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请跳转新地址 m.158xs.com

“月楼,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狄尚书的公子?还有,明明狄尚书只有一个女儿,什么时候又多出一个儿子来的?最重要的,你告诉我的是假名字。”

一口气说完,月楼竟笑出声来。

“首先,你并没有问过我的家世。其次,我自幼便随庄主学医,外人自是极少知道我的存在。至于名字,我告诉你的是我的字,算不得哄骗。现在,你是想站在门外还是随我进去?”

月楼的一番话说得我哑口无言。犹豫一会,我还是乖乖跟他进府。匆匆赶了半日的路,我现在只想好好梳洗一番然后回到床上美美睡一觉。月楼倒是细心得很,直接让家丁领我去厢房歇息,他去见狄尚书。

厢房不大,布置的倒是素雅。墙上没有挂丹青之类的物什,倒是挂了只通体纯粹的玉箫。在桌前坐了一会,人便困起来。也难怪,我这副破身子,能坚持着半日赶到京城已经是极限,若不觉得累才真是奇怪。昏昏欲睡时,有人轻敲房门。起身去开门,只见个小厮站在门外。

“少爷吩咐小的先过来伺候。”

“嗯。”我点头。“你家少爷呢?”

“少爷人在老爷的书房。估计要到晚膳时才能出来。”

“那就劳烦你先帮我准备些热水,我想泡会澡去去乏。”我笑。

“不劳烦。您稍等。”小厮恭敬地回道。

身子懒懒靠在浴桶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自小我身子不好,娘总会弄一大堆药材来给我泡澡。日子久了,我竟喜欢上泡在水里的感觉,每日不在热水中泡上两个时辰便浑身的不适。即便后来去了中州城,仍旧改不了这习惯,只不过不再泡那药浴而已。此时人放松下来,困意便涌了出来。不觉,便靠在桶边睡了过去。

朦胧中,只觉周身冷得很。不多时,复又暖和起来。忍不住便缩缩身子使劲冲那热源靠过去。耳畔似乎有些声响,我努力睁眼却始终是徒劳。喉间也有些苦涩的液体流过,不待我有反应,人便沉沉睡去。

再度醒来,眼中只见陌生的床帷。很好,头痛欲绝,身子酸软得很,想来是那会在浴桶中睡着后着了凉。想到这,我猛地坐起来。低头看,身上已经换了件干净的衫子,心里已经忍不住哀嚎起来。起得猛了,头又有些晕,我只能软塌塌地倒回床边暗自唾弃。

门忽然被打开,月楼托着个食盘进来,盘上还放着一碗汤药。

“醒了便起来喝药。你受了风寒,昨夜折腾了一宿。”说着,月楼放下汤碗便准备出去。

“昨夜?”我愣住。“我昏睡了一天一夜?”

“嗯。”月楼沉声,并不回身看我。说完,月楼便准备出去,我慌忙喊住他。

“月楼,昨夜。”我犹豫着开口。“是你抱我回房的?”

“嗯。”

“你照顾了我整夜?”

“嗯。”

“对不起。”我讪讪。

“该说对不住的是我。”月楼沉声。“在庄子里时就该想到,含竹日夜守着你必是有缘故。可惜月楼实在迟钝得很,竟猜不到这个中缘由。昨夜冒犯主子,还望少主见谅。”

说完,月楼再不看我径自走出房去。我慢慢起身端起药碗,憋着气将药喝光,连喝两碗水才将口中的苦味冲淡。放下药碗我继续缩回床上自怨自艾。

其实,真的不是我的错。自小,我娘便把我当男孩子来养,外面的人也都误认为文相膝下有一子。当然,除了与我指腹为婚的荆晟除外。在冷月庄时,知道我是女身的也不过冷行云和含竹。只是我习惯如此,倒没想起要对月楼说道。早知会惹他生气,当时便应该告诉他才对。

在床上想东想西,没多会,许是因着药的缘故,我又迷糊着睡过去。再醒来时,天已经暗下来,出了一身的汗,身上的衫子都湿透,身子倒是通透许多。肚子唱起了空城计,我正准备起身下床找些东西来吃时,月楼已经推门进来。这次,他手中托着的是两碗一碟。

“你身子弱,吃些清淡的食物比较好。”月楼低着头将碗碟一一摆在桌上。“趁热吃。府里的厨子做的粥不错。”

