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的街道上,一辆马车朝皇宫的方向疾速地奔驰,街上罕有人烟,连下了几天的大雪把人都堵在了家里。
马车在内倾宫停下,西下王从车内跳下来,步履又急又稳地迈上石阶,一走近宫内他便解开一身黑色毛皮裘衣扔给一侧的侍女,直到见到依靠在厚厚垫子上仍是清醒的上泽才落下悬着的心。一个时辰前,宫人来报说上泽陛下昏倒请他入宫,于是有了在街上的那一幕。
上泽施了针,服了药,便睡了,他手边案子上那本画本还翻在于诚欢画的二人大头像那一页,画上上泽仍是冷着俊脸,于诚欢却灿若夏花一样笑着,下巴抵在上泽肩上,在他耳边低声说话,话的内容也被于诚欢清晰地注明了。上泽那句就是一句鄙夷的话—于诚欢,雪球都比你笑得好看。于诚欢回的是—哼!哼!整天摆着冷脸舒服么?
于诚欢一定不会想到这本画册会落在上泽手里,她知道上泽对她的画实在是瞧不上,所以就添加了一些不客气的对话,反正她认为上泽是不会看到这些的,就算是逗自己开心了。
回去的路上,游龙怕冻着主子,把马车赶得飞快。马车跑过的地方就会掀起一片白色的雪雾,这片还没落下,那片又连了过来,整个道路就成了一条银色的白龙蜿蜒巨长。
“西下哥哥,假使我不在了,你知道自己怎么做吧,虽然天底下没有比做九五之尊最枯燥的事了,可是没有可交托的人了,我恐怕无法做到最后了。”上泽今日的话很少,除了淡笑,看得出他很累。西下王这时方觉得对不起这个弟弟,他的身体天生羸弱,又怎么可能长久地受国事的操劳。多年前,自己不喜朝政不喜权利,上泽成全了自己,这次该自己成全他了。
冬天是让人感到寒冷和灰暗的季节,倘若身边再缺少了欢快的人,这个冬天将特别漫长,漫长得即使迎来了生机盎然的春天,内心也很难苏醒如从前了。
“上泽哥哥,你又在想她么?”给上泽披上披风,关上敞开的窗子,皓月看到了上泽手里的画本,之前窗外的风一直在吹着这本画本,画本里的面孔就像鲜活的生命,某人也就跟着活过来一般。
“她的画还是好的,我却没当面称赞过她。”上泽笑了笑,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不吝啬对她的赞誉之词。
皓月也就不多话了,陪着他静静坐着,她习惯了,不管是陪着上泽,还是西下王,他们都思念着同一个人,她也习惯陪着他们想她。
上泽在春天来得彻底的时候平静的离开了,在最后的两天西下王都一直陪着他在清风殿度过,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于诚欢的地方,是他们三人共同来过的地方,他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感觉她强烈的存在过。
“真奇怪,曾经她是那样令人讨厌,也不知为何就变了,是么?”那日,上泽坐在软椅里,看着那空中摇摆的秋千,她喜欢的秋千。彼时他脸色白的如玉兰花,有决绝的美。
西下王站在不远处,回眸轻笑,道:“她依旧讨厌得狠,只是看她的人包容了她,也就宠了她的不足。”
上泽想想似乎也是,于诚欢的顽劣从没变过,是自己的心变了,变柔软了。
“假如她一直呆在王府,呆在你身边,该有多好,她一定还是好好的。”上泽明白如果没有他和于诚欢的协议,于诚欢不会进宫,更不会溜出皇宫从而遭遇不幸。
西下王闻言,走过来,弯身扯好上泽腿上滑落的毯子,温和的眼神看着他,道:“没有假如,我相信和你生活的日子对她来说一定是弥足珍贵的。”
也许西下王的话是对的,因为他对她似乎并不坏,她不会感觉不到,这样想着,上泽轻轻笑了。
“西下哥哥,你呆在我身边让我很开心,这两天是属于你我的时间,对我来说,够了,以后的事要交给你了。”
上泽离去多日后,西下王耳边还一直回响着这句话,他亏欠这个弟弟太多,即使如此他仍没有接替皇位,只做了摄政王,朝臣们只得妥协一步,给他一年的宽限时间,一年后若还是没有合适的继承人,他就没话可说了,只得顺应民意成为金陵国第十五任天子。
半年后。
金陵国年轻君主的仙逝并没有让这个国家的经济政治有丝毫的衰退,相反其威慑力和富裕强大的威名传得更远了。没有人再提起那个年轻俊美的有作为的天子,只因提到他百姓都会伤心,伤心得地不想耕了,摊不想摆了,饭也不想烧了,他们有各种方式怀念他,唯独不说出来。
京城里的繁华更甚,最让人注目的是个把月前在靠城郊的东北处多了一家声色场地——百老汇,这名字奇怪得很,咋一听不知道这是做啥生意的,后来去的人多了,渐渐有所了解,也传开了。
“哎,百老汇是做啥的呀,里面都有什么呀?”问的人逮住从百老汇走出来的人,压着嗓子,好奇地问。
被问的人哼着曲,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寻摸了一会儿,“呵呵”地道:“嗯……嗯,是个好地方,极好的地方,妙!妙!妙!”
