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残月如刀。
王府别院一个铺张豪华的屋子里面,隐约传来几声瓷杯摔破的声音,门前做事的丫鬟皆心惊胆战地低着头,加快脚步离开,唯恐主子迁怒到他们身上。
云夫人一张妖艳的脸气的抽了又抽,那握着琉璃杯盏的修长手指寸寸泛白,三年前桓王回府,她嫁了进来,不出几天,王爷又要留守边关,如今她好不容易等到冷云清回府,他却始终未睁眼瞧过她,却偷偷带回一个姿容盛她百倍的贱婢,还格外对待,叫她如何不气。
跪在地下的桂嬷嬷悄悄抬眼,见云夫人似乎被她的添油加醋惹恼,皱巴巴的脸上露出奸邪的笑,她拉着云夫人的手,哭得格外嘶哑,“夫人可得为老奴做主,老奴只听夫人吩咐办事,却不曾想殿下对那贱婢如此看重。”
“噼啦”一声,云夫人将手中玉色杯盏猛地摔在地上,“你说那小贱人曾试图勾引王爷,被王爷送进夜园?”
“是的,奴婢亲眼所见,那贱蹄子最擅长的就是朝男子抛媚眼。老奴怕王爷…受不住诱惑!早晨你见她那副样子,完全没将您放在眼中。”
“是么?”云夫人白皙的手指拂过垂下的发丝,黑曜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王爷是叫你好好招待她的吧?那你今晚找两个人将此药物涂上她的脸,本夫人倒要看看,没了一张狐媚的脸,看她还如何嚣张。”
桂嬷嬷身体战栗了一下,试探性问道,“今日之事已传被王爷知晓,若再出了事…”
“出了事本夫人一力承担!”
对了!桂嬷嬷忍不住扯开笑容,今夜来见云夫人,她要的就是这句话,那贱蹄子敢拿王爷压她,简直活腻了,看她今晚怎么逃出她的手掌心。桂嬷嬷一副及其狰狞的笑容浮现在暗淡的月光下,犹如地狱里饥饿已久的凶神恶煞的恶灵一般。
半夜三更里,她带着几个虎背熊腰的家奴,悄悄地朝着素樱所住的荒原奔去。那桂嬷嬷在王府三年,向来无法无天,拿着鸡毛当令箭,只要有人得罪了她一分,她必将那人整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等他们举着火把,浩浩荡荡的闯进素樱那破败的慌院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桂嬷嬷顿时气得青筋暴露,她曾警告过那贱蹄子,不许离开慌院半步,没想到她这般不将自己放在眼中,遂狠狠地指着后面的家奴道,“快…快去将那贱蹄子给我抓回来!”
她一边颤抖的指着家奴,一边怒得喘不过气,见势,他旁边站着的一个贼眉鼠脸的华衣男子脸色一拉,拉着桂嬷嬷粗肥的胳膊,哭嚷道,“姨母,你答应过让那美人陪我快活一晚的,现在人呢?”
那桂嬷嬷正在气头上,被旁边的男子扰得心烦,一甩衣袖,怒骂道,“没出息的家伙!”
猥琐的华衣男子被她暴突的眼球吓得立刻噤声。
那些家奴平日里也受了她不少欺辱,如今见那桂嬷嬷与她那侄子这样,心里愤愤的,全是鄙视,巴不得她气死了才好,可他们也不得不听她的话,于是几个便一起跑到外面去找素樱。
桂嬷嬷愤愤的瞪了自己侄子一眼,便收住恶狠狠地眼光向外走去。
他们几个人围着荒院大大小小的角落里找了个便,不见半个人影,直到黎明时分,气都蔫了的桂嬷嬷才见素樱独自一人的站在水边,背影清冷孤傲,仿佛那屹立在冰天雪地里的梅,孤傲洁癖中带着一丝高贵的冷。
顿时,她本已平复的怒气像火山爆发一般蹭了上来,桂嬷嬷嘴角浮现一丝阴狠的笑,这贱蹄子终于被她找到了,她高声唤来那几个家奴,捉住素樱,只是她那个不争气的侄子见状,立即色眯眯的朝素樱奔了过去。
云夫人吩咐她此事的秘密进行,但天快亮了,哪还有时间供她那宝贝侄子快活,遂吩咐那几个家丁,将他的侄子拉住,自己带着另外两个家奴,拿着云夫人交给她的药膏,朝素樱走去。
素樱在这水边站了一夜,听了后面的动静,略带些哀愁的眉眼之间突然杀气横现,她目光撇过刚刚窜入草从之中,被自己放离不久的毒蛇,便转过身来,那桂嬷嬷已到了她跟前。
那两个家奴见状,立即上前欲要捉住素樱,却被素樱眼中的戾气吓得不敢前进。
素樱望着桂嬷嬷手中那碧绿色粘稠状的药膏,冷眼一笑,“剔骨销蚀膏?”
旁边的人听了这药膏的名字,骨子战栗了几下。
“你们还不将这贱人…”
“住手!”桂嬷嬷的话还未发完,一道冰冷的声音便从远方传来,那声音仿佛冰寒的潭底升起的一段冰冷的绸缎,紧紧地缠着着人的咽喉。
桂嬷嬷双腿已吓得颤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叫道,“王…王爷。”
其他家丁也纷纷跪了下来。
素樱的目光直接跳过冷云清,扫向他身后站着的那个打探着她的男子,卫国太子,辛遥衣,他怎么会在这里?