“哦。”我应一声,走到桌边坐定便开始吃粥。

香滑的米粥,里面加了些笋丁肉末,再配着腌渍的桔梗,吃得我胃口大开不亦乐乎。月楼一直坐在旁边喝茶,不发一语。等我吃完时,身上又出了一层细汗,整个人都轻松起来。抬头,正对上月楼的眉眼。他忽然伸手过来替我擦去唇角残留的米粒。我一时反应不过,愣在一侧。他倒是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将桌上的茶杯推到我面前。待月楼收拾好碗筷出去时,我小声说谢谢,月楼身子一僵,复又走出门去。

再次睁开眼时,我认命起身。白日睡了太多,此时我实在睡不下去。索性出去到院外走走,说不定回来时月楼便回来了。夜有些凉,推开门时,身子忍不住便打个颤。折回身来取件外袍披在身上,不经意瞥见墙上挂着的玉箫,我顺手拿了出去。

月色不错。尚书府里静悄悄一片。我住的厢房在后院,所以倒也不怕箫声会吵醒府中人。在亭廊里走了一遭,最后在花园凉亭里停下。摸出那只玉箫略略擦拭便放在唇边吹奏起来。已经有些日子不吹箫了,多少有些生疏。玉箫质地极好,音正,声音也清冽。稍稍熟练了便慢慢吹起我爹教我的曲子。箫声在这静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一曲终了,有人在旁轻轻拍手。猛然回神看过去,狄尚书正从阴影处慢慢走出来。

“一路寻着箫声走来,还误以为是故人至。”

“扰了尚书清梦,连青之过。”我欠身道。

“从前,你会称呼我狄伯伯。怎么,几日不见就跟伯伯客套起来了?”狄康之笑起来。

我微怔。

“你吹的这首”忆清平“还是当年我与你爹爹赶考时他以我所填之词做的曲。这世间除了你爹爹恐怕也只有你能吹奏。你那易容也是跟你娘学来的吧?”

我笑。“还是教狄伯伯看破了呢。”

“自小便是看着你长起来,我可是一直把你当作自个儿的孩子来看。”狄康之走近道。“一走便是大半年,连点音信都没有。幸好能让楼儿遇到你。在外边受委屈了吧?”

“教狄伯伯担心了。涟儿在外过得很好。”我凑到狄康之身边坐定。“对了,听说玉姐姐现在已经身为贵妃,还要恭喜伯伯呢。”

“你啊。”狄康之笑。“年纪也不小了,要不要伯伯做主?晟儿现在也算功成名就,该把你们的事办了。你爹也好瞑目。”

“伯伯。”我坐正身子定定看着他。“您告诉我实话,我爹真的是为了我娘殉情而死吗?”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只要你过得好你爹便安心了。”狄康之不着痕迹地抽身。“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伯伯,您知道对不对?”我慢慢笑起来。“我爹根本不是自戕对不对?”

“你胡说什么!”狄康之脸色大变。

“原来真的是这样。”我惨淡一笑,起身冲狄康之欠欠身,手不觉攥紧冰冷的玉箫。

“夜深了,狄伯伯,您早些休息吧。涟儿先回房了。”

一夜无眠。

清晨起身时头疼得着实厉害。去前院给狄伯伯请安时才知晓他早已经上朝去。这样也好,省了见面的尴尬。昨夜我说太多了,估计狄伯伯也不乐见我。早膳时偌大的厅里只有我自己坐在桌前喝粥,月楼不在,狄伯伯也没回来。如此更好,省了跟狄伯伯见面的尴尬。只是,我介意的是月楼。

听家丁说月楼清早便出了府,去哪却不曾得知。知道月楼总有些自己的事要忙,我也不好再追问下去。百无聊赖呆在房里,我只好把玩那只玉箫。昨夜还不曾细看,此时倒是能好好欣赏一番。那箫玉质其好,通体纯粹,隐约有丝红印藏在其中。握在手中触感也好得很。手指不经意触到底端,心中一动。将玉箫凑近眼前来看,才发觉是处阴刻。若不是指尖触到极难发觉。细细摩挲一阵,只觉是个篆刻。只是那刻实在小得很,再努力也没法分辨刻了些什么。折腾一阵,实在无聊得很,懒懒扔下那箫便回床上躺着。

半睡半醒间,耳侧听见响声。迷糊着睁开眼,月楼正坐在桌前把玩玉箫。见我醒了,放下箫便转过头来。阳光照进房里,星点光线投到玉箫上,在地上留下一小片的阴影。我愣愣看着,一时忘了月楼的存在。

“回来便见你在睡,是不是身子还不舒服?”

