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一手托腮伏在桌前,对着铜镜中的影像怔怔发呆,脑袋里全是烈翊远促狭的笑意,还有他那可恶恼人的笑声!想到那一吻,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来轻轻地摩挲着脸颊,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翘。
“姑娘,公子请你去书房一趟。”
将离赶紧挺直了背,仿佛被人戳破了心事一般,神色有些不自然,转过头来对流云说道:“我知道了,对了,可知是什么事?”
“流云也不知道,还请姑娘收拾妥当就随流云过去。”
“嗯,那你等我一下。”将离拿起桌上的篦子随意顺了下长发,自从那日从烈翊远的房间里跑出来后,她便再也没有主动去看过他,她实在不知道怎样面对这个人。但是如今他既然已经好了,只怕,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流云,我们走吧。”将离敛了神色,平静的说道。
“姑娘请。”
将离跟在流云身后,她也是后来才知道流云是烈翊远的贴身丫鬟,自从她来了之后便指给了她,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想到了那一吻,面上一热。似乎从一开始,烈翊远就在表达自己,只是她太过迟钝,一直没有发现而已。
初次见她,他便大胆的说“不如,你嫁给我如何?”,后来在田村等她的时候,他竟然吹了一曲《陌上花》,来到烈府,他把最精致的院落和最得力的丫鬟分给她,再至湖边听曲,问他为何有人打搅却还能吹得如此纵情肆意,他却答:“若那一人一直在心上,又何来来去一说?”
回忆至此,将离不禁莞尔,事实上,烈翊远也是从一开始就告诉她,他绝对不会伤害她,让她信任他,只是她将自己包裹起来,不再随意相信别人而已。
神思之间,两人已经来到书房。
“姑娘请进,流云告退了。”流云说完便退下了,将离站在书房门口,望着房门犹疑了好半天,终于还是推开了房门。
“吱——”房门从外推开,发出长长的一声,将离的心莫名的一紧,她已经好几日未曾见过他了。
“你来了?”烈翊远头也不抬,专注地画着什么,窗户大开,斜射进来的阳光落在案桌上,午后,一室静谧美好。
将离走过去,却见他唇角噙着笑,眼里满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低头循着他的笔端看去,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画上的人可不就是自己!
没想到都过了快两个月烈翊远还记忆犹新,居然将他们初次见面的情形画得分毫不差。画中的她一方白纱罩面,两眼怒瞪着树上的男子,手上拽着银线,一副全身戒备的样子。男子闲适地横躺在树上,以手支头,戏谑地看着她,手里捏着的正是连在银线另一端的银针。
“扑哧!”将离不禁笑出来声,原来当时的她竟是那般模样。
“笑什么?”烈翊远笑望着她。
“笑有的人自恃甚高,结果被我下了药还浑然不知。”将离止不住打趣他,她可不想让烈翊远知道她其实笑的是自己。
“哈哈,确实,若不是遇到你,被你下药,我又何至于被人追杀成那般模样,那可是我迄今为止最狼狈的一次,真是阴沟里翻了船……难堪呀!”烈翊远津津乐道,一副回味的样子,整个人神采飞扬、英姿飒爽,面上带着得意的笑,哪有半分一毫的难堪,倒似负伤逃亡的并不是他,只是幻象而已。
听他谈起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将离心下一紧,想到后来在破庙为他上药时看到他后背那些血肉模糊的撞伤、刮伤,她曾经都干了些什么,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便是她欠了他。
看她面色黯然,眼含愧色,烈翊远笑得更肆意了,彷如朗日一般。
“我纵横江湖这么些年,好歹是一介阁主,竟然遭你算计,罢罢罢,我自认倒霉好了,若问这天下有谁能要我的命,也怕只有你那银针和毒药了!”
