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雅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偏头不言,只定定地看着她脚边的狗。巴特尔感觉到主人的目光,立即匍匐在地上,鼻子抵着地面,嘴里还发出低低的呜呜声,一副可怜样,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还能怎样,她家的英雄偷吃了我的鱼,她还在这里死不认账。”客君清笑道,不过却带着嘲讽的意味。
“不就是一条鱼,你至于吗你!”吉雅大声回道。
“什么叫一条鱼,那可是我顶着大雪钓上来雅罗鱼!你倒好,带来的狗也不看好,本公子今日本想吃红烧鱼来着,就这样被你毁了,你还在这里理直气壮!”
“巴特尔,你说,到底是不是你?”吉雅象征性地轻轻踢了一下脚边的狗。狗却只是低埋着头,继续呜呜地叫着。“我家巴特尔从不做小偷小摸之事,才不像某些人!哼!”
“你什么意思!”客君清霍地站起来,已有些怒意。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了,将离忙一把拉开吉雅,然后朝阳观说道:“阳观,带吉雅姐姐下去休息,师叔要给客公子施针了!”
阳观会意,赶紧上来拉吉雅,谁料吉雅一把甩开阳观,夺门而出。巴特尔也腾地一下站起来,追着而去,阳观只得紧跟出去。
偌大的屋子一下变得有些空旷,又因为开门灌进来的冷风,不禁让人感觉有些冷。将离打了一个寒战,眼睛一瞥,正巧看见坐在一旁的叶临。只见他悠然地喝着热茶,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从始至终,他就像一个看戏的人,只是冷眼旁观这一切。
将离瞟了他一眼,心突然有些烦乱,她收回视线,然后对客君清说道:“客公子,我们开始吧。”
客君清敛了怒容,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才“嗯”了一声,向铺着毯子的卧榻走去,剥了上衣趴在上面。将离将准备好的银针铺好,然后抽出针,一根一根准确无误地扎在他的各个穴位处。
叶临饮了一口茶水,突然说道:“客公子的脚疾就快好了,不知和叶某的约定可做得数?”
客君清偏头朝他看去,然后一笑说道:“自然,公子翌派来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如此甚好。”叶临颌首,端起茶杯掩住了眼底的精光。
“哎呦,姑娘轻点!”客君清突然喊道。
将离赶紧收回手,银针却仍然插在客君清的背上,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又伸手去将银针拔出来。
客君清扭头望去,却见将离失魂落魄地攥着银针,忙问道:“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一时手重了。”她深吸口气,然后伸手将余下的银针一一拔了出来。公子翌?她不禁失笑,看来自己还是很没出息,反应竟然如此大。最后她叹了口气,道:“好了,记住一定按时服药。”
将离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传来小泉大喊大叫的声音。
“公子不好了!不好了!”门“嘭”地一下被撞开,小泉焦急地闯了进来。
“怎么吵吵闹闹的?”客君清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问道,眉头皱得老高。
“吉雅姑娘抱着阳观上了马,气呼呼地骑马走了,还拿走了公子最珍贵的那杆鱼竿,我是怎么劝也劝不住呀!”
“什么!”客君清腾地站了起来,然后脚突然一疼,又跌坐到榻上。
“客公子,刚施完针,你还是不要妄动,否则将会前功尽弃。这样吧,我去看一下。”将离说完径直取了架子上的狐裘披在身上,然后便出了门去。一路上,她向小泉询问了他们离去的方向,随便骑了一匹马便追了去。
雪很深,马蹄的痕迹很明显,她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吉雅和阳观。两人竟然纵马来到了草原深处!
将离立在马上,看着冰天雪地中的两人。白茫茫的天地中,吉雅一袭红衣,正握着鱼竿蹲在冰面上,守着用破冰镐凿出来的洞口,枣红马在一旁喷着热气。阳观一身白色,几乎要融进雪里,正和狼狗在冰面上追逐着,很是快乐。整个天地浩瀚无边,白茫茫的一片。将离拉住缰绳,然后跳下马朝吉雅走去。草原上的雪还没有被人踩过,她深一脚浅一脚朝前走着,毡靴的表面已有些浸湿。
“阳观,小心点!”将离大声叮嘱道,生怕阳观出什么意外。
“好好玩!师叔你快来!”阳观在冰面上滑动着,然后朝将离挥手道。
将离摆了摆手,对于这透明的冰层她心里很是畏惧,生怕冰面突然裂开将自己吞噬进去。冰面很滑,她小心翼翼地踩上去,真真是“如履薄冰”,毕竟她从未见过冻住的湖。而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总是存在着畏惧之心。
“哈哈!鱼上钩了!”吉雅欢呼一声,然后开始收鱼线。不料鱼线却被冰面裂开的一脚卡住,怎么拉也拉不动。
“将离,快来帮我呀!”吉雅赶紧朝将离叫道,将离这才稍微加快脚步朝她走去。
“怎么办,这可是客君清最喜欢的鱼竿,我要是再使劲拽的话,鱼线肯定就断了……”吉雅咬紧下唇,跺脚想着对应之策。“有了!来,你拉住我的衣带,我过去把鱼线解开。”
“不行,万一冰面裂开就糟了。”
“有什么不行的!你拉着我不就行了!不会有事的!”吉雅把衣带一头系在腰上,然后将另一头塞到将离手中,蹲下身子趴在冰面上,慢慢朝洞口移去,然后伸手去够。
将离根本就没有拒绝和劝解的机会,只能紧紧地拽着衣带,整颗心都悬了起来,一阵不安涌上心头。
吉雅的手顺利地够着了鱼线,两只手用力地扯了扯,一番折腾才解开了鱼线,顺道也将鱼拉了上来。“将离,看!鱼!”她回头冲将离笑着,眉眼间全是笑意。
“快回来吧!”将离更担心的却是她的安危。
“嗯!没事的!”吉雅嘻嘻地笑着,慢慢往回挪,将离这才感觉一颗心有了着落。
“汪!汪汪!”巴特尔突然急促地叫了起来,后来甚至狂吠起来。将离赶紧扭头看去,却早已不见阳观踪影。阳观穿的一身白色,本来就不太好辨认,她一下子就慌了神,定睛细看才看到一双扑打的双手。
“阳观!”她不由得疾呼道。吉雅没有掉进湖里,是阳观掉下去了!祸不单行,她正准备去救阳观,吉雅身下的冰却突然发出“咔咔”的声响,冰面立即起了裂纹!想必是吉雅刚才动作太大造成的。
两人面色骤变!怎么办!她手里正握着吉雅的衣带,若是这头放手,吉雅或许也会掉下去!可是,难道就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阳观掉下去!
