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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漆黑的巷子,一株遒劲苍老的大树,一个负手而立的青衫男子。男子站在深巷里的大树下,身子融入夜色中,若是胆小的,恐怕还以为是遇见了鬼。

  “绿水悠悠,何故东流?”

  暗夜里突然走出一个人,一身黑衣,身形消瘦,对着树下的男子说道。

  “逝者如斯夫,不若问当下之事。”青衫男子答道,缓缓转过身来。

  “是你!”

  “几日不见,护阁可好?”青衫男子彬彬有礼地问道。

  “竟没想到,你居然昭王殿下的人,那前些日子与我联络的也是你?”无喑微眯着眼打量着对面的人,隔得这么近,却仍然看不透他的表情。

  “正是在下。”青衫男子不卑不亢。

  “阁下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之?”

  “护阁这话问得好笑了些,我等都不过是为昭王办事而已,难不成护阁是在怀疑我?”

  “阁下既能对上暗语,无喑自是深信不疑,只是阁下对我知根知底,我却不知阁下为何人,岂不有失公平?再说,阁下那日阻我杀那丫头,可有说法?”无喑打量着眼前之人的身形,似乎想挖掘出些蛛丝马迹。

  “呵呵,我道是什么,原来护阁是在为当日之事耿耿于怀。只是护阁有所不知,在下所做一切,均是为了护阁着想。”

  “此话怎讲?”无喑眼神阴厉,胸中怒意并未因他三言两语消去。

  “那日在下并非有意阻拦护阁,护阁后来不也看见了,那使金钱镖的,可不是你们阁主派来保护那女子的,在下只不过是想提醒大人速速离去。”

  “哼!”无喑极为不屑地冷哼了声。

  “护阁也许太低估这女子在你们阁主心中的地位了,在下如此行事,也不过是为了护阁筹谋,现在,还不是得罪烈翊远的时候。”青衫男子真挚地说道。

  “我何须你为我筹谋!”无喑怒火中烧,他不得不承认,不到万不得已,他还不愿意与烈翊远公然为敌。

  “是吗?”男子反问道,“那敢问护阁大人,瑞安王还能好端端地活着,这是为何?”

  “阁下今日来是来奚落我的吗?”无喑冷声说道,这人一针见血,一下子就戳住了他的软肋。

  “在下不敢。只是当日护阁曾当着昭王的面许诺,说是不出半月必会除去瑞安王,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动静?”

  无喑紧握双拳,这无疑是他刺杀史上的败笔,是他最感到最为耻辱的一次暗杀。

  “我若没有猜错,护阁想要杀那女子,正是因为她无意间坏了你的大局吧?”青衫男子斜睨无喑,语气有些不屑,又有些同情。

  “护阁深谋远虑,手段高明,的确令在下佩服。东启王宫内成功伏击瑞安王,未免万一,还使了无痕散,纵然瑞安王躲得过刀剑,却也躲不过这毒。”

  男子不疾不徐地说道:“后来见那女子救下瑞安王,你又假装中毒受伤,引得烈翊远出手,还不忘散发消息给晦雨门中人,等烈翊远与瑞安王两败俱伤之后,你再借他们的手替你除去烈翊远,坐收渔人之利。只是……”

  “只是什么?”无喑冷眼看他。

  “只是不想这女子再次打乱了你的计划,烈翊远被她弄得重伤,被迫逃亡,瑞安王自是有了喘息之机。不过,护阁倒是早就备好了后招,这一点,也是最令在下佩服的——噬魂之毒,护阁果真舍得自己呀!异香会引来暗卫,所以,你不仅要利用烈翊远对你的情义,还要借此逼他替你除去瑞安王。”

  无喑浑身散发着千年寒冰般的冷意,拳头紧握。

  “唉,不知是不是护阁与这女子犯冲,这番又让她救了一命,解了你的毒,再次坏了你的计划……”青衫男子止不住叹息。

  无喑冷笑一声说道:“阁下好大能耐,竟然知悉如此之多,只是……”

  “当!”

  折扇架住了凌厉的刀锋,青衫男子迅速后退去。

  “护阁切勿动怒,在下此番前来,并不是来讨教武艺的,而是要襄助护阁。”

  青衫男子并无丝毫慌乱,悠然自若,并不惧怕无喑。

  “噢?此话怎讲?”无喑收刀入鞘,手却紧紧地握住刀柄,尽量平静地说道。心里却波涛汹涌,此人功力深不可测,若是单打独斗,还不定谁胜谁负。

  “既然护阁如此憎恨这名女子,又害怕她抖出你并未与瑞安王交手的事实,我便助护阁一臂之力杀了她又如何?”

