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面前这位暴跳如雷的江湖大侠,叶正勋也没有半点将小宝放开的意愿,只是懒懒地打了声招呼,“久闻茅大侠之侠义之名,今日幸会。”
“别跟我套近乎,还不快放开小宝。”茅十八大吼道。
本来他就觉得这个人为何一直粘着小宝,直到那个耍剑的家仆,他才恍然大悟。
该死的家伙,居然跟到京城来了?
“这可不行啊,小宝可是同意了我的条件的。”叶正勋看着憨直的茅十八,难得起了玩笑之心。
“什么条件?”茅十八嘟喃着,忽然想起前几日为何小宝一声呼唤,那个家伙就跑进来帮忙。
原来他还乘火打劫--,太卑鄙了这个小子。
“不用说,你站出来和我茅十八打一架再说。”茅十八惹不住嚷嚷道。
“在胡说什么,今个可是夭夭姐的大喜之日,待有何事,明日再说不迟。”小宝低声呵斥道。“还有你--,明日我自会去找你。今个你别粘巴巴的跟着我--”小宝再次瞪了叶正勋一眼。“还不放开我。”
叶正勋放开了小宝,笑着问道,“明日你真的会去寻我?”
“是啊。”小宝不耐烦地答道。
“不会逃跑吧。”叶正勋低声笑道,“不是我多疑,只是小宝你有前科哦。”
“我不逃跑,也可以甩掉你这条跟屁虫,为何要东逃西窜的。”小宝满脸自信。
叶正勋望着她,半响过去,才起身。“明日,我在桃花坞等候小宝的大驾光临。”转身离去的叶正勋只留下这一句话,在夜晚的清风中,显得淡淡的,就这般消散而逝。
这时的叶正勋万万没想到,就是因为此刻的放手,让他的后半生都处在悔恨之中。
这新婚之夜自然是人人高兴,个个是泡在酒缸子里庆祝一番,待到茅十八和小宝东拉西扯的回到大院子里时,院子中已经是瘫了一地的醉鬼,新郎官早就进了洞房。
“什么啊--,这下没得玩了。”小宝闷闷道。
“你要玩什么?小孩子家的不许喝酒。”茅十八沉声命令道。
“什么不能喝。”小宝嘟喃着,也没继续争辩,要是让茅十八知道自己不知道喝了多少坛张老爹酿的桃花酒,还不知道要吹胡子瞪眼到啥时候呢。
“你在说什么?”茅十八自是没听清小宝口中言语,便俯下身问道“小宝,你刚是要说些话是吧。”
“没什么,没什么。”小宝不料茅十八居然还听到了点,急忙摇头否认。“我只是说,不能去闹洞房真是可惜了。”
“你这小鬼即使唯恐天下不乱的。”茅十八给了小宝脑袋一记板栗,“别想别的了,快帮忙把大伙都安置安置。”
这事本是应该由振风镖局总镖头亲自做的不是?可是这位总镖头今个也高兴,与张翠山一道,已是喝的瘫倒在一块,到明个张夭夭去拜见公公时还不知能不能醒来。而这阵风镖局的上上下下百来号人物,今个也是个个多少都有喝一些,不说别的,神智都不大清醒了。
茅十八要不是看见了那个耍剑的夏嘉定,唯恐也是和众人一般要在这院子里过上一夜。
于是二人也就忙里忙外了一番,将张翠山,赵总镖头,还有姬慕白这个书呆子搬进了客房,其余人等,也就是费神盖条薄被便是,只希望今晚天公作美,别下点小雨,这一干人等可是要遭淹的。
“都成这般,晚上遭贼可如何是好。”茅十八皱眉。
“那今夜茅大哥就留在赵府便好了不是。”小宝笑道,“有茅大侠为阵风镖局看家,大伙可是可放一万个安心。”
茅十八哭笑不得,这小混混是在褒他还是贬他。
“那你呢,听你口气,好像不留在阵风镖局。”
“今个张老爹有和伙计们说,明日要开店的,这般看来倒是要食言了。我想回去和他们说一声,也免得明日白忙活。”小宝道“既然这般回去了自是在桃花坞住下,反正明日那个叶正勋不是说要在桃花坞等我么。”
一听到那个叶正勋,茅十八就来气。“小宝,你明个真有办法治那个娈童癖?”
