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没人注意,她悄然起身退了出去,这些日子太多的疑问在她心头久聚不散却又无法着人解惑,心下很是纠结。
夜色真的很是撩人,如此的月光,如此的微风,如此的灯火却都与她无关,她是这个人世间的过客,没有理由对这一切眷恋太多。宫中的八角荷塘修葺得很是雅致,玉砌的栏杆,还有那开得甚好的白荷粉荷,大片大片的荷叶漂浮着,偶尔还有品种极佳的鱼儿出来露个脸。
锦瑟的心情有些好了,她开始有些想念在天宫的那些日子,想念师尊,想念众师兄师姐,想念面恶心善的碧游宫通天教主,更想念那个雪原上的玄色身影。
“姑娘好兴致!”一个清润醇和的嗓音在这夜色中回响开。
锦瑟略微有些不悦的皱皱眉,转身便要离开。
“在下不过与姑娘一样厌恶那些声色犬马,虚伪应承罢了,并无打扰姑娘之意!”
锦瑟回过头,直直的看向那个跟随南陈使节一道而来的神秘男子“王子殿下莫非是孩子心性,竟对这样的游戏乐此不疲?”
那人心中一惊,那是一双怎样的美眸啊,寒而生烟顾盼之间似在传递着什么讯息,直教人往那漆黑的深渊中一陷再陷,直到无可自拔“在下不懂姑娘在说些什么!”
锦瑟轻轻一笑“不懂?想南陈武帝竟有如此一侄,便是在弱女子面前也要装模作样,故弄玄虚!”
那人却也笑了“弱女子?此番倒是说不过去,能一眼看出本王身份之人会是什么弱小之辈本王倒是闻所未闻!”
锦瑟反手撑在玉砌栏杆上,毫不扭捏的坐了上去,隔着距离带着兴味的与陈蒨对视“不知殿下此番有何目的?”
“无甚目的,倒是想看看贵国到底有何资本耀武扬威,暴虐天下!”男子眼中凝聚起了不可名状的愤怒。
“看不出殿下倒是个心忧天下敢为人先的英雄,不惜以身试法跑来见识我国陛下的天威,想你南陈表面与我大齐交好实则恨不能将大齐剥皮拆骨食入腹中,今日陈使更是卯足了劲儿要我大齐难堪,殿下以为以我国陛下的作风,能容忍这一切么?殿下要小心了!”
听得此番话,陈蒨面色微变“你是说,本殿下此番会出师未捷身先死?”
锦瑟不再多言,从腰间取出结着七彩丝绦的骨笛对着皎洁的月儿轻轻吹响,那是一曲从后世学来的《十面埋伏》。
陈蒨虽是不曾听过却也能辨出其中深意,于是朝锦瑟一拜,急速离去。
锦瑟勾了勾唇角,孺子可教,今夜能不能逃过一劫全在他的命,她也算尽了人事,积阴德,日后若是做出了什么有违天道之事,也好在师尊面前求点恩情。
“你低估陛下的杀伐果断了!”
锦瑟彻底不悦了,今晚还有完没完,让狐狸大仙安静安静不行么?恼怒的向声源处瞪过去,这一看便惊了,居然是他!
高湛将她的不悦看得很清楚,心下却无半点恼意,这丫头在他面前总是容易失控啊。
“王爷此刻不再太极殿应酬,出来闲逛作甚?”锦瑟不自在的把目光投到别处,双腿却在栏杆边摇晃。
高湛不以为意的走过去,学着她的样子坐在栏杆上“我想看看女诸葛还有多少惊人之言!”
锦瑟好笑的看着他“女诸葛?好称谓!不知今日锦瑟的表现可是让王爷失望了?”
高湛扬了扬几乎要斜飞入鬓的俊眉“诗文妙极,不过却未给长恭带来好运,你觉得呢?”
不提还好,越提她心中越是气愤难平,一手捶在栏杆上“要不是南陈使节那个猪头,今日断不会如此,陈霸先手下怎么就出了这么些个猪头猪脑的臣子!”
看到她此种表情,高湛心中隐约有些异样的感觉,她与他同样生着一双凤眸,却又有些差异,他的略显狭长并带着犀利与霸气,冰雪与冷漠;她的大而幽深慵懒而迷人,仿佛掬着清水揽了一泓冷月,令人深陷其中只愿被她这么凝视着,堕入地狱也无所谓。
锦瑟注意到他看她的眼神过于专注,不禁有些不自在“王爷,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不对么?”
