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嬷嬷立马喊了起来，“佟格格，你坐在地上做什么，地上凉着呢。”
“我坐着无趣，就想看几本书－－。”佟语有些拘束的看着嬷嬷们，不知道嬷嬷们到底在操心什么。
“哎呦，我的儍格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看书。”嬷嬷们对这个有些呆气的小格格多少有些头痛。
佟语这才想起来，今个早上老祖宗吩咐的事儿。赶忙从书堆里出来，规规矩矩的和兰佳儿等人同坐。
小宝打量着这些格格，总觉得有些不协调之处，不过是选秀女，为何还要带到一间书房来，就算是学习前朝体制，也不用像选才女一般来选秀女似地，况且这批待选的公主格格身份都高贵到不行，就算是目不识丁，也会站到后宫的最顶层。这不见得就是选秀的规矩吧？
几位格格也不见得明白这是什么含义。
这时门外的宫女通报说苏嬷嬷到了，话毕就见一个穿着藏青色宫服的高个子嬷嬷进来，看上去并不显老气，孩子般的大眼睛，乌黑明亮着。此人就是苏茉尔。
韦德海见着苏茉尔，朝她微微地点头。“苏嬷嬷。”
“海公公。”苏茉尔也淡淡地笑道，少了宫里大多数人的客套和虚伪，甜美的笑容很讨人喜欢。她径自走到几位公主格格面前。
“各位公主格格，这次进宫，你们便不再像之前在家中被阿玛额娘宠爱的小宝贝了，你们是来服侍皇上的，所以就算是太皇太后同意你们进宫，但是皇上不点头也是不行，晚上的选妃宴就是这个意识，再说白一点，晚上你们谁让皇上点头了，才是入主东宫的主人。”
苏茉尔一向不会讲客套话，什么话都是直说出口，不同别人讲什么虚话。
闻言，兰佳儿的脸色丕变，而柔嘉则是面露喜色。
这话就讲明了，这次的选妃宴，不再遵循和蒙古博尔济吉特氏的约定，从其部族选择皇后，那么讨厌兰佳儿的小皇帝必然从其他几人中选出皇后。柔嘉心中澎湃，出去兰佳儿和青格儿这两位会让皇帝厌恶的人选，其余几人中，她的容貌最佳，地位也是显赫，问题就是雅真和佟语。
雅真是赫舍里家族的格格，索尼在四位首辅大臣中地位最高，自家阿玛自然比不上，但是容貌没有多少出色的雅真，倒是没被柔嘉放在眼里，但是佟语就不同了，虽然也没有她漂亮，但是她是小皇上的表姐，小时候又在宫里长大的，不但太皇太后对她有好感，皇上也是和她青梅竹马长大的，要真的让皇上来选择的话，说不定－－
小宝看着面色各异的众位公主格格，心中也猜得出她们在想些什么。
兰佳儿显然是最急躁的，明显一脸怒气，但是身后的婢女却按着她，不让她发作；柔嘉眉宇间喜之不尽，却故作矜持；雅真轻愁的拢烟眉，看上去颇为烦，她是一个安静羞涩的小姑娘，看她刚才在东华门前头的表现就知道她相当的大度，应该也是不慕名利之辈，能让她这般无奈，大概是家族对她有命令吧；而那位本来就不在状况之内的佟格格依然不明所以的看着众人，对于她来说，气氛突然间如此紧张，让她相当的不习惯，服侍皇上就服侍皇上，需要这么拼命吗？对于大大咧咧的温禧也是一脸苦哈哈的模样，想到姐姐有可能会当上皇后，自己就更逃不掉，心中的烦恼恐怕从来都没有这么多过；而青格儿一脸不在乎，这位小格格还不懂得进宫的意义是什么，也不明白小皇帝和自家阿玛有什么过节，只是死脑筋的想着要帮自家阿姐将小皇帝抢到手；
至于年纪最小的晴怡依旧所在青格儿身后，胆怯不禁，眼眶还含着泪水。
苏茉尔也瞧着众人的脸色，了然于心的点点头又道，“太皇太后还吩咐道，今个儿你们就是个凭本事，谁能让皇上看上就是谁了，太皇太后都没有意见，不过稍稍给公主格格们提个醒，皇上从小可就是爱读书的孩子，每日都是卷不离手的，这书房是皇上在未登基之前最长呆的地方，你们除了不能没上没下的最好还要投皇上所好才好－－”
苏茉尔对几位公主格格都将话讲明了，免得出什么状况惹恼皇上，“在午膳之前，各位公主格格便可呆在这里好好想想，老奴的话就讲到这个份上，老奴告退。”
苏茉尔离屋之前，韦德海便跟着去了，生怕留在屋里，会被心情不佳的兰佳儿迁怒找茬，小宝也忙着跟了出去，只怕被位高权重的苏茉尔呵斥，小宝出了屋，就站在门边，不敢贴近二人，倒是见苏茉尔好脾气的笑着，招手要小宝过去。
小宝不敢大意，赶紧上前，就见苏茉尔拍拍她的小脑袋，笑道，“这孩子就是跟在海公公身边的小公公啊，看上去就一脸聪明伶俐的模样，真讨人喜欢。”
