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早上,天气晴好。宋柔柔给茅草屋边上的花丛浇了浇水,又采了些花放在屋中的瓶子里,门前突然有两只灰毛野兔一前一后的跑了过去。
宋柔柔只觉得有趣,飞奔着追了上去。她想着,一个人在此如此无聊,不如将那两野兔捉了来玩玩。
只是那两只野兔跑得飞快,宋柔柔可是用了全力去追。只是追着追着,骨头都快散架了,都追到山脚下了,那两只野兔朝山脚下的官道上跑了过去。偏偏这时官道上走来了几名官差,她不敢贸然的前去,只躲在一棵树后面。等那几人走过去后,野兔早没踪影了。
宋柔柔站在官道上大为恼火,正要离去时,后面又有马蹄声来了,“什么日子啊,前面赶集吗?来了一群又一群的!还让不让人办事了?”
“前面那位,可是升州的福金姑娘吗!”宋柔柔正要回到林子里,骑马来的那人远远地叫住她。谁?这是谁?自己在这里还有熟人?宋柔柔站在官道边上,一个头戴大斗笠的玄衣公子正骑马而来。暮春的太阳光明晃晃的,刺得她看不清来人。
骑马来的人大声笑着说,“真的是福金姑娘呀!你知道吗?公子爷可是到处在找你呢!”
“哦,原来是周宗呀,你这是去哪里?”宋柔柔朝他笑了笑说。心下却在生疑,周宗不是李正伦的贴身随从吗?他与李正伦是从不分开的。他在这里做什么?那么李正伦呢?她想问,却又故做矜持,只等周宗开口。
周宗从马上翻身下来,说道,“福金姑娘,你可知道,至从你走后,公子爷他几个月都没回府,一直在外面四处的寻你呢!只是到了今年的二月,老爷派他去润州镇守,他才没有亲自去找,却叫查文徽大哥去寻了你去了!公子爷让我送了信给老爷,我本是想走另一条近路的,只是据来往的商贩说,那边的路上从山上落下许多石头,才改道走这里的。没想到让我在这里遇上了你。”
“哦——”宋柔柔低着头看着地上的泥土,原来李正伦仍在找自己。
“福金姑娘,既然遇上你了,你这就随我去润州吧。也免得让公子爷再担忧了。”
“去润州?”宋柔柔看了他一眼,心下犹豫着。
“这就走吧,我还要急着回去给公子爷送老爷的回信呢!并且,夫人还要我带了新做的衣衫给公子爷。可不能太耽误了。”
“夫人不在润州吗?”宋柔柔问。
“夫人在升州。福金姑娘,一起走吧。”周宗着急的催她。
王静柔没有随李正伦去?
宋柔柔想了想,抬起头来,忽然她指着周宗身后说道惊奇地说:“周宗快看,那来的是谁?”
“谁?哪儿呀?”周宗在原地转着圈,“没看到人呀,福金姑娘。福金——”
宋柔柔突然抬起一脚直踢他的腰上,他一吃痛,闪过一边,她不待周宗反应过来,夺了他的马匹飞奔走了。
“福金姑娘!福金——,记得一定要去润州——!”
身后周宗的人影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他为止,宋柔柔这才又从官道上绕进了树林子里,她仍然回到了她的茅草屋中。将马儿系在屋边的一株紫辛夷的树上后,宋柔柔呆呆地坐在门边的石头上,看着不远处的几丛野蔷薇花出神。
去还是不去呢?去吧,她站了起来,可是,都已经那样坚决的离开了,为什么要回去?她又坐回石头上。几次三番的,站起,坐下,犹豫不决。“公子爷他几个月都没回府,而在外面四处的寻你呢!”周宗的话一直在她边响着。
一阵风吹来,屋边上的蔷薇随风摆动,她拔了一束花在手里,坐在门前数那花瓣。“如果双数便去,单数就不去了。”她自言自语说着。
一、二、五十三片?那么是不去啦?不行,事不过三,以三为准。她又拔了一束花数几来,这次是三十三片。不是数三次吗?再来一次,四十二片了!好!去!
