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在阳观和莺莺的精心照料下卧床躺了几日,如今已经可以下床活动。而就在她下床的第一日,也就是三月初七,南宫翔来探望她了。
“随意坐吧。”将离看他一直杵在门口,只得招呼他进来坐。几日未见,南宫翔似乎变得有些沉默寡言,若是当初,第一个开口说话的肯定是他。
“有什么心事吗?”将离见他久久没有开口说话,于是问道。
南宫翔看着她,一时不知要从何讲起。素锦的孩子分明是阿姊害的,他明明知道,却一点都帮不上忙。而如今,她却还主动问自己是否有心事……
“那个,你身体好些了吗?”半晌,南宫翔抬头问道。
“还好。”将离低声道。这些天她每日都正常吃饭、睡觉,也没有人再在她面前提孩子的事。这件事似乎就这般过去了,然而只有她自己明白孩子抽离自己身体时那种疼痛的感觉。不止是身体在疼,而是,已经镌刻在了心上,时不时便会隐隐作痛。
说完之后,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将离不由得望向他,只见他神色之间隐隐带有惭愧,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一副表情?
将离突然想起莺莺给她的交代——是丁香策划的一切。而那日,她一直被南宫宁按着游不上去,难道说……突然想起昭王送她出宫时说的那句话:“你的孩子想要平安降生,恐怕不容易呢!”昭王曾说过穆子邺与南宫宁才是天生一对,因为他们都足够狠足够黑暗……
“南宫,你不是喜欢听我弹琴吗?琴需知音赏,不如,今日我为你弹一曲如何?”将离突然开口说道。
南宫翔诧异地抬头看她,却见将离冲他浅浅一笑,然后走到琴案前,轻抚琴弦说道:“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你听的那支曲子吗?你说它不该叫《醉清风》,今日,我便弹奏一曲完整的《醉清风》给你听如何?”
不待南宫翔回答,将离的手指便已经开始迅速地划拨起来。初始的曲调如同风声鹤鸣,欢快之中夹着羞涩追逐;渐渐的,琴声变得急躁,是爱而不得,然后便是失去挚爱的痛苦……
南宫翔似乎看到将离悲痛欲绝的面容,她失去孩子的痛苦与无助,她的挣扎她的无奈……心里的愧疚渐渐扩大,最后陷入无尽的自责当中……
迷雾逐渐消散,他又来到了幽深的峡谷中,那景致彷如世外桃源一般,唯有蜂飞蝶舞,花团簇簇。风拂过,吹起阵阵松涛,他感觉自己都要变成那御风的仙人……然后,他看到自己的阿姊和王爷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而素锦,独身一人在高山上弹奏着仙曲……
“怎样,尝遍世间酸楚,最后抛却尘世只愿与清风共醉,这可当得起《醉清风》?”
南宫翔睁开眼,脑海里还是刚才的那些景象,他惊讶不已,原来先前听到的只是其中的一段而已,整首曲子竟然是这般意境!实在是妙不可言!
“南宫,你果真不适合着人心倾轧的俗世呢!”将离微微一笑,半是嘲弄半是感慨。
南宫翔正待接话,将离却又开口说道:“南宫,你走吧。”
南宫翔不明白她为何突然下逐客令,但心里却隐约地感觉到她已经知晓了真相。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说道:“王爷托我转交给你的。素锦,保重身体。”
“放心,我死不了。”将离扯出一抹笑容说道。
在看到她一脸无所谓时,南宫翔不由得担心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和王爷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不要再妄图刺伤王爷了。这次王爷虽然没有责罚你,可是,他终有一日会成为一国之君,不会因一个女人而心软,素锦,君王的宠爱是有限的。”
“南宫,很感谢你能和我说这些,真的。”将离莞尔一笑。不知为何,南宫翔觉得她好似在和自己道别一般。
“素锦,我以后是否还可以来听你弹琴?”南宫翔不安地问道,他为何会有种她即将离开的感觉?
“如你所说,他将成为王,或许,以后不方便了呢。”将离不愿骗他,只得如是说道。然而南宫翔却没有听出其中的玄机,以为她是答应自己了,松了一口气,道:“那我走了,你注意身体。”
将离颌首,南宫翔看了她一眼后便出屋去了。待确定南宫翔走远之后,将离从袖中掏出一枚玄铁令牌,端视着久久挪不开视线。
刚才那一曲《醉清风》,是她第一次施展惑心之术。果然,南宫翔眼中的愧疚不安是关于自己的!一切,竟然是南宫宁的策划!她利用惑心术从南宫翔口中知晓了一切事情原委,当然,也包括她想知道的关于南宫宁与昭王穆子勖的事。与此同时,她还趁机盗取了南宫翔的随身令牌。
令她震惊的是关于昭王与南宫宁之间的纠葛。看来,穆子勖口中那个小王子的故事果然是真的,而且,他似乎也有自己的故事。
她承认自己利用了南宫翔,只是,若不如此,怎么逃出去?