“什么?”我下意识反问道。

“怎么,这箫你喜欢?”月楼笑。

“嗯。”我下意识地点头。

本是难以看清的篆刻,因着光线的折射,竟能意外看出刻的是什么。我慌得起身走过去将箫紧紧抓在手中。月楼有些奇怪。

“这只箫是哪里来的?”

“那要问问爹爹。我终年不在家中,你问我可是问错人了。”月楼有些失笑。“紧张什么?若是喜欢拿去便是。”

“尚书大人回来了吗?”我紧紧抱着玉箫问道。

“回了,这会儿应该是在书房。你跑慢些。”月楼在身后笑道。

顾不得回嘴,我早已经冲出房间。什么体弱不能剧烈跑动,什么心若止水处变不惊,此时统统被我抛到脑后。我心中唯一所想的是找狄康之问清楚,这只玉箫是不是我爹留给我的遗物。那处小小的篆刻,我看得清楚,是一个“涟”字。我更想知道,为何玉箫会在这尚书府邸。

轻车熟路找到狄康之的书房,顾不得礼节我直接推门进去。听到声响,狄康之抬头,不着痕迹地将桌上的信笺收了起来。我直直走到桌前,握紧玉箫的手朝他伸将过去。

“怎么,涟儿看中这箫了?”狄康之笑。

“狄伯伯。”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您能告诉我这箫是从哪得来的吗?”

“哦,是朝中同僚来访时送的贺礼。涟儿眼光不错,这可是上等血玉制成。”狄康之微笑着将我的手推回。“若是喜欢直接拿走便好,不用特意跑来问伯伯。”

“这是我爹的遗物对不对?”我紧紧盯着他的脸,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许蛛丝马迹。“上面刻了我名中的一个字。爹爹当日曾说为我准备了一份生辰贺礼,就是这支箫对不对?”

“涟儿。”狄康之微微皱眉。“是不是在府里呆着有些无聊?让楼儿带你出去走走也好。别老是闷在房子自己东想西想。”

“当初我爹被急招入宫三日未归。等他回来人便去了。仔细想想,那夜我爹回来时我并没有见到他。或者说。”我慢慢低头,不觉更加用力握住玉箫。“或者说,我爹在回来之前已经死了。被送回相府的不过是一具躯体而已。”

“胡说什么!”狄康之猛地拍桌,手侧的茶杯也被震倒,茶水沿着桌沿慢慢流了下来。

“狄伯伯,您当日也在宫中对不对?所以,我爹才会将这箫交到您手上。是不是这样?”我已经止不住颤声起来。

狄康之忽然短叹一声,人也复又坐回椅内。“你猜得没错,那箫的确是你爹爹亲手交付于我。本来我想亲自给你送过去,岂知相府一夜间便付之火炬,你也不见踪影。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便好好留着这箫吧。”

将玉箫紧紧抱在胸前,我慢慢跪了下去。

“您知道我爹真正的死因对不对?求您,求您告诉我。”

“你这是做什么?起来。”狄康之沉声。“不要再胡想。当日我和你爹爹在宫中不过是应太后召见商讨国事。好了,别再想这些,待会让楼儿带你出去走走。你有些日子不回来了,城里新开了些番邦的店铺,你去好好玩一下。”

说着,狄康之挥挥手,重新低头去看他的信笺,再不肯抬头看我。知道再问也是徒劳,我拿着玉箫慢慢踱出书房。低着头慢慢往回走,不留神便撞进迎面而来的人怀中。嗅着那熟悉的香气,我索性连挣扎都不再做,只静静待在他怀中。

“怎么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月楼轻笑。“难道爹爹不肯把这箫给你?”

“月楼。”我闷声。“你清晨出去做什么了?”

“四处走了走。”

许是我的错觉,月楼的身子似乎轻轻一战。忽地想起此时我还倚在月楼怀中,慌忙跳开,脸颊难免有些微热。倒是月楼,仿若无事般拉着我在廊柱间坐下。

努力将眼底的湿意逼退,再开口时已然云淡风轻。我笑。“月楼,我吹箫你听好不好?”

“好。不过,可不能在此地。”月楼狡綊一笑。

“为什么?”我奇怪。

“你的箫声怎能让别的人听到?”

我的脸再次红起来。

友链:小7看书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