冷云清剑眉微皱,走到他们跟前,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桂嬷嬷立刻开口,“是那贱蹄子半夜私自出院子,勾引家奴,被老奴逮住。”说罢,低下头去,不敢看冷云清的脸色。
素樱的嘴巴抽了抽,除了勾引这条罪名,估计那死老太婆想不出其他的招数,一脑子的污秽之事。
见素樱没有任何辩解,冷云清的眉毛皱的更深,眼光掠过那桂嬷嬷手中的药膏,“嬷嬷抓人用得着这般狠毒的毒药么?”
那桂嬷嬷吓得浑身哆嗦,口齿不清,立刻将云夫人招了出来,“是…是云夫人,老奴之事奉命行事!”
“哎哟——”
那桂嬷嬷一声狂吼,捂着脸,全身站立不安,素樱万没想到冷云清会一脚踢向那桂嬷嬷,而且踢得还不轻,突然想到了当初他踢自己的那一脚,害得她的肚子还时常作疼。
她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杀人偿命,奴婢求王爷一个公道!”
乍听“杀人”二字,桂嬷嬷全身的血液瞬间冰冷,一张老脸吓得血色全无。
见冷云清点头默认,她向匍匐在地上的桂嬷嬷露出一个冰冷的笑,接着道,“桂嬷嬷的侄子仗势污人清白,那女子不堪受辱,自缢身亡。”
“你…你胡说!”桂嬷嬷殊死顽抗。
“王爷只需寻来夜园任一下人询问即可!”
这句话说完,冷云清铁青的脸色让那桂嬷嬷彻底的慌了,她瘫坐在地上,以往三年来王爷不在府中,她在府里嚣张惯了,即便杀人放火都无人敢说话,可如今王爷回来了,要是从那群下人口中听来些只言片语,那可糟了。
她见素樱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极怕王爷找下人查出以往更多的腌臜之事,恶毒的瞪了素樱一眼,便泪流满面的承认了,“都怪老奴的侄子一时糊涂,老奴听后也是大怒不已,万万没想到那女子会自尽,老奴也心痛不已。”
“心痛不已便将她的尸身丢去乱葬岗?”素樱犀利的逼问让桂嬷嬷哑口无言,她以前要是知晓这贱婢如此难缠,早会找人将她打晕丢到男人窝里,看她骨头还如此贱不。
“王爷饶命…”
清晨的王府,几声怪异的求饶之声冲云霄,冷云清的眼中已然浮现了杀意,不待他有所处置,又参与进来了一个人。
云夫人浓妆艳抹,从远方一扭一摆地走过来,羞答答的朝冷云清行了个礼,便说道,“桂嬷嬷在王府三年,尽心尽力,王爷,此事云儿也听说了,如今嬷嬷已有了悔意,王爷何不给她一次机会?”
那声音柔美娇羞得能滴出水来,是男子就不忍拒绝。
这时,站在旁边一直看笑话的辛遥衣吞了吞口水,突感鸡皮疙瘩横生,终于开口道,“桓王,俗话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法不容情啊。”
素樱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眼,没想到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素樱想上前去刮他两耳光,他说,“不过今日贵国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死囚都能降罪。”
辛遥衣无耻的向素樱抛着媚眼,语重心长的劝道,“桃花姑娘就别为难王爷了,今日新帝登基,王爷一大早的杀人,不是跟皇上过不去么?”
素樱见冷云清似有所动容,脸上的杀气慢慢隐去,心中闪过一丝厌恶,却终于听冷云清吩咐家奴道,“将桂嬷嬷同他的侄子杖打五十扳子,等他们可以步行后,逐出王府!”
冷云清接着向素樱补充道:“他们罪不至死,如此以来便还了那女子一个公道!”
辛遥衣讨好般的向素樱眨眨眼:“瞧,只是一个贱婢而已,多么公道!”
“你娘的公道,在两位眼中平民就该命如草芥,任人欺凌?恶奴便可狗仗人势,为非作歹?”素樱大吼,心中怒意翻涌而出,“王爷可能体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冤死瞬间的无奈与绝望?可能体会那女子的家属失去至亲的痛心疾首?”
冷云清身形猛地一震,身在皇家,他如何不懂?如何不能体会?甚至体会得更深更重!当他眸光撇见素樱眼中浮现的痛苦与绝望,心中猛得一抽,他忽然不敢与素樱对视,只是生硬的转过目光,便离开了。
云夫人见冷云清已经走远了,狠辣地瞪了素樱一眼,猛地抖一抖衣袖,又扭着水蛇腰肢离开了。
只是她那眸中挑性意味十足,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她极度想要将素樱扒皮抽筋。
然素樱却丝毫没有心思去理那阴狠的目光,她只想着一条人命,就这样收场,心中突然很是凄凉,当初她被关在昏暗的水牢之中,她被血祭,躺在棺木中之时也从未感到过这般的凄凉,她的性子本来极为清冷,事不关己则充耳不闻,但良玉之死还是让她愤怒难当。
当她回到夜园时,里面的家奴笑嘻嘻的告诉她,今日新皇登基,天下大赦,他们都有了一天的假日,似乎整个王府的人都沉浸在喜气当中,忘怀了身为人奴的痛苦。
可素樱与他们不同,她未曾签过卖身契,她一直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