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奴,越奴!”声音带着急切和无奈,始终在身后徘徊。
越奴只低着头快步走着,心头的火灼热灼热的,仿佛要将她的身心都烧焦了,直到手腕被一片薄凉直直拽住,生生拉住了匆忙而慌乱的步伐。
“越奴,你听我说!”焦灼的声音随即响起在头顶,带着几分气喘吁吁。
越奴咬牙望去,眸底的火光几乎要迸裂出来,“你要告诉我什么?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知道了那个我即使死也不要的身份,还是告诉我你明知道那是我想要丢掉的过去还在她们面前提起让我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赫连湛一怔,眸色渐渐沉下去,轻轻道,“我曾听宿白说过,江家女儿,自出生就会在后腰上纹上蓝色的蝴蝶,在为你换药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你的后腰上……”
心内一片死寂和暗灰,越奴绝望地闭上眼,有屈辱而愤怒的泪光烧灼着眼眸,是啊,她曾为了丢弃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身份,用刀去割花了那只蝴蝶,为了不让任何人看见,她只能对着镜子,弄得自己浑身是血……然而……还是没有剔除干净吗……那个罪恶的、令人作呕的身份,难道要跟着她一辈子吗?
赫连湛紧紧抓住越奴的双肩,沉声道,“越奴,你听我说,我不在意你的过去……”
“可是我在意!”越奴几乎是吼了出来,屈辱的泪水泛滥而下,“我憎恨那个肮脏不堪的身份,我憎恨那个身份带给我的一切,我宁愿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乞丐也不要再……”
未说完的话被瞬间吞没到覆下的薄凉与霸道之中,化作了含糊不清的低唔,越奴伸手努力想要推开赫连湛,瘦弱的手却无论如何都推不开身前的灼热和温厚,那霸道的舌,仿佛带着毁灭一切的焦灼和凶狠,偏又带着深深的怜惜和温柔,席卷着她胸腔内的每一寸空气,钳制在她腰间的手是那样的大力,仿佛想要将她整个人都揉到他的身体里去。
直到唇齿间泛起血腥之味,直到越奴终于快无法呼吸了,赫连湛才缓缓松开了唇,垂眸望着眼前泪流满面偏又倔强得不可一世的女人,寒寂的眸底有着诡异的温柔,“越奴,别忘了我们的誓言。无论你过去怎样,无论你未来会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放开你。”
越奴拼命摇头,泪流不止,“不,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都知道!”赫连湛低吼道,双眼充斥着血丝,看起来冷厉而暴虐,然而那份暴虐之下,却有着太多的心疼和深情,“我知道她的母亲曾是歌姬,因为这个她自小就备受欺凌,我知道她曾与姐姐一起嫁给心爱之人,可是母亲却在那夜被人害死而不得伸冤,我知道她身上背负着太多的仇恨和痛苦,我知道她不愿意将这些东西让我一起来背负,可是越奴你知道吗,我愿意陪着她万劫不复!”