  “我如何信你?”无喑稍稍松开了握住刀柄的手。

  “护阁不得不信。此番那女子已被烈翊远救下,再想刺杀已是不可能,而且,烈翊远似乎已经怀疑护阁了。”

  无喑不语,男子抚摸着折扇,仿佛在看稀世珍物一般,缓缓说道:“昭王要的是瑞安王的人头,这件事,只有护阁才能出色完成,事成之后,昭王自然会履行承诺,拥护护阁成为无影阁阁主,除此之外,若是今后合作愉快,殿下还允诺将无影阁奉为江湖第一门派,只是,空口无凭,这个女子,便当是定金如何?”

  无喑沉吟半响,终抬头说道:“成交。”

  青衫男子走进无喑,两人击掌为誓,然后靠在无喑耳边说了句:“护阁可在七夕之时……”

  无喑抬头眯眼看向眼前之人,冷冷说了句:“瑞安王的项上人头迟早会被我收入囊中的,请你如此回禀昭王。”

  “自然。”青衫男子淡淡一笑,带着面具的脸显得极其怪异。

  “告辞了。”无喑说完便如鬼魅一般消失在暗夜里,是夜,无月无星,阴风呼啸,卷着巷子里未烧尽的冥纸乱飞。

  青衫男子斜眼看了一眼身侧的树干,唇角牵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悠然踱步,渐渐消失在巷尾。

  树上突然飘落一片树叶,一抹黑影飘然而下,又迅速翻过院墙、房顶,消失在天幕,融进茫茫夜色当中。

  夜色褪尽,霞光满天,又是新的一日,落沧江载着霞光滚滚不绝地向东流去,而朔历城这一片平静江面下的暗流却越发汹涌。

  不知流云用的什么药,将离的伤口复原得很快,原本寸长的口子最后变成了一条狭长窄小而粉嫩的疤。

  “姑娘,多抹抹这个药膏,过不了几日,这疤也就该消了。”流云取来一个精致的小瓷瓶,便要开始给将离抹药。

  “我自己来吧。”这几日将离已经恢复得差不多,除了左手还有些无法使力,但是,右手却是完全能够用的。

  “姑娘,还是我来吧,公子吩咐过,务必使姑娘身上不留下一点疤痕,流云不敢懈怠。”

  将离润了润唇,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安静地躺着任由流云替她上药。

  自那日之后,烈翊远再也没有出现过,也没有前来向她讨要解药,而她,解药在一日,她便可以以此挟制烈翊远一日,保得性命无忧,所以,自然也没有主动问过。

  “姑娘,你……”流云欲言又止,叹了口气,不解地打量着将离。

  将离恍若未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这些天,多半的时间她都在发呆。她百思不得其解,烈翊远既然要杀她灭口,那么当初为何要放她离去?而如今,却又将她救起?难道,那时真是他一时兴起,善心大发?还是真是那毒救了她的命?

  可是,那日烈翊远看她的眼神,为什么还有那么一丝镇痛,一丝悲凉?而她,看到了触目惊心的红色时,心里竟然会害怕?

  正是想曹操,曹操到。

  扣门声响起,流云前去开门,打开门叫的便是“公子”二字,自然是烈翊远来了。

  烈翊远进门后径直走到榻前,毫不避讳地直视将离。

  “你可好了?”

  将离突然发现,烈翊远浑身散发着浓浓的倦意,眼圈下方有着浅浅的一抹青黛色。

  “多谢阁主挂念,小女子好得很。”将离冷冷地说道。

  烈翊远怔了怔,俊颜上裂开一道苍白的笑容。

  “好便好,好便好……”烈翊远不由得叹道,笑得愈发恣意。

  “阁主又何必在我面前假惺惺,要杀便杀,别妄想救我有所图谋!”将离怨毒地瞪着他,压住心中的烦躁不安,不知为什么,烈翊远的笑声无孔不入,听得她莫名的心慌。

  “我在你眼里果真如此不堪?你就如此讨厌我?甚至,要下毒谋害烈晟的性命?”

  将离不答,依旧倔强地抬头望他。

  其实,她很想低头说不,只是,她忘不了他对她的好,同样,也忘不了无喑嗜血的眼神。

  有时候,讨厌一个人,不是因为你对她不好,而是,你对她太好,许下很多,而最后,却亲手毁了她对你的信任。

  “果真如此……”烈翊远淡淡地说道,可是,语气里却是掩不住的悲凉。

  将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喉间哽咽着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她的左手本来都要伸出去了,可是,因为扯着伤口,并没有抬起来,只是略微动了动,而真实存在的伤痛提醒着她,不可被蛊惑,无影阁阁主,又岂是善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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