见到一脸痞子样的自己居然没有厌恶，反而直说讨人喜欢？这可大大有问题，虽然在宫中叔公韦德海的地位比苏茉尔略高一些，但是作为太皇太后大玉儿的陪嫁丫鬟，在大玉儿身边伺候多年，历经三代君主，一直受到宠信的苏茉尔可比叔公要红上许多。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需要巴结韦德海，心比其他人要多出好几窍的小宝，被苏茉尔奇怪的举动弄得相当忐忑不安。
但是即使如此，小宝还是纹风不动，故作一脸得意，口中意思意思谦虚一番，“多谢嬷嬷抬举，小的不敢当。”
本以为可以让苏茉尔厌恶的举止，苏茉尔却仍然不反感，还拉起小宝的小手，亲昵的问道，“几岁了，叫什么？”
小宝吓了一跳，边回话边用目光偷看着韦德海，见韦德海脸色无异，才安下心来，“回嬷嬷的话，小的今年八岁了，叫小桂子。”
“是吗？”苏茉尔又细细地瞧着小宝好一会儿，才转移目光，同韦德海说道，“海公公，公主格格们斗安顿妥当了，您是不是该去给老祖宗回个话？”
“那是自然的。”韦德海一口应道，“请让老奴同嬷嬷一同去。”
苏茉尔点头，又拍拍小宝的小脑袋，“你这个小家伙也一同去吧。”
“诶？”小宝略微吃惊，赶忙有望向韦德海，韦德海没说什么，只是伸过手拉过小宝。
平日里不希望自己接触到上头的人物的韦德海居然有这种举动，让小宝疑惑不解，但是小宝也毫不犹豫的跟着韦德海一同前去，不仅是因为她知道这般做一定有自己的用意，也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还未被填满，可以去见那个被铁和血包围着，刚柔并济的政治家。
此时的大玉儿却不在养心殿正殿之中，而是在偏殿的花房之中，过了中年之后，这位大清第一女性就偏爱养花弄草的，颐养身心。随着韦德海来到花房的小宝，一进门就见到那个穿着暗红色旗装的女性，背对着大门，正在弄着一盆兰花，听见有人进门，也不转身便问道，“是苏茉尔吗？”
“是－－格格。”虽然在外头苏茉尔也随着改了对大玉儿的称号，但是在没什么人的时候，她还是习惯唤大玉儿格格，一如在蒙古科尔沁草原上一般。“海公公已经带着公主和格格们前来安顿好了，现在过来见格格您呢。”
“是小海子啊。”大玉儿应了一声，起了身，拍拍身上的泥土，转过身来，“怎么样，这一回的秀女们，比福临那一回要难缠的多吧。”
清丽的面容带着笑意，在小宝的眼中看来她根本没有半百之岁，如同一株在秋日里肆意绽放芬芳的菊花，高贵自尊的立在自己的面前。
这位女性就是支撑这大清朝的支柱，是在很难让小宝相信，这位美丽的女性看上去不是钢做的，而只是一滩柔软的水，温柔无比。
韦德海低笑一声，回道，“是让小的手足无措的头痛人物没错，没想到老祖宗还没问老奴，就已经知道了七八分了。”
大玉儿笑道，“你这老奴才会被一群小丫头弄得头疼？这话我可觉得信不得。”
韦德海道，“奴才不敢当。”
大玉儿又笑了笑，苏茉尔赶忙服侍着大玉儿坐下，小宝本来是好奇地打量四周，可感觉到大玉儿的视线扫到了自己，不由低下头不敢再动弹。
大玉儿抿嘴笑道，“小海子，怎么今个你还领着一条小尾巴过来？”
韦德海不慌不忙回话，“回老祖宗，老奴的眼神越来越不好了，不带个小太监在身边，唯恐主子们交代的事情越办越不利索。”
边说边用眼神向小宝暗示，小宝马上会意，急忙跪地磕上好几个响头，“小桂子给老祖宗请安。”
大玉儿点头，“怪机灵的，起吧。”
“谢老祖宗－－。”小宝利索的爬起身来，再次缩回韦德海身后当起小尾巴。
“呵呵，这小家伙是把哀家当成毒蛇猛兽不成－－？”
“这个小奴才哪敢啊，他是自小就没胆子。”韦德海扯了扯身后的小宝，小宝只好再次站出来。
口中满是慌张地口气，“奴才绝没有这等意思，能伺候主子们是奴才的福分，小桂子只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老祖宗高贵不凡的气势就让奴才没什么底气，腿软了。”小宝不敢怠慢，只好陪笑的看着大玉儿。
大玉儿眼瞧了几下，又复点头，“模样不错，做个小太监委实可惜。”
“多谢老祖宗夸奖。”小宝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心中越来越是迷惑，明明是一张人人厌恶的痞子脸，为什么今个人人看人人夸？
