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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神游物外间,一双金线和红线织成的六合靴就出现在了眼前,往上,是黑色织有华虫纹的衣袍。

  “参见王兄!”将离急忙站起来施了个礼。

  楚遽柯眼神迷离的注视着将离,这间大殿,他一直保留着不让任何人动,如今她终于回来了,那魂牵梦萦的身影此刻就在自己眼前呀!

  “王兄?”

  “你怎么不对我笑了?以前你看到我都会对我笑的,我还记得你在池边看那荷花出神的模样,荷花又开了,我们一起去赏荷吧?你看,我已经长大了,那个让你伤心的人已经死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你了!”楚遽柯迷离地看着将离,自言自语道。

  “王兄,你在说什么?”将离困惑的看着楚遽柯,不知道他魂不守舍的呓语些什么。

  “别动!”楚遽柯伸过手来帮将离撩起了一丝额前的碎发,眼里流露出无限的柔情,另一只手一搂就把她揽进怀里。“我再也不让你离开我了,芙蕖,还继续对我笑好不好?我终于找住你了,芙蕖……”

  “你干什么!”将离使劲挣脱,恼怒不已。

  “我好想你,想你的笑,你安静不语的样子……芙蕖,你怎么可以离我而去?不要走好不好,不要离开我……”

  将离听不清他在念叨些什么,但两只手都被紧紧箍在他怀里,根本无计可施。“放开我!”情急之下,她抬脚便朝他踩去。

  楚遽柯这才如梦初醒,看着头发凌乱的将离,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转身大步离开。

  “等一等!”将离急忙出声叫道,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来的勇气。“王兄,明晚我想弹奏一曲。”

  “准!”楚遽柯不假思索回道,大步流星地出了宫殿而去,那背影,竟有几分仓惶几分落寞。

  将离怔怔的杵在原地,本来准备找个机会向他求得弹奏的机会,不想竟然来得这般容易,只是,他刚刚叫芙蕖?他……他对娘亲……

  望着殿外那明亮刺眼的阳光,将离只觉得一阵晕眩。手臂微微生疼,是刚才楚遽柯用力太大自己挣扎时弄伤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对娘亲到底是……

  这其中到底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将离心悸不已,想起刚才楚遽柯那迷离的眼神她就毛骨悚然,那么炽热、浓烈,仿佛要将人的灵魂灼烧一般!他的龙涎香还萦绕在鼻尖,让人好生恐惧不安!

  深吸一气,将离定下心来,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一切先不管,把明晚过了再说。

  这一夜,将离在属于娘亲的床榻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直到后半夜,她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眨眼第二日便到了。这一日,楚遽柯派了一队教习嬷嬷前来提点她公主礼仪。将离只得硬着头皮学习,好在她本就聪颖,再加上之前在莳花馆和瑞安王府的经历,所以嬷嬷一点她就会,倒没有遭多大的罪。

  一晃便到了下午,离晚宴开宴还有一个多时辰。

  将离坐在梳妆镜前,通过镜子看着来往忙碌为她装扮的众人,只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任由这些人摆弄。她不由得咧嘴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也不知道笑的是自己,还是他人?

  夜幕降临,深深宫阙中,廊间灯火渐次亮起,如同天上的街市一般。窈窕宫女和小太监们脚步匆匆,鱼贯而出,一时间显得热闹非凡。

  ——而这最热闹的所在,莫过于用于大宴两国来使的紫琉殿。

  此刻紫琉大殿里灯火辉煌,亮如白昼。两侧排着十几张案几,上面摆满了玉盘珍馐、甜点果品,酒杯里都盛满了醇香的佳酿。无数鹅黄衣衫宫女穿梭其间,以优美地姿态为各位贵客斟酒布菜。

  殿中丝竹绕耳,舞女身姿妖娆,看得众人恍然不知身处何处。一时间歌舞升平,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王座左手边的座位上坐着南风王穆子邺,右侧坐着北原的二世子公子翌,东启国相关重臣则依次落座两侧。楚天阔身体抱恙不能参加宴会,然而众人心知肚明,这是王上担心定南王再次捣乱,特意限制了他的自由。

  穆子邺看着对面坐着的烈翊远,眉头微微蹙起,原来他就是公子翌!怪不得当日在北原禹城时,叶临派来的女子故意选择在说书人讲完了才出现,也怪不得那女子问他是更钟爱东启的大红袍还是北原的日照茶。他那时选的是大红袍,也就相当于选择了将离,若是选择日照茶的话,叶临定会告知他烈翊远的真实身份,那么以烈翊远那日重伤的情况来看的,捉住他岂非手到擒来?原来叶临早就知道!这一切,却不想都在叶临掌控中。而这公子翌,竟不想真是烈翊远!

  不知为何,他隐约感觉应该是他,所以并无太大惊讶。有这样的对手,竟然他隐隐有些兴奋,血液也沸腾起来!

  不过他当初选择了将离,今日也一样,是他的,永远都是他的!