“自是有办法才说的啊。”小宝也豪气十足的拍拍茅十八的手臂,“小宝也是不做没把握的事情的。”
“那到底是啥法子啊。”茅十八还是有些没底。
“就算这般,也不能现在告诉你,说不定那个家伙就在那里偷听来着。”小宝环顾四周,总觉得好像是被人盯上的感觉。
“偷听--?”茅十八环顾四周,也没瞧见啥动静,不禁笑小宝杞人忧天。但是小宝这般小心,他也就不再询问。
“那我陪你回去。”茅十八说道。“就几步路,要是让那个娈童癖给截了,那可不好喽。”
小宝本没这般想到,但是总觉得附近是有人在盯着他瞧,本来也有些害怕,见茅十八要送她回去,也就没拒绝。
这二人刚拴好门,茅十八只觉得眼前一黑也就不省人事。小宝一见,慌了神。死命摇晃茅十八,“茅大哥你怎么了?快醒醒,快醒醒。”接着便死命掐茅十八的人中。不见茅十八醒来,小宝只觉得脖子后一阵剧痛,也栽倒在地上。
迷迷糊糊中她像是听到两个人的对话。
“公公,可是要将这小孩做掉?”
“无碍,见他还算聪明伶俐,也一并带回吧。”
“是--”
接着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小宝,醒醒,醒一醒。”头痛欲裂的小宝被茅十八唤醒了。“茅--茅大哥?”
“你没事吧。”茅十八紧紧地抱住她,忧心冲冲。
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小宝意外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昏暗中。“这是哪里。”
小宝的眼睛甚好,仔细辨认下,发现这件屋子虽然昏暗,但是做工却是精致,不算豪华大气,但是细腻自有一番韵味。
这自然不是阵风镖局、也不是桃花坞。
“茅大哥,这是哪啊?”小宝问道。
“小宝,你也不知道吗?”他刚醒,就见小宝倒在他的身边,吓坏了他。
“我们是被人打昏过去,是吧。”小宝问道,“可是这里不是大牢,却也没有给我们捆上绳子。”
“唔,说的也是。”茅十八也是弄不清楚。“或许,他认为我们逃不出他的掌控。”
小宝惊道,“也就是说,此人功夫了得,远在茅大哥之上?”
茅十八点点头,毕竟他毫无察觉就被算计过去了,在江湖上也没几个人做得到。
在二人沉默瞬间,那门扉猛然一开,未等茅十八反应过来,一个弹指间,屋内灯火瞬间燃起,那昏暗的房间,一下子亮堂起来。
茅十八大吃一惊,这等功夫就是江湖上也是难得一见,来者是谁?
人未进门,便传来一阵低低沉沉地咳嗽声,茅十八仔细边听,一个脚步轻快,但是很是浮躁,看来年纪尚轻,也没学过功夫,另一个脚步缓慢,但是若不是打起十二分精力,茅十八几乎听不清他的脚步声,而且这肯定是他平日走路的姿态,若是要藏匿住脚步声,唯恐他就是到了自己身后,自己也察觉不到。
想到这里,茅十八便出了一身冷汗,今日若是他一人,他便是浑身是胆,无论此人是何来头,他都不怕,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是,今日--今日--小宝在他身边啊,何以牵扯着无辜的孩子与他一般受罪。
茅十八一想,不禁紧紧搂住小宝,千万要让小宝离开啊。
二人直直看着门口,看到那两个身影真正出现。小宝也大吃一惊。
先进门的是个和小宝年纪相差不远的小童,身穿着浅蓝色的葛布箭衣,年纪尚小,也形容不出什么,但是目光憨厚,看上去就是个讨巧的乖孩子,他稳稳地搀扶着身后的老者,小心翼翼,一步也不敢怠慢。
那个后进门的老者,一头斑白的头发,年纪看来已过半百,穿普兰色葛布箭衣,系白玉钩黑带。领口袖口都有着精致细腻的花纹,一手中捧着顶戴,看上去蛮有身份,虽然目光浑浊,但还是狠厉之感可见一斑。
问题就是这服饰之上,这年头,能住在这般房子里的,还有穿上这种服饰,只有在皇宫和个个王府中服侍那些高贵到不行的王族之血的人才会穿上的服饰。
这里是王宫?还是王府?
