日回来之后便给天蚕蛾喂了一种草叶,使它暂时不能释放吸引雌蛾的气味。之后又用她娘亲所教之法,喂了它一滴自己的血,从此,这只蛾子便只认她一个主子。
将离本没有什么行李,只是换了身男装,又揣了几个药瓶,便急忙出府而去。一路上,她都没有遭到任何人的阻拦,想必是烈翊远已经提前打了招呼,心里竟有些落寞,她终究只是朔历城的过客。不过在出大门的时候,管家老徐还是递了一把油纸伞给她,将离也没有拒绝。
天蚕蛾忽高忽低地飞着,将离跟在它后面慢慢地走着,喝了灵血之后的天蚕蛾已经可以追寻雄性天蚕蛾的气味了。她还是想知道苗疆是否还有亲人存在,毕竟,那是她娘亲心中的一个死结。
左右绕行,走了大半个时辰,将离竟然来到了行馆。
透过雨雾看着高高的拱门,将离突然想起那日在昏迷中听到的谈话,苗疆后人妄图复国,已和穆子邺联手,天蚕蛾飞到这儿,看来这个消息不假。
她伫立在墙下,望着行馆久久沉思。苗疆复国,她将何处?她既是苗疆芙蕖公主的女儿,同时,身上也流着楚天阖的血。她终于明白当年娘亲的恨,亡国之恨,怎能不怨?可是,娘亲还是为了她放弃了仇恨,当然,也不是原谅,若不然,娘亲也不会诈死离开。
将离不知道,她脸上哀恸的表情全落到了别人的眼里。
“烈晟,你护送她出城,我先回府了。”烈翊远转身走进雨中,神情黯然,身形萧索。
烈晟虽不乐意,却也只能服从命令,一路上遥遥地跟着将离。
大街上一片喧嚣,将离思绪混乱,撑着油纸伞,专拣了僻静的小巷走。
“救命!救命呀!”前方突然传来女子呼救的声音,将离疾步前去,发现几个市井泼皮正围着一个女子意图不轨。将离见状气愤不已,当即踢起脚边的几个鸡笼向他们打去。三人显然都没有料到后方突然发难,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扑去,扑倒在地,显然受伤不轻。
“你是谁!竟敢坏大爷的好事!”一个面目狰狞的大汉回过身来,怒气腾腾的指着将离发问。
“光天化日之下,你等竟然罔顾王法,作此下流之事!”将离本身也是女子,看到这样的场景之后怒不可遏。
“我看你是找死!”大汉随手操起一旁的一根竹竿,向将离横扫过去。将离轻身一跃,有如蝴蝶一般轻盈的落在竹竿上,脚尖急点,直取男子面门而去。
“哒!纳命来!”两侧突然发起攻击,将离急忙后撤,避开两人的拳头,纵身跃上近旁的树。看着眼前浓郁翠绿的树叶,将离当即摘了几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那三个不法之徒射去,她的衣袖里本有银针,但对于这些人,她不屑于用银针,这只会脏了她的针!
三人的脖间立即浮现出一条红色的细线,慌忙用手捂住,惊骇的看着将离。
“今日暂且不取你们小命,若有再犯,我定不留情!还不快滚!”三人早已是吓得屁滚尿流,一听到将离放他们离开,忙不迭地点头哈腰,急忙逃离了现场。
将离向瑟缩在墙角嘤嘤哭泣的女子走去,只见她衣衫完整,这才松了口气,若是她来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姑娘,你没事吧?”将离俯身前去查看。
“公子,今日你救了小女子一命,小女子无以为报,但求公子不要嫌弃,我愿以身相许!”女子一把抓住了将离的手腕,一把泪一把鼻涕的说道。
“姑娘,你别这样。”将离慌忙伸了右手去拉她,她现在还是男装,若是叫人看见他们这般拉拉扯扯,岂不招惹是非。
“公子,求你不要嫌弃我,我愿意为奴为婢,只要能跟在公子身边就好!求公子不要嫌弃!”女子牢牢的抓住将离的手腕,似乎真的害怕将离嫌弃她,将离的衣袖都快被她捋了起来,想到手腕上的牙印,急忙摁住了她的手,一边不动声色地掰开她的手。不料这女子的力气竟出奇的大,将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她手里挣脱开来。
“姑娘你别哭,我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快回家吧。”将离看着她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也不好大声斥责她的无礼,只好劝她回家。
“既然公子都这样说了,我回家便是,公子,我会永生记得你的恩德的!”女子依依一礼,说罢便朝巷口走去。
将离揉了揉自己的发红的手腕,看着那女子的背影,长叹一气,没被那些流氓打伤,倒让一个弱女子抓伤了,这叫她情何以堪。正准备往前走,突然觉得那里不对劲,天蚕蛾怎么跟着那人飞走了!疾步跟上去,再也不见那人的身影,天蚕蛾也不见了踪迹,心里一阵惊惧,大下雨的怎么会有人……莫不是……
被将离救下的女子缓步走到围墙拐角处,刚才离开的那三个流氓去而复返,又将她围了起来。此时这名女子完全没了先前的慌乱,她唇间勾起一抹冷笑,伸手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白皙秀气的容颜,分明就是个男子。
“少主!”三名男子恭敬行礼,哪还有半分市井泼皮、流氓混混的气息,全然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
“继续暗中监视,必要护她周全,还有,此事先压下去,不得向暗卫走漏一点风声。”
“是!”三人迅速散开,不一会儿便隐于人群中,又恢复了普通民众的模样。“女子”望着黏在自己身上躲雨的天蚕蛾,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