询问的人听得糊涂,被问的人也奇了去了,都悠着神情这般回答,这个百老汇立刻有名了。后来大家也有了总结,去的人都是风流人,要么有才要么有财,要么有权要么有势。噢,普通的老实百姓也就明白了,那是个烟花之地啊,于是他们也就绕门而过了。常去的人却乐此不疲。
“啊,李兄,在这里碰到你了,幸会,幸会。”百老汇门前,大多碰到熟人。
“刘兄啊,你也来了么,今日这个派……派什么,可是只有会员才能来哦。”那人明显在怀疑对方资历不够。
“是派对,李兄,说起会员,我可是唯爱皮呢,瞧,金卡。”说着,他已经在晃那金色发光的纸片,仔细看得话你会发现卡的一面印着一枚红色艳唇。
“是么?”那人立刻露出艳羡崇拜之情,连连退后,堆着满脸笑容,“来,来,刘兄,先请,请!”
进入百老汇的主场地后你一定会大吃一惊,这里的玩意儿没有一样不是新奇的,任何一样物件都有一个新词儿。像今日给万财神爷举办的寿宴就不叫寿宴,叫生辰派对。吃的喝的叫自助餐,中间那个几层高的甜馅饼子还插着小蜡烛叫生日蛋糕,银子要换了消费卡才好使,歌舞表演叫做娱乐节目,这些奇奇怪怪的名字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想出来的。第一次来的人通常会被弄傻眼,不来几次都弄不懂这里面的名堂,来了几趟就自然而言就被吸引了,也就办了卡,成了会员,在这里没有会员卡的人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说话,如果你是金卡那就更好使了。就是那些不重复的新鲜名堂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百老汇成了京城最有名气的娱乐场所,来往的人可谓是络绎不绝,财源也算得上是日进斗金了。
百老汇的名气来源于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这可不是一般烟花之地可以比的,流连烟花之地总不是个好名声,而进出百老汇却是件摆在日下一样正大光明的事,没有人觉得进出百老汇是件不光彩的事,相反这是件雅事。百老汇虽然也有莺莺燕燕的美人儿,也有缭绕魅人的舞曲,这里只有一处不同,就是这一处的不同就胜了别处许多,那就是这里有黑白色。黑白色这个名字怪吧,到底是什么呢。
“黑白色!黑白色!黑白色……”台下的汹涌人群在几首舞曲演毕后,齐刷刷地举着撒着金粉的纸牌,撕着嗓子喊。
这时一鹅黄薄衫女子从后台袅袅走来,她长着细细的风流眼,烟波娇媚,再加上薄薄略翘的红唇,十足有风情的样子,就见她套着玉戒的细白食指抵在唇边,艳红的嘴巴微撅,发出如风般的“嘘”声。
台下的人立刻全哑了,似乎被那风轻抚着,无比陶醉的表情。
“各位不要着急,来到百老汇怎么会让各位失望而回呢,何况今晚是为万公子量身打造的派对,黑白色怎么会不出场呢,请耐心等待,一定会让诸位满意的。”那女子就是今晚的美女主持小乔,今年只有二十岁,因为出来混得早,见得场面多,心思稳重缜密,对付这种场面早就轻车熟路。
“喔,喔,喔。”能发出如此怪叫声的可是百老汇最资深的金主也是今晚的寿星万公子,万公子的生意做遍国内外,他的富有无人可比。自然他长得也很富有,白皙滚圆的阔脸,五官单看也不觉得难看,可放在他的脸上就没什么可看的了,身材也是滚圆,是个头脑复杂四肢庞大的厉害角色。
他拍着手从位子上站起来,坏笑道:“告诉她们,不必再费心布置了,尽早出来,不然我可要闯到后台去了。”
小乔走到台边笑着把手腕的绸子抛向他,不料他伸手抓住了,放在鼻间细细闻着,若有所思的样子。
“万公子,这可是她们的心意,一定要做得尽善尽美,不过,我也会仔细催催,公子再等片刻。诸位再品品酒,黑白色很快会出场的。”说着她抽出绸子,眼波有一会儿落在了万公子身上。小乔一直觉得万公子其实长得还不错,倘若瘦些,定称得上气宇轩昂,最重要的是他富可敌国,人脉广袤。她的心思打在他身上应该错不了。
“那死胖子催什么催,小心我……”后台化妆间,一年轻男子举拳就要拔脚冲出去。
小乔死死抱住他,道“行了,行了,别说气话了,你就露露面就成了,犯得着生气吗。”唉,也只有他敢喊万公子“死胖子”,对方不仅不介意,还爱听得很。
“小乔,别管她,我们出去。”一白衣女子整好了衣衫,盈盈迈开脚步,又道:“还摸不清吗,他的话你们都不必当真。”
“你……”年轻男子听了,黑脸更加难看了,腿气得发抖,只差噗通倒地。一年了,她这样欺负自己一年了,就因为她的救命之恩,自己都听她的,放弃自尊的一味顺从,这个女人就吃定他了。真衰啊,他觉得自己的一生就是和各种人纠缠的一生,真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