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可惜的很,我真个是想不到会有如此。”我苦笑。“又糟蹋你的药了。”
“断指呢?不知道我可以给你接上?”冷行云终究是忍不住高声起来。
我无奈耸肩。“只顾得出来,哪里还想到理会那些。断了就断了,再接有什么用。”
冷行云倒也不再与我多言,只拿冷眼看我。被他的视线扫过,我难得没有怪异之感,只是不停笑。最终,冷行云似是怒哼一气便起身收拾好药箱走人,直到出了房门也没再多看我一眼。我兀自笑得嘴角发麻。
从那个阴冷的斗室出来后,第一眼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月楼。还是一袭月白的衫子,一脸从容的表情。那会,不觉手痛,奇怪的是心也不痛。只是静静走到月楼身前,然后微笑。
“月楼。”
“涟儿,我们回去。”
“好。”
再后来,人便回到了冷月庄。初见冷行云,他一语不发紧盯着我的手。下意识将手藏到身后,冷行云不言,人却冷不丁冲将过来,挥掌便直中月楼胸口。月楼倒退两步,身子摇晃许久才复又稳住,唇角也跟着溢出些暗红。我一直安静站在一侧,第一次没有急着挡在月楼面前。月楼回眼看我,眼中只觉有太多复杂。我索性闭上了眼。
最后,便是在我房中。冷行云替我医治,月楼不见踪影。本想会追究到底,结果只是故作无知,或者是忽略不计。不是不想追究,只是不愿去怀疑,怀疑那个我已经打算托付终身的男人。
我想,我是疯了。
“涟儿。”月楼的声音忽地传来。
抬头,只见月楼不知何时站在床侧,手中还端着药碗。
“喝药吧。庄主亲自为你调制的。”月楼静静道。
我点头,伸手去接时才发觉自己下意识伸出右手。我自嘲一笑,转而换作左手去接药碗。月楼稍愣,忽的便将药碗凑到自个面前仰头喝下去。我怔住,不知他要做什么。下一刻,月楼已经凑身过来。湿濡的双唇相接,药也被渡到我口中。
脑中瞬间想起当日也曾如此做过的李恒。我不动声色推开月楼,抬手擦去唇角残存的药汁。药苦得很,不觉便加重擦拭的气力。等意识到自己想擦的是月楼留下的气息时,我愣住。抬眼,月楼亦是怔在身侧。
“我自己喝。”我尴尬一笑。
月楼慢慢将药碗递过来。将接未接之时,月楼却挥手将药碗扔了出去,人也靠过来将我紧拥在怀。药碗在空中划了个弧度后落地,瓷器碎裂声中,乌黑的药汁溅了一地。我愣愣看着,动也不动,任凭月楼紧拥。
“我找了你三日。对不起。”
许是我的错觉,总觉月楼的身子在轻轻发颤。
“药洒了。”我慢慢道。
“涟儿,你在怪我对不对?”月楼低语。
“药洒了。”我重复。
“文清涟。”月楼不觉便提高了音量。“怨我也好恨我也罢,你说出来,别折磨我。”
“说什么?”我笑。“玉妃告诉我的,可是事实?”
或许很久,亦或者只是短暂一会。可是,等待月楼回答的片刻于我却如沧海桑田般长久。没有发觉自己的心都绷做一弦,仿佛一碰便能碎掉。
最终,月楼僵硬着点头。
我慢慢地笑,最后抑制不住大笑起来。
“我找东找西找真相,怀疑所有人,却不知原来凶手就在身侧。更可笑,我居然让杀父仇人陪我找仇人。最可笑的人是我对不对?”
“涟儿。”
“走吧。”我慢慢闭上眼。“不要在我面前出现。我杀不了你,可是我不担保自己不会在你面前自戕。若是你还对清涟有点滴善心,就走。”
似乎过了很久,久到连自己都快要睡着。房间里重新恢复平静,可是我懒得再睁开眼。只想一觉睡过去,最好永远不要再醒来。
真的也就那样睡过去。我娘说过,我身子弱,经不起情伤。我以为她是担心我脆弱的心脉承担不住情欲。如今才知晓,原来她是想告诉我,若是心死,身子也会跟着消亡。如今,懂了,可是已经迟了。
总是半睡半醒,到后来,清醒的时间远远少过沉睡。偶尔清醒时,不见月楼踪影,倒是冷行云一直在。视线虽说模糊,可还是能看清他脸上的怒色。有时在昏睡,但感觉依旧清晰,隐约便知道冷行云在帮我施针,亦或者是在运气。
对了,我体内那股子一直护着心脉的真气没了。那是我娘临死前度给我的保命真气,失了,本来便坚持不了多久。如今,抱着求死的心,倒也不担心自己会苟活太久。
但是,有人不想我死。
到最后,冷行云日夜守在我床前。全身被银针扎满,还有不断输到体内的真气及难喝之极的草药,我想睡也没法子再睡下去。不能再睡,便睁着眼睛看床帷,然后再喝药,再度气。就那么在床上静静躺着,直到冷行云的头发一夜白透。
“珑儿,她一心求死,我救得了人,却救不得心。我该怎么办。”
迷糊中,隐隐听到冷行云似是叹息般的呢喃自语。额上似乎有掌心的温度,虽是稍作停留,却是坚定。忽然便有了睁开眼的念头。挣扎着睁开双眼,只来得及看到男人的背影。黑暗里一头白发格外的刺目。
生平第一次发觉自己无聊之至。
隔日含竹再来服侍我时,我第一次开口,着实吓到含竹。
“扶我起来。”
含竹不过稍愣,继而满脸喜色过来扶我起身。慢慢下床,含竹不过稍稍松手,我已经软绵绵的倒下去。
“少主。”含竹大惊失色。
“无妨。”我有气无力道。“庄主呢?月楼呢?”
“庄主在丹房。至于月先生,庄主有令不许他接近这边半步,他便出庄了。”
“含竹。”我轻笑。
“您吩咐。”含竹近身过来。
“对不住了。”我歉意一笑。
含竹的身子倒下去时,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我笑笑,轻轻阖上她的双眼。我只是将她击昏,并没有用药。这样一来,我至多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不过,于我,倒也足够。
一袭粗布外衣,一顶斗笠。收拾妥当,我慢慢推门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