将离一听他提起银针,又想到她那日心情不好迁怒于陌生人的他,才让他面对敌人毫无还手之力,生生受了那一掌,陷他于绝境之中。一时之间心里很不好受,竟像受了万般委屈,鼻头一酸,雾气涌上双眸,扭头不言。
烈翊远一把拉她入怀,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将离把头深深地埋入他的胸口,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艾草香。
这个人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她下毒于他,他却派了烈晟暗中保护她;她尚且只是一名陌生人不说,他却许下让她相信他的诺言;她被穆子邺和无喑恩将仇报,他却愿意为她涂药,固执地为她除去伤痕……他虽然总是肆意妄为,却愿意陪她喝酒,与她宿醉,听她胡言乱语;他点了自己的穴道,她以为他是要对她下杀手,不料他却是不许任何人破坏她第一次做给他的点心……
眼泪不由自主地流淌下来,想起叔父离开、南四欺骗、被无喑暗杀、入住烈府这一桩桩事,突然觉得从未有过的心酸,眼泪一发不可收拾,这个人的气息让她很安心,让她可以放怀哭泣。
感觉到胸口传来的丝丝冰凉濡湿,看到她背脊微微的颤抖,烈翊远犹豫的抬起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背。
“阿离,我在这里。”头上传来低低的呼唤,透出坚定、爱怜。
闻着艾草的清香,迷糊混沌的脑袋渐渐清明,呼吸也渐渐缓了下来。
“阿离,我从不后悔那日遇见你。”烈翊远的下巴抵在将离的头上,轻声说道,语气却不容置疑。
“可是你自遇到我之后就一直受伤。”将离闷声闷气地说道,烈翊远不禁笑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把她抱得太紧了。
他两手抓着将离的肩膀,坚定地说道:“我不怕!何况,我也害你受了三次伤,我们扯平可好,不过,以后我再也不会弄伤你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烈翊远说着还拿起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拍了几下,将离被他这莫名其妙地动作弄得哭笑不得,心里的悒郁也一扫而空。
“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只当你是我的阿离。你呢?无论我是谁,你都愿意只把我当做你所认识的烈翊远吗?”烈翊远突然认真的问道。
“嗯。”
名字不过虚妄,何必执着。脑海中回荡着那个人的话,也许,真的不重要,又何必太过执着呢?
“我……”烈翊远正要说什么,却被来人打断了。
“公子!人已经……”烈晟大步跨进房门,一眼便看到房中拉扯在一起的两人,舌头顿时就打结了,赶紧埋下头去。
将离慌忙撒开手,脸红得一发不可收拾,窘迫不安。
“让他们都进来。”烈翊远笑着说道,目光却舍不得从将离身上挪开。
“是!”从头至尾,烈晟再也没有抬头。
不一会儿,无豫和水寒,管家老徐,还有另外一名紫衣男子就走了进来。
“无豫参见公子!”
“无寒参见公子!”
“无起参见公子!”
“无绪参见公子!”
四人俯身参拜,神态恭谨。
“起来吧!”烈翊远伸手示意,四人起身,站作一排。
将离骇然,没想到无影阁的四大护阁她竟全部认得,只是不知道罢了!眼前的紫衣男子看来是新选上来顶替无喑的。
“今日召你们前来,主要是有三件事,第一是无喑叛变,今后暗部护阁之职由无起担任,你们可有异议?”
“没有!”三人应该一早就商量好了,答得极为干脆。
“那便好。无起,这是暗部手令,你收好了!”烈翊远手一挑,挂在墙上的剑脱鞘而出,寒光乍泄!
“无起谢阁主赐剑!”无起一把抓住剑柄,单膝跪地,恭敬地说道。
“这是伴了我七年的寒玉,从今日起,它便是你的佩剑,剑乃兵器之王,希望你能超越无喑的寒月弯刀。”
“属下定不负阁主厚望!”
众人均一脸吃惊,这寒玉和寒月本是一对,当年烈翊远和无喑两人便是仗着一剑一刀纵横江湖,最后烈翊远成立了无影阁,无喑也随后加入,不料无喑却一直觊觎这阁主之位。如今,烈翊远将剑赐给了新任暗部护阁,看来是打算斩断情义了。
“至于无喑,你们看看该如何处置?”烈翊远问道。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烈翊远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下面。
“公子,按本阁之法,格杀勿论。”无豫眼神坚定地说道。
“无豫,可否念在他多年来劳苦功高,只要今后井水不犯河水便罢,否则,再按阁中叛逃之法办可好?”烈翊远眼神有些哀痛,毕竟他们曾是一起闯荡江湖的好友。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剑已赠,情何留?”无豫毫不退步。
“无豫……”水寒看不下去,扯了扯他的衣袖。
“剑虽贵,却是死物;情虽贱,不可抛却。无豫,我对你们是一样的,法不外乎情理,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必赶尽杀绝。”
无豫低头,他为何跟随公子,不也正是因为他义薄云天,重情重义吗?若今日公子当真采纳了他的意见,他是否会感到失望呢?
“无豫得令,只是,若无喑伤我阁中之人分毫,无豫再不留情!”
烈翊远颌首,要让公正无私的无豫做出这样的让步已经很不容易了,他转而问道:“无寒,将近日的消息说与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