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豫,你怎能凭着一套针法便认定她是你师姐呢?”烈晟道。
“姑娘医术高超,世间罕见,若说针法是姑娘所创也并无可能,可是,若是名字也一样,那就太过巧合了。你们有所不知,这梨花针法的‘梨花’二字乃别有深意。”
无豫已经改了口,或许他自己也不太确定,二人抬头看着他,等待他说下去。
“我师父与师娘情深意笃、琴瑟相和,无奈师娘却患有心疾,红颜薄命,在产下师兄之后便驾鹤西去。师父一直为自己不能救治师娘的事耿耿于怀,便将所有的爱倾注到了师兄身上,不料师兄竟然也患有心疾,师父使出浑身解数,又是研药又是研究针法,无奈终究是晚了一步,等到师父研究出这套针法之时,师兄已经去了……最后,师父便以梨花——也就是师娘之名为这套针法命了名,以悼念亡妻和爱子。所以我敢确信,姑娘的这套针法必是师父所授,只是,我不明白,姑娘为何却像并不认识师父一般?”
“你师父可是眉毛一半黒,一半白,长得垂到了脸颊处?”将离不禁问道。
“正是!”
“想不到药爷爷就是我一直敬佩的逍遥佛手单神医,更想不到,原来这套针法竟然是为了纪念师娘的……”将离喃喃说道,陷入了回忆之中。
当年一个疯老头闯进沧海山,见竹屋的芍药开得正好,意图据为己有,幸亏叔父有先见之明,为防止山里的小兽破坏花圃,遂在花圃四周布了阵,这才阻止了那人的不轨行为。后来那疯老头在竹屋外鬼哭狼嚎,说是自己是用芍药做药,将离见他情真意切,不禁心软,悄悄的摘了芍药赠他。一来二去,竟和他熟络起来,在叔父的默许下,将离和他越走越近。他让将离叫他药爷爷,不但教将离识得各种药草,还替她暂时镇住了寒毒,临走之前更赠了将离两本医书,说那是他毕生的心血,将离是有慧根的人,应该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师父只是让我叫他药爷爷,在他离开沧海山的那一日,我也不管他老人家是否答应,便固执地磕头拜了师,师父却说有缘自会相见,以至于我至今连师父的姓名都不曾知晓……”将离不禁叹息道。
“可是八年前?”
将离点了点头。
“那便是了,师父曾说他八年前在沧海山收了一个女徒,让我尊为二师姐。”
“想不到你们竟然真是同门!”烈晟在一旁叹道。
“师父这些年很挂念师姐,还说今年师姐一定会去谷中见他的。”
“不想师父竟然记得我下山的日子……”将离叹道,心里涌出细密的感动。
“那么,师姐应该是苗疆王族后人无疑了,怪不得那青衫男子要派人跟踪师姐。”
“无豫,你还在怀疑我是……”
“不是,不知师姐可还记得那夜的青衫男子,他,才是真正的苗疆首领。烈晟这几日一直奉公子之命暗中保护师姐,发现除他之外,还有另一批人也在暗中跟踪师姐,就目前来看,那些人并无伤害师姐的意图,只是,师姐还是不要和他们走得太近才好。还有,先前无豫对师姐多有冒犯,还请师姐不要放在心上!”无豫一番话说得诚挚之极,将离想起他先前不遗余力地诊治自己,也不再执着于过去的不愉快。
“先前不过是立场不同而已,若是将离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请师弟和烈晟多多包涵。”将离道。
“师姐不必称我为师弟,无豫已被逐出师门,无豫尊师父师姐是理该如此,师姐叫我无豫即可。”无豫波澜不惊地说道,将离却不禁疑惑,他言语里对单久极为恭敬,按理说,只有犯了重罪才会被逐出师门,他看着不像呀?
