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一个急音,琴声骤停,将离伏在琴上剧烈的咳嗽起来。自己赋予的意念竟然被琴音震了回来,这人是好强的心志!
“公主,你怎么了!”李嬷嬷连忙伸手轻抚将离的背。
将离喘息不已,喉间干涩,腹部隐隐传来疼痛感。“李嬷嬷,咳咳……我没事……”
是自己技艺不精还是低估了他的执着?看着手下的断弦,绝望感油然而生。失败了,彻底的失败了。看来只剩最后一条路了,翊远,阿离真的无法践行自己的诺言了……
众人都只觉得胸口压抑,仿佛刚历经了一场劫难,四下唏嘘一片,脸上无不都是骇然神色。余容公主这一曲,怎么直弹得人心悸恐慌,背脊发凉?
殿中唯有烈翊远一人泰然自如不受干扰,然而那脸上却是一副震惊不已的冷峻神色!
王座上的楚遽柯深吸一气,才堪堪恢复过来,心中骇然,也不免好奇这是什么琴声,竟然让人如此难受。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只见他抬手示意身边的太监过来。
“王上?”内侍惊惧担忧地俯首道。
“无碍,你去宣公主进来。”楚遽柯摆了摆手。
“是。”
“余容公主到——”
喧闹的大殿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众人凝神屏息,翘首以盼,心里纷纷揣测,不知能弹出这般琴声的公主会是怎样一个女子?
将离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缓缓走向前来,头上的步摇一晃一轻响,身上环佩叮咛,遥相应和,清脆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绕梁不绝。
啪的一声,烈翊远手中的酒杯应声碎裂,人也霍地站了起来。他身后的烈晟眼睛则瞪得如铜铃般大,显然也是极度吃惊。与此同时,穆子邺身后的南宫翔也腾地站了起来!殿中诸位大臣则是目瞪口呆,头随着将离的身影而缓缓转动,眼中尽是惊艳,太匪夷所思了,他们的余容公主竟然是这般天仙模样!
穆子邺目光坚定的望着将离,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这次他一定不会让她从自己手里溜走!
南宫翔不可思议地看着将离,终于明白了王上出访东启的目的!
烈翊远神色一暗,眸中波澜涌动,心头复杂不已,事实摆在眼前,竟然真的是她……是震惊?还是绝望?抑或是被欺骗的讽刺感?
琴声一出,他便有所预料。据他所知,师父后来也只收了阿离一个徒弟,所以当今世上会《醉清风》只有他们三人,排除掉师父和自己,那还能有谁?可笑,他竟然一直被将离是苗疆后人这一点蒙蔽了,以至于一叶障目,没有发现将离便是余容公主,更不曾想到自己苦苦寻觅的人儿就在眼前!
“殿下,姑娘她竟然是……”烈晟直到现在都还处于极度震惊中!想不到他们一直认为是苗疆复仇后人的将离,竟然是东启唯一的尊贵的公主!“怪不得无影阁的调查显示千悯寺中并无余容公主的踪影,原来她竟然就在我们的身边……这真是太难以置信了。”
烈翊远不置一词,他突然明白她为何来安稽了,也突然想明白为何今日看到皇榜之后她的态度变化如此大。是他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以至于竟被冲昏头脑,不曾察觉到她的异状!她向来心软,为了自己在意的人定会牺牲自己,一如曾经为了救自己而故意激怒烈晟刺伤她自己,哪怕背上背叛之名也要保得他周全一般!
她曾说过她有一个叔父,现如今看来,便是东启定南王楚天阔吧!昨日皇榜一出,分明就是为了逼她回去,怪不得她突然放开包袱,与自己打马狂欢。原来她已经明白她必须回去,所以要珍惜最后的时光!
烈翊远脑袋飞速运转,转瞬间就将一切理清楚了。想清楚后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是否说明她并非不在意自己?可下一瞬他又心疼不已,她独自一人无人依靠,若是自己早些向她坦诚身份,她是否不用一人承担,不用遭这份罪?
然而,烈翊远马上便意识到自己错了。因为将离只是扫了一眼大殿,看见他时神情波澜不惊,并无半分诧异!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份!
他不禁被自己的这个认知吓到了,她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何还……一时间脑袋乱成一锅粥,再也理不出头绪来。
只见将离眼波掠过众人,旋即转身朝楚遽柯行了一个礼:“余容见过王兄。”这一礼从容优雅,落落大方,宛如一只蝴蝶般轻盈翩跹。
“免礼。”楚遽柯伸手,示意将离起身。
“谢王兄。”声音如环佩轻叩,清亮婉转。
烈翊远难以置信的看着将离,这样华贵优雅的将离,这样端庄雍容的将离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认识的将离性子淡漠,举手投足间恣意随性、不受束缚,何时如此步步成规?然而今日在这紫琉殿亲眼目睹,又不得不信!