怎么办!
“不用管我,我自有办法,快去救阳观!”吉雅慌忙说道,她为自己的鲁莽行为后悔不已,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怎么也不能让阳观有事,否则她便是千古罪人。
将离一咬牙,当机立断,手上用力拉紧衣带,吼道:“吉雅,快!”吉雅略一怔愣,赶紧顺势爬了过来,冰面越裂越宽,最后吉雅刚扑到将离怀里,身后的冰层便全部破裂开来。两人迅速往后跑去,这才幸免于难,然后两人迅速朝阳观掉下去的地方奔过去。
突然,一道青色的身影急速飞掠过去!是叶临!他如蜻蜓点水一般在冰面上纵起腾跃,然后跳入阳观掉进的薄冰层处,扑腾了好几下,才从水中捞起阳观。阳观已经冻得嘴唇青紫,浑身不住地战栗着,口中吐出许多水,奄奄一息地躺在叶临怀里。
“先生……”阳观咳了好几声后喊道。
“阳观!”将离奔上前去,只见叶临和阳观两人均已湿透,经风一吹,滴答的水就变成了白色的冰棱。
“阳观,师叔来了!”她赶紧扯了身上的狐裘将阳观裹住。
“师……师叔,我没事……”阳观的牙齿一个劲地打颤,然后便晕了过去。
叶临冷冷地说道:“我若不跟来,你这准徒弟就该一命呜呼了!”
将离不答,将手放在嘴里吹了一声哨子,马儿就向她疾奔而来,她朝叶临道了声谢,将阳观放在马上,自己又跨上马去,紧紧揽住阳观,策马就朝客宅疾奔而去。
天寒地冻的,她不知道浑身湿透的阳观能坚持多久,只能狠狠地抽着马鞭,将阳观抱得紧紧的。阳观,你绝对不能有事!她越发用力地抽着马鞭,心里惭愧不已。就在刚才,她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救了吉雅。可是,若是阳观有什么不测,她断然不会原谅自己!
叶临和吉雅很快追了上来,将离的马毕竟比不过吉雅的枣红马和叶临的雪花马。
“给我!你太慢了!”叶临冷声说道,直接伸手夺过马上的阳观。将离怀里突然一空,被阳观身上的水浸湿的地方涌起一阵寒意,冷得她打了个寒噤。再朝前望去,叶临挥鞭疾驰,她心想,他也受寒毒之苦,只怕这会儿也冷得慌吧!
“将离,我错了!”吉雅一脸懊悔,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谁也没想到那块冰面这么薄,我们快点吧!”将离打马急行,她现在没有时间追究吉雅,也没有心情谈什么责备和原谅,她的祈愿就是阳观没事。
吉雅咬唇不语,急忙挥鞭跟上将离。
两人进府后直奔阳观的房间,叶临比她们快得多,此时已经帮阳观换好了干的中衣。她急忙奔到榻前,伸手抚上阳观的额头。果不其然,阳观又烧了起来。入秋以来,阳观就时不时发烧,所以今日听到他同吉雅一起出去时她才会如此担心。
她赶紧掏出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又端了一碗水来送他服下,随后又替他把脉诊治。
“怎样了?”吉雅着急地问道。
“阳观体质本就弱,现下高热不退,药效也只有过了今夜才能看出,所以还不好说……”将离握着阳观小小的手,心里一阵发慌,要是不能退烧的话,阳观很有可能会烧坏脑子,更有甚者,可能会死。
“你们都先回去吧,我在这儿就行。”将离头也不回地说道,若说不怨,她还是有些怨的。
叶临转身朝吉雅使了一个眼色,吉雅咬了咬嘴唇,终究和他一起退了出去。她知道,现在她站在那儿,只会让将离烦恼。毕竟,将离是为了救她丧失了救阳观的最佳时期,而且,是因为她赌气才领着阳观出去钓鱼的。
将离不断地替阳观换着头上的冰袋,看着他通红的脸颊,心疼不已。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她早已将阳观视作自己的亲人。她现在无依无靠、孤身一人,唯独阳观日日逗她笑,替她解闷,可是就在刚才,她却舍弃了救他的最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