小宝目光转都不转地看着那位老者慢慢地进屋,再缓缓地朝屋中摆在正中央唯一的一把檀木大椅子坐下,他虽然老迈,但是神色间的威严,却是不容置疑的。
小宝琢磨着,这老家伙不是王府的太监头头,应该也是王宫中的大老爷(太监头目)之类的。
于是在茅十八未开口之际,她便抢先问道。
“公公您召唤小的们,可是有什么吩咐。”小宝仰起她有些坏,有些猥琐的痞子笑脸,不断地陪笑道。
那位老者也是观察入微之人,见小宝顷刻间就明白个大概的模样,不由暗赞了声。
“这位汉子可是江南的茅十八?”那老者声量是不大,而且还细声细气,像是个娘们的声音。但是茅十八不知为何就是生出一丝畏惧。
“正是在下,如果公公只是奉旨捉拿在下的话,请放了我身边的孩子,他只是个孩子,也不清楚我的身份,相信公公时深明大义之人,请公公手下留情。”茅十八一开口就护着小宝,一点后路都不为自己留着。小宝在身边不断地拉扯他,他也毫不动摇。
“果然是条汉子。”那老者笑道,“今个见你,也不是要为难你的。”
“公公此话怎讲。”
茅十八听到那老者口气不甚严厉,却更是下了十二分警惕。
毕竟无事献殷情--
“呵呵--”那老者笑道,“茅大侠可是紧张了吗?”
茅十八不应不答,只是把小宝护在身后,将这位老者有可能攻击的死角防个滴水不漏。小宝见茅十八如临大敌的模样,便知其不懂变通,就算是虎虎那个老太监,就算是随便两句也好,他只一个人,又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他两,到时寻个空档逃了不就得了。
小宝干着急,也不能说些什么,只好四处观望,希望可以寻到破绽。
那沉默的气氛显得尤为压抑,小宝的心也揪了起来。
“咳咳--咳咳--。”老太监忽然间低低地咳了起来,本来一言不发站在他身边的小太监急忙为其拍抚,“公公,今个犯疾的状况好像是早了些,您可是现在就要服药。”
“恩,你去拿来吧。”说着这话的老太监狠利得目光飞速的看了茅十八和韦小宝一眼。
茅十八的精神紧绷,不知道老太监要干些什么,但是小宝却将头低下,看不清表情。
小太监是很快就跑进小宝右手边的内厅,只听见打开箱子翻找的声音,接着就又一阵小跑,跑回来。
那小太监紧张地说道,“公公、公公药来了。”
那老太监听到声音,稍稍偏头。小宝便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的匕首架在了小太监的身上。
时间在稍瞬即逝间,发生了变化。
那老太监的目光深深沉沉,沙哑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小娃娃,你想威胁咱家?”
“小人哪敢威胁公公大人啊--”小宝轻笑道,“不过是想和公公谈谈条件。”
“拿着把刀谈条件?”老太监哼了一声,“你以为以一个小太监能威胁的了咱家?”
“虽然威胁不到,但是这小太监对公公而言,也不是无关紧要之人吧。”小宝目光直直地瞪着老太监,“在公公如此需要帮手的时候,这能用之人是死一个少一个不是吗?”
不然也就不用特地到宫外抓人回来了。
“小娃娃,你比起身边的愚汉倒是机灵些,那你想谈啥条件,你这小家伙不要忘了,你的筹码在一瞬间也会全盘皆无的。”那细细又沙哑的声音缓缓地说道。
就是说,这个老家伙能在一瞬间打死自己,或是她威胁的这个小太监?
小宝眯了眯眼睛,忽然觉得眼前这位对手的可怕之处不在于他功夫之高,而在于他深不见底的心计。
“小人哪敢对公公狮子开口,小的只是希望和公公做些商量。二选一如何?”
小宝缓缓地看着一直神经紧绷地守着自己的茅十八,微微一笑,“当然,是一个留下,一个离去。”
那老太监也笑道,“你这挑明来讲,是怕咱家把你一掌打死?”
“公公说笑话了,公公怎么认为小宝就是得离去的那一个呢,明明小的觉得,如若公公需要帮手,小人更为合适啊。”
小宝笑眯眯接话道,“至少比这个不知变通的汉子有用吧。”
“小宝--”,茅十八本来以为小宝是想要挟那太监让两人离开,没想到这番条件居然只是为了让他一个人离开,这怎么可能?“你知道我不会让你留在宫里的。你要知道留在宫里以后是什么状况吗?”