越奴怔怔抬起头来,泪光盈盈的眸底,失魂落魄般的慌乱。
赫连湛心头刀绞一般的痛,长指轻柔地抚住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凉唇覆在她光洁的额上,低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潮湿和嗜血的冷寂,“越奴,相信我。承认江家女儿的身份,是毁灭江家的第一步。”
薄凉的夜,轻扬的夜风里满是萧瑟和入骨的寒严,越奴整个身子都嵌进了软榻里,心底却依然严寒得让她战栗不已。
一颗被填埋了太多苦涩和痛苦的心,悲伤和无助交替起伏着,翻涌起痛苦的热焰。
栖霞城江家,当今丞相的丈人家,经营着栖霞城最大的药铺——百草堂,那是从祖上留下来的家业,虽曾经因多种原因败落过,后来因为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嫁入了段府,结果当夜,小女儿刚过门就先克死了自己的公公,然后克死了自己的母亲,因为这大大的不吉利,江家将她逐出了栖霞城,再不顾问她的生死,由她自生自灭——这,就是江越奴——那个“妖女”的故事,整个栖霞城人人皆知的故事,以姬兰儿的身份潜入栖霞城的越奴,早已听得街头巷尾的人如此议论过自己。
真正的一切,那夜段老爷的死因、娘的死因,完全不为人知,越奴知道,那夜段家的丑闻全都被段府的常管家压下去了,把所有的过错全都推到了她的身上。赫连湛只知道她与江家、段家的恩怨,亦不知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越奴惨然一笑,应该庆幸吗?可是当一切那样赤裸裸地展现在他的面前,她却依然痛苦地无处遁寻。她是那样不愿将七哥牵扯进这段恩怨。
“承认是江家的女儿,是毁灭江家的第一步,”清冷寒寂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徘徊,越奴缓缓睁开秋水一般迷蒙氤氲的眼眸,入目的月色,清寒冷冽,一如那人幽寂坚定的瞳仁,心底那把灼人的烈火染上几分清醒与冷冽,越奴缓缓勾起指尖滑过红艳的唇角,低喃冷厉的声音随风飘入寂静的夜。
“爹爹,就让女儿,慢慢地报答您的养育之恩吧。”
曾经众人眼中最没有背景、没有势力的兰贵妃,转眼间变成了栖霞城大商家的小女儿,这消息无疑在后宫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只短短一夜过去,第二日越奴还在榻上小憩,连翘就跑进来,脸上沉淀着又是喜又是怒的复杂叫唤道,“娘娘,娘娘,各宫主子都来看你了!”
越奴昨夜思虑了一夜,天明方才睡去,此刻正睡得酣甜,见连翘进来,不由皱起了眉头,转过身子将头窝入锦被里,只作听不见。
连翘无奈,求助地向笙儿望去,笙儿倒是丝毫没有为难之色,只淡淡笑道,“你便说我们主子身子不适,不宜见客,都打发了去吧。”
连翘只得点点头,应了声退下了。
越奴这才从被窝探出头来,清明的眸色哪见丝毫的惺忪,反倒明亮犀利得令人不敢直视,“笙儿,江府可有消息?”
笙儿点点头,眸色凝重起来,“娘娘是江家之女的消息,不仅传遍了宫内,还流传到了宫外,听说那江老爷激动极了,托段丞相与皇上说,想见女儿一面,以聊这些年的相思之苦。”
越奴冷冷一笑,“大儿子江志弘自小被宠坏了,骄奢淫逸,小儿子江卓文才五岁,事事无能,一个女儿成了宰相夫人,现在另一个女儿成了贵妃,他的指望尽在两个女儿身上了,他能不激动吗?”
笙儿眸色一沉,望着越奴,“原来的四大商家现在已是七零八落,眼下江家已然是栖霞城最大的商家了,各个势力都想尽了法子与江家攀关系,因此他身后的势力复杂雄厚,主子打算如何行事呢?”
越奴挽唇一笑,眸底冷光尽现,“月盈而亏,是必然的道理。笙儿,将皇上赏赐我的东西全都收拾起来,我走了那么久,也该是时候归宁了。”
笙儿眸中精光一现,随即莞尔一笑,“是。”
越奴眸光流转,又是阴厉几分,缓缓道,“黎又容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笙儿颔首一笑,“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越奴懒懒一笑,葱白的指尖漫不经心掠过娇嫩的红唇,妖娆而诡异,“唔,只吹一次东风可是不够的,我还得帮帮她。”
笙儿心头一震,垂眸望着躺在软榻上,酥若无骨的柔媚女子,温暖明媚的阳光倾洒在她墨般的青丝上,那双秋水般潋滟澄澈的瞳仁,却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芒,凌厉逼人,仿佛一只盯上了猎物的猛兽,用着最优雅慵懒的姿态,便可将所有猎物开肠破肚,舔舐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