“好，很懂事－－”大玉儿道，“苏茉尔，带他下去吃点茶果，哀家要和小海子谈谈正事。”
“是－－。”领命的苏茉尔很快就牵起小宝的手，小宝见韦德海脸色 无变化，也不好再逗留，乖乖地跟了出去。
花房里便只剩下大玉儿和韦德海二人。
寂静的屋子半点声响也没有，大玉儿不说话，韦德海也就默不作声，只是毕恭毕敬站在一边。
半响，大玉儿才叹了一声，“小海子，那个孩子相当的聪慧，若是玄烨喜欢，哀家自然不反对，就是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如此聪慧，进退得宜的孩子就算是呆在宫中也绝对是如鱼得水吧。”
“恕奴才直言，小宝乃是老奴家族剩下的唯一血脉，老奴将其视为珍宝，若是让小宝呆在宫里，迟早是要成为真正的太监的，这样不仅仅是毁了小宝，韦家的列祖列宗也不会饶了我这个罪人的。”韦德海低微却不卑微地回绝了大玉儿的试探。“将他带进宫中，固然是老奴的私心，是老奴的错，但是那个孩子绝对是无辜的，老奴会马上让他出宫，请老祖宗可怜老奴多年为皇室敬忠，不要让老奴一族断子绝孙。”
大玉儿瞧韦德海的态度自知很难劝服，只得放弃，“成了，今日的事儿还是靠你们爷孙俩才办的成，冲这个恩惠来说，哀家都得允了你的条件。只是－－。”大玉儿无奈的看着韦德海，“小海子－－，你疼惜孙儿的心情哀家也有啊，那也是玄烨平生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哀家有何尝忍心。”
“老奴明白，”韦德海见到大玉儿的怀柔政策，却丝毫不心软，“但是皇上的日子还长着呢，除了小宝，皇上还能交上千千万万个朋友不是吗，老祖宗有怎能保证将来至皇上厌倦，皇上是不是会轻而易举的舍弃这个朋友呢？”
大玉儿敛了敛心神，果然是一起在这深宫中呆了多年的老奴才，谁也不上谁的当。
她的确想利用那个孩子，顺利的话，那个孩子也可以想韦德海一般，陪伴她的孙儿在宫中再渡过五十年，此时的烨儿年纪还小，势单力薄的，要是能有个如此伶俐的心腹，自然能让自己安心不少，但是这个奴才会一直在前头阻碍吧。
大玉儿就算是想要给韦德海一个保障都做不到，君王的心事千变万化的，就算是如此要好的朋友，在君王之路上也是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对于福临自己是这般教导的，对于玄烨，依旧还是这般的教诲，连同作为祖母的她都不看好这段友情，韦德海有怎么会被说服？
“今个的选妃宴一过，你就想带着小宝出宫？”大玉儿疑惑地问道，“福临那个死脑筋的愿望，你这奴才也终于要放弃了？”
“老奴不会辜负先帝的托付。”韦德海依旧毕恭毕敬的回答，“先帝所托之事，老奴片刻不敢忘记，局势已经看得见结局了。”
托了小宝的福，这几个月他已经查到了太多的线索，这张大网就快可以收起来了，只要一成功，他便可以和小宝一起回扬州去－－
但是今夜定要将小宝带出宫去，再让小宝呆在宫里，就有可能被人逮住，这太危险了。绝对不能再拖下去。
这件事的起源便是那个小宫女杏儿死后，那段期间，韦德海眼见小宝心头难过，还在强颜欢笑，还比以往更加频繁的去坤宁宫刺探敌情，万一露出马脚，岂不危险，韦德海忧心不已，少不得在后头跟着观望，但又怕被那几个刺客察觉，整日躲藏，但见到小宝见到那个让她深恶痛绝，恨不得千刀万剐的刺客，居然也能如此冷静的应对，才渐渐安下心来，却不想看到玄烨这位一国之君，居然穿着小太监的服饰，来同小宝一同玩耍，心中大骇，要知道伴君如伴虎啊，小宝又不清楚玄烨的身份，就算此刻的两小无猜，明日也有可能翻脸不认人的君王，这段友谊根本就不能持续下去。本该对小宝当面点明的，但是近日来小宝的心情多有好转，也不想让她再多些烦恼，对此韦德海也是前思后想，不得要领。
可是自家孙子奇怪的举动，祖母却也是一目了然，明白的清清楚楚，昨日韦德海不就被叫到养心殿来问话，韦德海心知这样拖下去，早晚会对小宝不利，于是便只能和大玉儿全盘托出，并策划了今日一事。
今日不仅仅是玄烨的选妃宴，也是让小宝清楚认清玄烨的身份的事儿，虽然会让小宝痛苦，但是今晚就带她出宫后，二人就没什么交集了，小宝毕竟是小孩子，在外头玩上几天就会忘记的。韦德海便是这般想着－－
今夜－－就看今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