“茅大哥--”小宝叹口气,“你是不会做背弃汉人的事情,所以你无论留在宫里也好,还是要离开这里,都活不下去,所以这个机会你要好好把握啊,小宝不同,我就是个小混混,小痞子,在哪里都能活,满人汉人对我来说都没什么意义,我只为我自己而活。”
小宝小声地劝解道,“所以茅大哥你这回就听我的,就这样离开吧。娘将我托付与你,也只是叫你带我来京城找人而已,找到与找不到而已,你都已经仁至义尽,我不会抱怨,我娘也不会怨你。”
“我茅十八就算是一死,也不会为了脱困,让一个孩子为我牺牲,更何况你是柔儿托福个我的她最重要的珍宝。”茅十八紧紧抓住小宝的手,这个孩子整天说自己是小混混,小痞子,可是她却是自个儿见过的最讲义气,最重义气的孩子,这样的孩子会为了活下去做背弃良心的事情,这也是绝不可能的事。
小宝这样做,等于是将生路留给了他,奈何桥留给了自己。
这样做,不仅是对不起柔儿,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他绝对不会这么做。
“公公,今个你要杀要刮都随你,只要放了小宝。”茅十八声音洪亮地道出心里话。
“咳咳--咳,咳咳--你这等不识好歹,到还敢有这么大的口气。”老太监像是犯疾咳得厉害,脾气也坏了起来,“看来真是留你不得。咳咳--咳咳咳咳--”
“公公何意?”小宝紧张地问道,她真是怕这个老家伙反悔。
“咳咳,先别说,快拿药给我--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老太监很是难受,本来呆呆地不敢有任何动静的小太监急忙把手中的药瓶拿起,想要抛给老太监,就被小宝眼疾手快的止住了。
“公公,小人的条件你可是答应。”小宝步步逼近,一步也不给老太监喘息般问道。
“好大狗胆子,居然敢威胁咱家。咳咳--咳咳”那老太监愤愤地看着小宝。
小宝见事已办成,才露出喜悦的表情。“好了,茅大哥你快走。”
“小宝你在说什么?我说过我不会把你留在这里的。”茅十八不肯松开小宝的手,“要走一起走。”
“茅大哥,你别老是在要命的时候犯傻啊。再不走--我们一个也走不了。”那老太监如若发起火来,不会先把他们全杀了,再服药。那老家伙功夫实在了得,要他们的命不过是碾死几只小蚂蚁而已。
茅十八眼见劝不开小宝,看着一直咳得十分辛苦的老太监。心中下了决心。
只见他身影快速向老家伙逼近,小宝一惊,已明白茅十八要偷袭,但是--
就见茅十八刚要得手之时,那老家伙猛然立身,双掌相迎。茅十八本来就因为不齿偷袭之举,手下功夫早就卸下五分,那还禁得起老太监全力一击,砰地一声,茅十八的身体便像是一块被抛出去的大石头,破窗而出,远远被抛出到围墙之外。
“茅大哥--”小宝心中大惊,马上放开了小太监,向门口奔去。那鬼魅般的身影眨眼间就到了面前,小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大手掐著脖子,在半空中胡乱蹬腿。
“咳咳--咳咳--放开我--死太监还不放开我。”小宝虽然小命难保,但是现在他手上已经完全没有筹码了,也就不再和老家伙忽悠起来。
“哼--,你这小鬼,难不成还以为逃得出去?”
“死老太监,有种就杀了我,今个茅大哥若是死在你手里,我韦小宝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小宝拼命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你这小鬼,还真以为咱家不敢动你吗?你这种小喽啰要多少有多少。”老太监阴冷的 目光看着小宝,“就算饶你一命,你这种狡诈的小痞子,就算在我手下,也不会为我所用。”
接着老太监手中的力道就加大了些,当下就想掐死小宝。
小宝知其意图,拼命挣扎。心中正想着吾命休矣之时。那老家伙居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小宝扔在一边。
小宝猛咳了几声,喘了几口气,才觉得胸口顺坦起来。她疑惑的看着老太监,不知其又有什么算计。
只见那名年迈的老者,狼狈的蹲在地上,苍老的双手不断地抚摸着一块通体血红的玉。满是皱纹的脸上充斥着怀念和伤感。
小宝下意识往怀中寻找,发现那块娘亲给的玉,不见踪影。显然在刚才的挣扎中掉了。
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老太监像是认识那块玉一般。
小宝心中猛然疙瘩一响,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老者。
老太监也缓缓地转过头,望向小宝。
“你是扬州韦家戏班的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