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柔柔没等到黑衣人来给她送吃的,却等到了黄氏的贴身婆子林妈来给她开门了。
林妈左手捂着鼻子,右手拿钥匙开着锁。她单手开锁很是费力,半天也没弄开,却再也忍不住逃到两丈远的地方,连声骂着,“死丫头,害得我忍着这么大的霉臭味来给你开门!感谢的话也不说上一声!等你出来看我不抽你几个耳光子。”
宋柔柔站到柴屋边上,说,“林妈,你胆子也越发大了,敢这样说你家小姐?我告诉我父亲去,看他不训斥你!”
林妈听后哈哈一笑,“怎么,你还以为你仍是小姐吗?实话告诉你吧,丫头,你那娘亲今天被我们老爷休了,所以你呢再也不是什么小姐了。按照这家里的辈分来排,你还得叫我一声婶婶!以后少在我面前摆架子!”
宋柔柔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急得哭了,“你胡说,你是个恶妇人!我爹才不会休了我娘,我娘又没犯什么错!”
这时夏絮儿从柴草屋边上走过来,宋柔柔忙问她母亲,“娘亲,她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夏絮儿看了宋柔柔一眼,忍着泪水,又转身对林妈说,“有劳林姐姐开门了。”
林妈听了这句,很是得意,她将钥匙扔在地上,说:“夏絮儿,你还是自己去开门吧!真受不了那里的味儿!”
夏絮儿并未理会她,从地上捡起钥匙开了门,又拉着宋柔柔给林妈行了礼。林妈这才得意的去了。
宋柔柔哭着拉着她母亲的胳膊问,“娘亲,是怎么回事?父亲为什么要休了你?你做错什么啦?”
夏絮儿含泪摆摆手,“什么也不要问,回去吧,娘亲已给你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
让宋柔柔更没想到的是,她们的住处也搬了,搬到张婶的屋子里。
那屋子本就不大,放下两张床与一张桌后,空间所剩无几了。
万幸的是张婶并没排斥夏絮儿母女,“住下吧,什么也别说了。日子总要过,总会有出头之日的。等柔柔长大后寻上好人家,你们便会有好日子过了。”
宋柔柔被关了三日,这次出来,她便洗了三次澡。“一日一次我要补回来。”她说。夏絮儿给她找来衣衫,全是粗布的。
“娘亲,我的石榴裙呢?我的绿萝裙呢?”宋柔柔将那身粗布衣衫扔在床上,在衣柜里翻找着。夏絮儿摇了摇头,“柔柔,这样的衣衫也好看,等下次娘亲攒够了钱,我们再去买好吗?”
“不!”宋柔柔粗暴的打断了她的话,“娘亲,我是个丫头了是不是?我不要做丫头!我不做小姐可以,但是我不做丫头!”但是做不做丫头不是她说了算。
次日,夏絮儿与张婶天不亮便起床干活去了。
宋柔柔还在睡觉——她难得三日来睡个安稳觉。所以两人都没有叫醒她。
林妈来到她屋前喊着,“宋柔柔,你个死丫头给我出来!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看我怎么收拾你!”宋柔柔被她从床上拎起来。“怎么?你还以为你仍是大小姐吗?快去干活了,厨房里有一堆碗要洗呢!”
她早饭还没吃上,却要洗几十个碗,那碗泡在油水里滑溜溜的,她几曾干过这种活,一下被她打碎了三个碗。
趁着厨房里没人,她想将那些碎碗片扔到屋外去,谁想刚走到门口便碰到了宋福祥,“好哇,你将碗打碎了,我告诉林妈去。”
林妈将宋柔柔拎到黄氏跟前。
宋柔柔以为自己又要受罚了。夏絮儿的心也是紧张得很,不料黄氏只轻轻一笑,“不就是三个碗么,能有什么?又不是古董。为了这么三个碗就去罚一个丫头,要是传给外人听了,还以为我们家穷得买不起碗了!”
众人听了黄氏说的一番话是目瞪口呆。
夏絮儿悬着的一颗心半天才放回肚里,都忘记了说感谢。
黄氏却并不在意,“又说,好了,都忙去吧,下次注意就行了。”
宋韫也听说了这事,心中想到,“原来她也并非恶毒,以前只不过是吃醋罢了,现在休了夏姨娘,她不是一样宽容了么!”
独林妈不解,她一边给黄氏捶着背,一边问道,“夫人今天怎么啦,怎么就放过了那丫头呢?多好的一个机会呀!”
黄氏从桌上的花瓶中取出一枝茉莉花来,放在鼻下闻了闻,得意地笑着,“林妈,你忘记了,下个月的今天便是八月十八日,那日江州的那对母子不是要来迎亲么?”