宋柔柔进屋收拾了行李——其实她也没有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有一身换洗的衣衫,两片铜镜,一管洞箫。
周宗的马是匹好马,通身毛黑亮,跑得又稳又快。宋柔柔连夜赶路,至次日下午时,到了润州城。这润州比起升州来,略为逊色,却也是繁华一片。街市两边店铺林立。宋柔柔找到一家成衣店,买了一套男子的衣衫换上了。这才牵了马找了间客栈住下。
只是宋柔柔并没有急着去找李正伦,她还是犹豫着。吃了点晚饭后,只坐在屋中休息。天将黑时,街上突然有了很大的喧哗声,宋柔柔好奇,推开窗子朝外看去,只见一队官兵列着队走来。为首的——为首的是李正伦!他穿着银灰色的披风,银色的盔甲在店家初点的夜灯印照下闪闪发亮。他面色冷俊地看着两旁的行人。是她日夜想着的李正伦。
是他!他在这儿!宋柔柔双手捂着脸,泪水无声的落下,心中半是思念半是哀怨。他知道她来润州了吗?周宗告诉他了吗?哦,自己抢了周宗的马,应该不会这样快到的。要去看他吗?要去吗?
宋柔柔捂住胸口,胸口正突突地跳着。她这样站在窗边一直看着李正伦走出了她的视线。夜色已全黑,他晚上在哪儿,他会想她吗?
心如车轮转,千种柔情万般相思无处诉说。
思索半日,宋柔柔还是决定去看他。她问了店家刺史大人的府邸,得知在城西后,骑马直奔而去。走了一会儿,远远地看见前面有所大宅子,上面的牌匾上写着“润州刺史府”,是这儿了。门前还站着两个兵士,警觉的看着路人。
宋柔柔下了马,她悄悄地走了过去,将身子藏在一株大树后面。有巡逻的兵士走了过来,看见鬼鬼祟祟的宋柔柔,厉声喝道,“你干什么的,哪来的?”
“我?我是想找刺史大人,不知他在不在,不敢贸然前去。”宋柔柔陪着笑说。
“今天晚上刺史大人不在这里,你明天再来。”
“那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走走走!鬼鬼祟祟的!”有两人抽出配刀来指着宋柔柔,她只好离开了。
清风佛面,夜风里夹杂着花香。宋柔柔牵着马沮丧的在街边上走着。前方又有马蹄声音传来,十几个人身着戎装。她抬头一看,不禁心中狂跳,那是——那是李正伦,还是白天的那番装束。这一行人最前面走着个兵士,双手高举着火把,她能清楚地看清他的脸。
她正要走上前去,忽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传过来,“诰公子,还有多远呢?”她这才发现他身后紧跟着辆马车。马车装饰华丽,车前挂着两个华美的大灯笼,应是妇人常坐之物。那女子说着话时,将马车帘子掀起,宋柔柔看见那是位容貌秀丽的年轻女子。
李正伦回过头对那女子说,“前方一里路处便是了。”
宋柔柔不敢将头伸出来,她一直躲在马肚子后面,这是一匹肥硕的骏马,肚子够大,足以遮住她的身子。宋柔柔不敢出声,让那一行人过去了。
李正伦也朝她这边看了两眼,面露诧异,但是只是一瞬,怎么可能是呢?一定是想得太多了,面前出现了幻影。她怎么可能来润州?他在这里,她躲还来不及呢!
街上又恢复了平静。宋柔柔这才从马肚子后面走了出来。她用力踢了一下路边的一棵小树,小声咒骂着,“周宗,你这个大骗子,大谎话精,我平时待你也不错,你为什么要骗我,什么他只是单身一人,他这不是有女人嘛!还都带到府里去了!把我叫来做什么!我给他们做丫头吗?我不干!我到哪儿也能做丫头,为什么要去给他们做丫头?”