他收回目光,神色无半点异样“当然不对,面具难看!”
锦瑟有些惊讶的睁大双眼。
“的确是猪头!”未等她做出反应他便径自说道。
什么?她开始有些跟不上王爷本尊的思维了,想她玉锦瑟即便是走运位列仙班也好歹比这凡人多活好几千年吧,为什么在他面前自己就像是个不懂世事的傻丫头呢?
“玉儿怎么看待南陈国主?”他兀的转过头,茶色的眼眸深深凝视着她,就着这月光,这样的茶色竟带着些许魔魅的气息,蛊惑着人心叫她不敢直视,眼波流转绝世的光华潋滟了世间所有的美。
然而却是玉儿这个称谓让锦瑟恍惚了,曾几何时也有那么一个清贵的人儿爱这么称呼她,带着无限的宠溺,可是她却没有好好去珍惜他的感情,如今却只能带着并不清晰的回忆守着现在的他。
“南陈国主么?此人不可小觑,效命于旧王朝,立下丰功伟绩,功勋不下曹操,刘裕;三分天下,能够决机百胜,雄豪无愧刘备孙权。江左诸帝最为贤!”锦瑟毫不掩饰对陈霸先的钦佩。
听闻她如此一说,高湛心中也惊了“他陈霸先何德何能竟得玉儿如此夸赞!本王若是将今日一说上达天听,玉儿不怕惹祸上身么?”
锦瑟柔柔的笑了,打趣的看着高湛“王爷会么?”
他朗声笑开“本王自是不会辜负玉儿的信任!”
这样一个男子,鲜少在人前流露出真挚的情感,即便是长恭,他在疼爱之余也是存在几分防备的,只怕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不得不如此,只是今夜的他却带着几分感性。
“长恭的旧疾严重么?这些日子我一直想问,却又问不出口,他也不肯坦白对我说的!”
高湛眉心紧皱,好似很是担忧“算不上严重,只是偶有心痛无力之症,太医言尽量多做休养,不劳累不激动便无事!”
“心疾?”锦瑟大惊“不是头风么?”玄狐投身的上一世正是孟德,再者当初玄狐被天劫所伤正是给头部留下后患,难道其中有什么错漏?
高湛微眯双眼“身患头风的是本王!”
听他如是一说,锦瑟彻底愣住了,长恭身患心疾,高湛患有头风,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当初逍遥散人为何对外宣称有位爱徒名叫玉锦瑟?这些都有些匪夷所思,可是她无论如何也记不清玄狐当年的样子,难道这其中真的有什么古怪?
虽是疑惑,她也并未流露出太多“头风无甚大碍,我这里有清心养神丸,王爷日服一粒,长而久之便会好转,在此期间忌动怒忌酗酒忌疲乏!”说罢,从腰间解下锦囊递给高湛。
见他只是凝视她,却迟迟不接,便径自从锦囊中取出一粒药送进口中“真是的,要害你看着你头痛便好了,还多此一举给你丹药!”
然而刚放置唇边却被某人一手夺过一口吞了下去“有梅花的冷香,倒是神智清爽,心中郁气也在消散,果然是圣药!”
锦瑟无奈的瞥了他一眼“强盗!给你不要,偏生要用抢的!”
高湛颇为好笑的伸手拂了拂她的秀发“本王天生就是征服者,平白送给我的我倒不屑,亲手夺过来的才有成就感!”
“我这些药是千金难求的,您老人家还不屑要,本小姐还不屑给呢!”锦瑟不悦的从栏杆上跳下去“我回去了,王爷请便哦,更深夜寒,王爷别受凉了才好!”
高湛不以为意,反而突兀的说了句“玉儿就另当别论了!”
“什么?”她回过头,有些不解。
“无甚,玉儿早些回去吧,莫要再乱逛了,宫中人多口杂,小心惹祸上身!”
“今日,多谢你维护长恭,他日王爷有事,锦瑟万万不会推辞的!”
高湛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声音也不自觉的变冷了“既是为了长恭,本王无需他人多谢,他的事自是本王的事,你且记住今日之言,是你欠了本王的,并非你为感激本王维护长恭而答谢本王!”
锦瑟定定的看着夜色笼罩下的他,久久不曾言语,心中一股难言的晦涩涌现出来几乎让她难以自处。良久她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