“咳咳,咳咳……”
“公子醒了!”烈晟三步并两步跨到榻前,一脸喜色的望着烈翊远,烈翊远冲他微微笑了笑,然后目光便落到了将离的身上。
烈晟转头看向将离,最后还是和无豫退了出去。
烈翊远抬手轻轻拍了拍床榻,示意将离过去,将离走了过去,站着望着他。烈翊远再次拍了拍床榻,将离无奈,只好侧身坐在了床边,有些局促不安。
“可好些了?”将离问他,手不由自主地握拳,按说房里置有冰块,并不是很热,可她的手心里却是一层细密的汗。
烈翊远眨了眨眼睛,也不说话。
“你怎么了?”将离又问。
烈翊远歪了歪头,眼神看向侧面,做出一副十分不适的样子。
“我帮你弄。”将离会意,许是枕头垫得不舒服,当即俯下身去准备帮他。
“呀!”
将离突然跌在烈翊远怀中,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一股清淡的艾草香钻进鼻中。她不禁有些气恼,烈翊远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趁她俯身下去的时候将她顺势拽到他怀里!
将离挣扎着起身,烈翊远“嘶”的一声,她霎时不敢妄动,怕触到他的伤口,两手小心翼翼地撑在他的身体两侧,两人的姿势暧昧之至,比刚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的脸霎时就红了,彷如西天的云霞。
在看到烈翊远眼中的丝丝邪魅和坏笑时,她更加恼了,他分明是存心捉弄她!可是身子却一动不动,仍旧保持着这个怪异的姿势,比起生气,她还是更加担心弄疼他。
烈翊远毫不遮掩地看着她,眼里充满了笑意。
“放开我。”将离故作镇定的说道。
“阿离,我好高兴。”烈翊远的声音极低,似玉箫低吟,透着魅惑,更有抑制不住的欣喜。
高兴?将离先是疑惑,等反应过来脸更红了,仿佛可以滴出血来一般。他因自己的话而伤,又因自己的话而喜,他是不是……
将离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止不住脸红心跳,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这次她再也顾不得烈翊远的伤,转头挣扎着坐了起来,背过身去。
“阿离,我想喝水……”烈翊远乞怜的冲着她的背说道。
将离木木地点头,然后径直起身去倒茶。
“你手怎么了?”
原来倒茶时衣袖滑了下来,竟然把割腕的伤口露了出来。
“啊?”将离转头看着烈翊远,看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在自己的腕上,这才反应过来,忙扯下衣袖掩了掩,忙乱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这是欲盖弥彰,今日怎么了,这般迟钝,竟做这等无头无脑的事。
“没什么,你不是要喝水吗?”经这么一闹,将离已经镇定了许多,笑着转移了话题。
“嗯。”烈翊远点了点头,将离将他扶起靠在床头,看他安分地把一杯水都喝完。
“坐下。”烈翊远把杯子放到一边,指着床说道。
将离心有余悸,想起先前的那一幕,只是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烈翊远毫不客气地扯着住她的手,将离一跌坐了下来,心里诧异,这人受伤了还这么大力气!
“伸手。”
“干嘛?”将离却将手藏到了背后。
“你还藏,做贼心虚不是,叫你伸你就伸。”
将离心里突然有些畏惧,像做错事的小孩一般,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去。
却见烈翊远抓住她的手腕,从床头拿出一个药瓶来,取了药膏轻轻地涂抹在她的伤痕处。将离识得那香味,正是今晨流云给她涂的那种。
“姑娘家留疤不好看,你怎么不对自己好点?”烈翊远语气里有些责备,又有些心疼。
将离想反驳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见他认真专注的样子,心里有一角突然就柔软塌陷了。
“你这伤是怎么弄的?”烈翊远皱着眉头问道,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依旧头也不抬地帮她擦药。
“为了救人。”将离扯出一抹苦笑,她不想欺骗。
“你救的那个人,可是穆子邺?”