  烈翊远抬头正巧对上穆子邺灼热的目光,于是举起酒杯,微微示意,然后自己一干为敬。他故意暴露身份,就是为了警告穆子邺,他公子翌也不是好惹的,穆子邺加诸在将离身上的苦痛,总有一日他会替她讨回来!

  两个男人目光交织,如金石相撞,顿时擦碰出噼里啪啦的火花来!

  将离坐在偏殿入口处,隔着帘子,再加上距离遥远,只能瞧见穆子邺的背影,烈翊远虽然在她斜对面,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的正脸,却因为距离更远而更显模糊。烛火摇曳,一片朦胧,不禁让人觉得远处寒暄的笑容不尽真实。

  “孤不远而来,想一睹余容公主玉颜,不知能否得见?”穆子邺突然抬起酒杯朝上首的楚遽柯问道。他倒要看看,等将离出来的时候,公子翌还能不能坐得住!

  “自然。”楚遽柯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道:“不过孤想卖个关子,先让余容演奏一曲如何?”

  “能得佳人一曲,何等幸事。”穆子邺露出招牌的和煦笑颜。

  “洗耳恭听。”烈翊远也附和道。他此刻的身份是北原国的二世子白翊夆。尽管找不到将离他心中焦急,然而这样两国相交的大事乃是重中之重,他必须出席。

  “好,传余容献曲。”楚遽柯开怀激动的说道。

  “传余容公主献曲——”殿内想起了那高亢尖锐的声音,久久回荡不休。

  将离焚香净手,凝神望着身前墨色的琴,素手轻抚琴弦。

  成败,在此一举了!

  素手划拨,清泠的琴音便流泻而出。琴声清越,彷如鱼儿跃出水面,溅起了一池的水花,众人只觉得刹那间神清气爽。鱼儿急急前行,不待众人看清身形便一头扎进了深水里,越来越深,越来越急,突然把人带进了暗不见光的深渊底部……

  将离手指越拨越急,琴音铮铮。还是那个怪老头教她的《醉清风》,却并非今日她与烈翊远共谱时的轻柔缓和,而是带着浓浓的杀伐之气!这一节称为“惑心”,操琴者可以利用自己意念和内力通过琴音去洗刷掉一个人的某段记忆。将离特意请求弹奏就是为了把穆子邺与自己有关的一切记忆从他脑海中洗去!

  左手按住琴弦,右手来回抹动,净心回忆那段岁月。初见马车里脸色苍白的他,手指抚上他的眉头,他替自己包扎手腕的伤口,那夜两个人在山路里疾走,他弹琴时专注的目光……一点一滴,事无巨细,和着琴音全部抹去……

  琴音从帘后传来,似乎带有某种操控人心的魔力,穆子邺止不住头晕目眩、四肢乏力,头越来越沉,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的抽离身体,心也止不住抽搐着疼痛。脑海里渐渐浮现出将离那双清澈如秋水、透亮似寒星般的眼睛,然后是她眼角的泪滴,再是她白衣胜雪站在芍药园中让满园的花都失了颜色,仿若芍药仙子般的场景,裙裾翻飞,他突然感觉到这个女子就要乘风飞去……

  刀光剑影中,他惊惧不已、心痛如绞,那一剑不能刺下去!他欲上前阻止,无奈喉间却发不出一点声响!不,他不能让她死!他已经错过了一次,在看到她绝望无助的眼神时他突然就后悔了,可是卫鄯的剑已经下去了,他眼前一暗,从未有过的痛楚袭来,噬咬着他,让他痛不欲。如果让他再次选择,无论她是谁,他愿意付出一切去拥有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去珍惜那个轻抚他的眉头,对他流露出疼惜的女子。他已经错过了一次,不能再错了!

  然后画面一转,是莳花馆时她紧紧抓着自己仅剩的衣衫,咆哮着让他滚远点,是她在自己身下流着眼泪咬唇承欢的画面。她眼中的不情愿,她眼角的晶莹泪水,还有她紧绷的身子,都是如此逼真!

  而后,是她一身艳丽红衣站在窗前,然后毫不犹豫的那一跳!再是她掉进湖中,紧紧抓着他的衣服,质问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回忆纷至沓来,他仿佛望见站在镜湖旁老榕树下那个背影单薄的女子。他害怕她受冷,想将她拥入怀中,却发现她已经裹着一件白色狐裘……

  最后,是那一日她在院中弹奏《梅花引》,那淡漠的容颜,那毫不在意的目光……

  不!他绝不允许她就这样离开自己的生活!

  他不能让她如此漠视他!即便是恨,他也要她牢牢地将他刻在心头!

  他不会将她忘却!黑暗中他用力的向前跑着,忍者撕心裂肺的疼痛,无论如何这次也不再放手,不再放手!渐渐的,他看到一丝光亮,看到了她站在他面前,像那一夜一般哭泣……

  铮!一个急音,琴声骤停,将离伏在琴上剧烈的咳嗽起来。自己赋予的意念竟然被琴音震了回来,这人是好强的心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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