最后,她将令牌收入袖中。出逃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实施,接下来,该是第二步了。
回头过来,却正巧看见桌上刚才南宫翔放下的那个小瓷瓶。将离皱起眉头,穆子邺会给她送什么来?毒吗?伸手拔开瓶塞,熟悉的味道传来……
今日初七,寒毒发作的日子!她刚小产自然不能下水泡热浴,而这瓶灵王蛊的血,足够解她身上的寒毒。
将离紧紧地攥着瓷瓶,眼角隐有泪痕。
然后,她仰头将瓷瓶中的血一口饮尽。这,是第三次饮他的血吧?他们之间,是否也会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将离惨然一笑,那么烈翊远呢?他也喝过自己的血,他们之间,又该如何?
这一晚,她再度失眠。
三月初八,将离在院中弹了一曲《梅花引》。
三月初九,将离再次在院中弹了一曲《梅花引》。
三月初十,将离依旧在院中摆了琴案,然后,调弦试音。
听雨阁中的芭蕉已经抽出了些新叶,嫩绿的叶子卷成筒状,盛着满盏的阳光,纷纷朝向月洞门外走进来的那人。
“王爷!”阳观突然叫道。
将离只是低头看琴,面色冷淡,手一划,便开始弹奏。
“铮”的一声闷响,穆子邺用手按住了琴弦,脸上已隐隐有些怒意。这个女人,身体还未好便开始在院中吹风,这还不算,连着两日弹奏他们昔日共奏的这一曲《梅花引》,将曲糟蹋得不成样子!
将离抬头打量着穆子邺。依旧是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将他脸上轮廓分明的线条衬得柔和了几分,显得儒雅知礼。近十日未见,他的伤已经好了差不多,气色也恢复得不错。阳观日日亲自前去照料他,要是还不好就该去见阎王了!
她勾唇一笑,手指一拨,将他手中漏掉的那根琴弦弹响!
“够了,本王已经来了,不必再弹!”
“我要出府。”将离知他已是忍无可忍,抓准时机说道。
“妄想。”穆子邺冷冷地回道。
“我想去明镜湖的那棵老榕树下为孩子祈愿。”将离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并没有被他的气势震慑。
穆子邺的身体一僵,孩子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原来她从未忘记。他略微沉吟,终是点头说道:“本王与你一同前往。”
将离莞尔一笑,随即掏出一个瓷瓶道:“王爷恐怕还是先进宫一趟为妙,这是双生毒的解药,若是晚了,恐生变故!”
穆子邺接过瓷瓶,他这几日也一直着急。在将离出事的当天他便将先前她快要研制出的半成品交给了仲生研究,可是仲生依旧是无从下手,没想到她竟然已经偷偷将解药研制出来了。
“一瓶解药,换我去许个愿。”将离直截了当。
“好,不过得让卫鄯跟着你。”
“无碍,只要那个人不是王爷便可。王爷现在可否将手放开了?”将离抬眼看他,神色冷淡漠然。
只要那个人不是自己便可?她当真如此讨厌自己?穆子邺不禁觉得心像被针扎了一般,手终于慢慢放开来。
将离低眉信手,勾起琴弦弹奏,这一曲,只是一曲再普通不过的《梅花引》而已,算是对那个冬天的祭奠。
穆子邺,我不恨你,也不怨你,更不会再想要杀你。因为,那同样会消耗我的力气,甚至会让我染上你的血做噩梦。我会,忘掉你……
所以这一次,我们再不相欠。
淡淡的琴声流泻出来,穆子邺却连怒气都没了,只感到浓浓的悲哀。原来,当她已经可以云淡风轻的弹奏曾经的曲目时,那才是最可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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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直在努力更文,本来想卯足劲在六月完结的。可是,可恶的期末周来了!而且,还是十一门考试!神啊,杀了我吧!我的完结文的薪水也没了呀…
第三卷还有几章就完结了。剧透一下,简介当中的余下两个片段将会在第四卷“从此天涯是路人”中出现!
目测文文是55万字,所以就是日更一万也挡不住考试的来临呐!
故吾在此深表歉意,不得已暂停更文。
拍死我吧,我也不想活了…
然尔等尽可放心,吾定于7月10号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