她只是想大哭一场,她当那马儿是李正伦,一边咒骂着一边呜呜咽咽地小声哭泣着。想哭,却又怕引来人围观,心中甚是烦恼,一气之下又骑马来到客栈。她将马儿将给店家看着,进屋倒头便睡。
可她哪儿睡得着,一边哭着一边想着,更鼓敲打了四声后才迷糊睡去。次日,直到日上三杆她才醒来。想想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趣味,还是回那山林中的茅草屋算了。
想到这里,她便开始梳妆,铜镜中依然是个美人儿,只是憔悴得很,两只眼睛哭得肿起来了,就如那红了的桃儿。她将头上齐腰的长发挽了起来,藏在帽子里,依旧做了男子装扮。收拾好了行装这才下了楼。宋柔柔在客栈楼下找了张临窗小桌子坐下,吃了点饭食后,叫过了店家小二,“小二哥,我的马儿呢?”
“客官,给您好好的看着呢!在后院马厩里。”小二恭敬的说道。
“那你给我牵到前面来。”
“好的,您等着啊,这就去给您牵来!”那店家小二转身朝后院走去。
宋柔柔坐在桌边百无聊奈的看着窗外的街景,一匹马载着个头戴斗笠的人正朝这边疾驰而来。坏了,那是周宗。宋柔柔忙躲到了桌子下面。周宗只看了一眼窗内仍策马而去了。“这周宗来了,会不会跟李正伦说自己抢了他的马?”宋柔柔想到这里等不及了,她自己去了后院牵马。
后院的马厩边上,店家小二正抓耳挠腮的站在那儿。
“我的马呢?快找来给我!我得赶路了!”宋柔柔焦急地跑了过来,“马呢?马——”她发现马厩里没有她的马。
“我也不知道马到哪儿去了?”店小二挠着头,一脸无奈。
“什么!你将我的马弄丢了!”宋柔柔急得大叫起来,她抓起店家小二的衣襟,“我要报官!要报官!要——”
“公子,要不你先牵走这里面的一匹马?”店家小二哀求着说。
“不要,就要我那匹!”那可是匹好匹,这马厩里剩下的都是些三等马,谁要?“我就要报官!”报官?宋柔柔突然想到,报什么官?自己这不是送上门去了?这里的官是谁?是李正伦,他可是这里的地方长官,军政一身的刺史大人!心下陡然泄气,“算了,不与你计较,真是便宜了你!”她牵出一匹马儿,急急地走了。她可不想让周宗找到她。
润州刺史府里,李正伦正在书房与他的门客们谈论着政事,周宗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李正伦眉头一皱,“怎么去了这么多日?”
“公子爷!”周宗看了看左右,停住了说话。
李正伦会意,对屋中几人说,“宋先生,查总兵,我这里有些事要处理一下,你们先去忙吧!”等那些人都下去后,他又问周宗,“何事,要如此说?”
“公子爷,福金姑娘可是来府里了?”
“不曾看见她,她来润州了吗?”李正伦一惊,手中的书掉了下来,被周宗一手接住了。
周宗诧异地说,“我走到升州城郊的宝华山时,在路边遇到了福金姑娘,你跟她说公子爷你在润州,她便抢了我的马儿去,不曾来吗?”
“她没有来。”李正伦说,心中很是失落,她为何不来?
“可是公子爷,我刚才经过招财客栈时,明明看见福金姑娘坐在那儿的窗子边呢!”周宗不解的说。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速去招财客栈!”
招财客栈门前,突然来了几个官兵,骑马的人是位英俊的年轻公子,只见他腰挂长剑,身着玄青色衣衫,同色纶巾,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不露自威,仿佛身份显赫,那店老板吓得忙亲自出来迎接,“官爷可是要吃酒?小店新酿好了几缸好洒,孝敬给官爷们。”
那人身边跟着的一名少年公子摆了摆手,不奈烦的指着窗边的一张桌子叫嚷着,“中午在这儿吃饭的那位客人呢?小个子,一身紫色衣衫的,戴着顶小帽子。人去哪儿啦?”
“人?人啊,小丁子,那位客官呢?”店老板高声叫来伙计。
“走了。吃过饭就走了,走得很急呢!”
“走了?”少年公子回头看了看马上的玄青衣衫的公子,“公子爷——”
“周宗,回去吧。”他轻叹了一声,掉转马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