“嗯,我也没有料到自己竟然救了南风国的瑞安王呢。”将离自嘲,话语中带些讽刺的意味。
“你那日醉酒时提到的那个人,也是……他?”试探的问道,似乎希望听到一个答案,又似乎不想听她给出肯定回答。
“是。”
烈翊远叹了口气,说道:“怪不得,他是我这一生唯一视为对手的人。这么一个诡谲多思、俊逸洒脱的人物,若我是女子,恐怕也会心仪的。”
很少见他这般正经的说话,抛开了平日里恣意妄为的无赖模样,他身上竟然流露出一股洒脱的英气,犹如骄阳般矫健,但流露赞叹的目光里同时掺杂得有惋惜和痛楚,将离只觉得自己看不透。
“你刚才说他诡谲多思、俊逸洒脱,却落了一点——杀伐果决、冷酷无情……”将离对床上的人淡淡道,眼神却没有望向他,而是看着窗外浓荫密布的樟树。
“你似乎很了解他?”
“我救了他一命,却被恩将仇报,如此而已。”轻描淡写一扫而过,那些痛仿佛也不曾存在过,只是,这手腕上的痕迹还提醒着她当初的傻和痴。
“无痕散又怎是可以轻易化解的,难不成你……”烈翊远的目光紧紧黏在她腕上,仿佛要看出一个洞来。
“情急之下只有兵行险招了。”将离讪讪的笑道:“怎样,我厉害吧?你的毒我也能解!”
“你!你竟然不惜以血救他!”烈翊远厉声道,看她还一副满不在意、理所当然的样子,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就是一点血而已,总不能任他自生自灭不是?”将离觉得有些奇怪,烈翊远怎么突然这般激动。
“我忘了,他是无影阁的刺杀目标,可是,身为医者,总不能见死不救不是?你——不会是生气了吧?”将离小心翼翼地望着他,她怎么忘了穆子邺和无影阁的恩怨这一茬了!
烈翊远瞪大眼睛盯着她,听到她自以为是的理由,他真快气晕了过去。心里气着,手劲就更大了些,揉得将离倒抽冷气。
“轻点呀!”
“现在知道疼了,当初割腕的时候怎么那般英勇!”
“你说什么?”将离一头雾水地看着烈翊远,似乎有些明白他的话,又有些不明白。
看她一脸无辜的模样,烈翊远也不好再下狠手,轻轻地替她按摩着,然后说道:“记住,以后这药每天三次,要细细涂抹让药渗入肌肤才会有效。还有,以后不可随意割腕放血救人!”
“嗯。”
“若让我知道你偷懒没涂药,以后上药的事情就由我一手包办,到时候有你痛的!”
将离不答,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般,不知为何,烈翊远说话的口气并不善,可是她却觉得很亲切,很感动。
“知道了吗!嗯?”十足威胁的语气。
“知道了!”将离粲然一笑,露出贝齿,为什么她会觉得这样的烈翊远一点都不可怕,反而好可爱。
她这一笑,让烈翊远不禁看呆了。
“阿离,你笑起来真好看!”
烈翊远反应过来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搂住她,冲着她的脸颊狠狠的亲了一口。
这回轮到将离愣住了,此刻的她就像瓷娃娃一般,一动不动,毫无疑问,她被烈翊远这“轻薄”的举止吓到了。等回过神来,她却没有像第一次见面时那般怒瞪着他,或是一针射去,而是转身就跑。
“哈哈哈……”身后传来烈翊远爽朗的笑声,将离走得更急了,夺门而出,吓得守在门外的两人急忙让道。
“她这是怎么了?”烈晟不禁问道。
“看上去有点像落荒而逃……”无豫看着消失在走廊拐角处的身影,点头道。
“你说公子他……”
“我看是。”无豫再次点头。
“烈晟,无豫?”屋内传来不大不小的声音,却含着威慑的意味,门外的两人当即噤声,互相挤了挤眼,这才不情愿地向屋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