将离转身向穆子邺施了一礼,淡淡道:“余容见过南风王。”
穆子邺笑吟吟的看着她:“公主免礼,我们又见面了。”
人群里发出惊讶的声音,原来南风王早就见过他们的公主殿下了。
将离知他是故意为之,也不理他,面含微笑的转向烈翊远道:“余容,见过二殿下。”
目光交织,眼神交融。
“公主,不必多礼。”烈翊远一字一顿地回道,他难以叙述这种最熟悉的陌生人的感觉。怪不得她说:若再见,世上再无将离!的确,现在站在他眼前的,真是一个合格的王室公主!而她,早已料到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烈翊远深深的看了将离一眼,深吸一气,随即转向楚遽柯说道:“陛下,北原世子白翊夆对公主一见倾心,特请婚,求娶余容公主!”
众人哗然!只听见一阵倒吸气的声音。南风王穆子邺此番前来正是为了两国联姻,北原世子这时求婚无异于虎口夺食,挑衅南风国。
闻言,楚遽柯的脸色如同锅底一般难看,无论南风还是北原,他都惹不起!本想找到余容,今晚再将婚事敲定,那么一切便是完美至极、尘埃落定,东启和南风结为秦晋之好,万民皆可休养生息。谁知半路杀出个北原世子,这可怎么是好……
将离愣在原地,烈翊远竟然当着这么多人求婚,这……她知道他不在乎自己的过去,却没有想到他真敢于付诸实践,甚至在她一而再再而三伤了他之后,他还会求娶她!而且还不惜与南风国为敌!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一幕,她脑中也是一片混乱,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
殿中之人无不尴尬,各有所思。
“陛下,我愿献马三千匹、貂皮二万八千、驼五十头,以求娶公主!”烈翊远俯身一拜。
“东启王,既然北原世子也有此意,不妨让公主自行决断可好?”穆子邺突然开口建议道,然而神色却透出他成竹在胸。
楚遽柯闻言眉头却皱得更紧了,穆子邺根本就从未打算放手,如今这话,不过就是说说而已。他若真的允了,便是弃同盟于不顾,若是不允,却又得罪了北原国。可是允了就不得罪北原了?若是余容最后选的仍然是南风国,那便是两方都得罪了!
思及此处,楚遽柯还是决定直接宣布东启与南风联姻的消息为妙。
见楚遽柯要拒绝,烈翊远直接上前一步说道:“若余容嫁与翊夆,翊夆将许以后位!”
轰——
大殿里立即炸开了锅!
这话根本就是大逆不道!北原王还活得好好的,他连太子都不是,竟敢说这种话!可是转瞬大家又佩服不已,此人是公子翌,确实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北原王只得他一个儿子,虽未立为太子,然而他在北原的威望已远远地超过了北原王!甚至可以说,北原如今真正的掌权人,便是这神秘的公子翌!
公子翌一诺千金,今日他既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说了,便是真的!
这一下,众臣都开始思索起来,南风国与北原国实力相当,若是让公主嫁给南风王为妃,定然不如嫁给公子翌当世子妃好!毕竟,这世子妃再过几年便是王后!一国之后,对东启的助益可比妃子多得多!
东启王自然也开始思量权衡起来。
穆子邺冷眼望着对面的烈翊远,心里震撼不已。他竟然直接许以后位,以他之能,难道不知道自己和将离发生的事?都这般了,他竟然还以后位相许?这个男子,看来比自己想象的要爱将离,也比自己想象的难以对付!
他虽然后位空悬,也有立后打算,可是却不能提出来,毕竟南宫家的权势摆在那儿,南宫宁害死将离胎儿的事他虽耿耿于怀,却苦于没有证据,所以现在还没到立后的时机。
这个公子翌,果然善于利用对手的弱势。只这一点,他便占了上风!不过,谁胜谁负还说不定……
穆子邺的唇角勾起一弯诡异的笑容,继续对上首的楚遽柯建议道:“男婚女嫁,讲求情意,孤还是认为东启王应该问一问公主的意思。”
东启王闻言,知晓二人都势在必得,面对这样的情况,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既然南风王主动提了,也罢,选谁都差不多,就看余容自己中意了。这样,就算出什么事也可以推到小女儿心思上,不涉国体,也是当前最好的一种处理办法。
“这样,我们暂且让余容下去思量一番,毕竟是女儿家心思。孤作为王兄,当然是希望自己的王妹寻得良配。”楚遽柯赶紧说道,生怕南风王反悔。
“王上英明!”大臣们赶紧附和道,见风使舵溜须拍马的功夫已是炉火纯青,当即都松了一口气。
将离只得退下,心里早已乱成了一团麻,事情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烈翊远是不是疯了,连这母仪天下的后位都敢许诺于她!难道当初自己逃离朔历城真的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