林妈这才恍然大悟,“哦”了一声,说道,“夫人是说,反正只有一个月了,也不与她们计较。”
黄氏笑着说,“你呢,也不去理会她们,别将她们逼急了,跑了可是白忙了一场。”
“夫人说的是。”
黄氏叮嘱她下面的丫头婆子与药铺伙计们,要对夏絮儿母女俩恭敬点,又嘱咐林妈看着宋福祥,别让他儿子去招惹那宋柔柔。
至此,夏絮儿与宋柔柔这一个月过了有史以来最平静的日子。
夏絮儿还以为黄氏之所以以前对她那样刻薄,是因为自己分了她的夫君,如今已不是他宋家的人,才会这样宽容。
于是家中太平,皆大欢喜。
转眼到了八月十八这一日。
黄氏早早地便吩咐林妈多准备些吃食,多备些宋柔柔爱吃的点心果子。又吩咐玉儿前去夏絮儿处接宋柔柔过来。
黄氏这边的人都忙着接客人的事,便将那这宋福祥给疏忽了。他也毕竟是个小孩儿,听到要将宋柔柔送给别人做童养媳的事,觉得很是新鲜,怎么样也要去说与宋柔柔听听。于是又抱着他的那只瞎眼猫到厨房来找宋柔柔。
“好久不见了呀!宋柔柔,我有个秘密要不要听呀,想听的话拿五文钱来。”宋福祥坐在厨房门口的一根树桩上说。
宋柔柔则在他面前剥着豆子,头也不抬也不言语。
“太贵是不是?三文,三文钱也可以。我娘买我的秘密可都是八文钱一个呢!”宋福祥又说,只是宋柔柔仍是不理她,他觉得无趣,便又改口说,“好吧,一文钱吧,秘密真的很有趣呢!不听可是要后悔的哟!”
“白送与我听,我也不听。因为我对你们家的事不感兴趣。”宋柔柔已剥好了豆,起身正要往厨房里走去。忽听得宋福祥说,“这秘密是关于你的,要不要听?”她便又转过身来。“只是我没钱,要讲便讲,不讲走开。”
“没钱啊?”宋福祥挠了挠头,“好吧,算你欠我的。你知道吗?”他故意压低了声音,“我娘亲要将你嫁到江州去,中午便有人来迎亲!”
什么?宋柔柔只觉得五雷轰顶,僵在当地,连手中装豆的小竹筐掉在地上,也浑然不知,那豆全撒了在地上。怎么会这样?娘亲没有跟自己提起过,娘亲也同意了吗?不行,要问个清楚,自己只有九岁,怎么可以嫁人!
宋柔柔没有理会宋福祥,朝药铺那边飞奔过去。
“你这就跑了啊?你那夫君的名字还要不要知道?”宋福祥在她身后喊道。
药铺里没有夏絮儿,众人皆说没看见。
黄氏又怎会让人们知道夏絮儿的去向了!
今日天才刚亮时,黄氏便叫林妈将夏絮儿打发到另一间药铺里去了。那间药铺离这里有两里多地,只要这边不走了风声,保管宋柔柔出了城门,她也不知晓,到那时她上哪儿追去?
宋柔柔没有找到她母亲,急得是直掉眼泪。
她几次三番的从前院书房匆匆而过,引起了金秋明的注意。
“柔柔,何事慌张?”
宋柔柔见到金秋明忍不住大哭起来。
金秋明的直觉告诉他,一定出了什么大事,这丫头做事一向沉稳,一般不会这样哭泣。遂将她拉进书房,他关上房门,小声问道,“说吧,出了何事?”
宋柔柔止住泪水,哽咽着说,“大娘要将我嫁到江州去,我不想嫁。我在找娘亲,可是找不到。”
原来如此,金秋明想到,她才九岁,便要嫁出去,就算是订亲年纪也还小呀,除非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可是嫁女这样重大的一件事,宋家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难道真是以一个丫头的身份随便配一个小子了?于是又问宋柔柔,“你母亲可是应允了?”
“我也不知道,她从没跟我讲过。刚才,我正找她呢?想问问她是怎么回事。”宋柔柔哭着断断续续地说着。
不用再问,金秋明已猜到是怎么回事,保和堂又不大,前后就这么一二十间屋子,用得着跑三圈也找不着人吗?自己在这家里也呆了九年,就没见着这夏絮儿出过门,就算是被休了做了个下人婆子也没出门过,由此可见她世上并无亲人了,又怎会将独一的女儿嫁到几百里外的江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