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饶命！” 一位老臣吓得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另外三人也齐齐跪倒，大呼饶命。
一向果断的申屠没能反应过来，不曾动手，傻傻的看着几位哭天抹泪的文官。
百里玉寒瞧着赵陵绾眸子低垂的神色，眉梢微皱。
赵陵绾始终未曾变过表情。
“诸位大人请起。”她平平一抬手，“本公主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方才所为……”她抬眸直视众人：“不过是试探各位的胆量。”
四张老脸通红。
“文官不比武将久经沙场，怯弱些也属平常。只是此次面见秦王，诸位大人就不必随行了。”
他们不随行？公主年少岂能一人担当使者之职？况且各国交往的惯例是一位主使若干副使，岂能……一位大人弱弱的说出心中顾虑。
“不仅你们不必去，也请公主将主使之职交给下官。”百里玉寒此时站起，惊人地说出这么一句。“邯郸之战虽是我赵国战胜，可秦国势强绝非赵国之力可以匹敌。久闻秦国接见外使礼节甚倨，目中无人，对赵国更有宿怨，必定从中刁难。公主不必去受辱。”
“将军好意，陵绾心领。只不过……”她美目顾盼，微微一笑。
“我跋山涉水远来咸阳，不是为了受辱的！”
秦王独坐寝殿，身着黑色寝衣，长发束起，不佩冠带。剑眉斜飞入鬓，星目炯炯。思索之时微微皱眉，霸气浑然天成。
“启禀大王，这是……”一向在秦王身边得意的宦官赵高第一次有些结巴。上次赵国陵绾公主与汾水百姓为河伯娶亲之事，他听到宫外的流言及时告诉秦王，不想大王斥责他无稽之谈，邀功取宠。及至汾县官员传书禀报
此事，秦王默默久立，他在寝殿侍夜，也能感觉到大王彻夜未眠。
“恩？”尾音上扬，充满了危险感。看来大王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啊……
“赵国使者陵绾公主送来觐见之礼，只有一个小木盒。”赵高迅速说完。
大王不高兴时最讨厌别人扭扭捏捏吞吞吐吐。
虽然他觉得这个失礼的小木盒也许会让秦王更不高兴。
秦王接过木盒。盒子小巧，却是上好的檀木，透着幽幽香气。盒上浮雕女子身影，雕工细致，搭扣都是金镶玉。这似乎……秦王是出了名的不好女色，却也看出这似乎是女子妆匣。
一向面色冷酷的秦王嘴角微抽。这位公主莫非随手就从妆台上拿了个盒子装礼物？从来使臣觐见没有不用礼轿抬进大堆贡品的，她居然用这么个东西打发了？狐疑的打开盒子，盒中有一张小小的白色纸片，上面字迹端庄秀丽，书赵国文字：
“凡物恐污尊目，今赠瑞雪一场，贺我赵秦和好祥瑞。”
“开门，快！”几个太监飞跑过去合力推开寝殿高高的门。秦王步至门前，凝眉而望。口中呐呐着：“雪……”
“大王，才入秋不久，还没有雪呢。”赵高走出寝殿站在露天之处比划着。
那个“呢”字出口时，他看到他肩上，落下一朵纯白。
“雪！真的下雪了！”他吓得瞪大眼睛……
“公主，这些真的不用送去咸阳宫吗？”近身侍女中名叫为霜的看着堆满半个房间的厚重木箱，弱弱的问道。
公主生的貌若天仙，又贵气天成，看一眼似乎都是亵渎。为霜侍候公主月余，毕恭毕敬，还有些畏惧。总觉得公主常常不发一言，似乎不屑于正视他人，却散发着君临天下的气势。
木箱里是赵国带来的珍玩宝器，本应献给秦王。前日公主从梳妆台上随意拿了个盒子，装进竹笺便命人送去咸阳宫，吓得她魂不附体。
“这些只是我的动用之物。”公主揽卷读书，波澜不惊。珍玩珠宝是不假，更多的是她的华服美衣，钗环珠翠，件件价值连城，样样高贵华丽。还有……她面上若有若无地浅笑，似乎心情愉悦。
“把我为上将军备下的物品送去。”
百里玉寒此刻看着这些衣裳冠带，哭笑不得。他那日追赶公主车驾是只身一人，动用物品一应全无。公主倒是考虑周到，衣服分明就是他的尺寸，颜色也是他喜欢的月白。细微到鞋袜香囊玉佩。只是……他想起那日兵临城下她击败秦国铁骑大败王翦，他想起汾水畔她预言的那一场雨的应验，事后赵国公主才可通神的说法到处皆是，他想起前日那场来的太早的秋雪……
一声叹息柔肠寸断，百转千回。最终化作浮尘般的无力落下。
公主，你早知道我会追上你来到秦国，是吗？
那场早得妖异的雪引起秦国朝堂上下的恐慌。人们相信天降异象是为政者触怒神灵，会带来政治的动乱。然而秦王毫不表态，丞相大人除去某日奉诏夜入王宫，其余时间都闭门谢客。权柄至高处的二人平静得若无其事，一众大臣也只好罢休。只是不知何时起，流言四传，说赵国公主送秦王书言以瑞雪相赠，秦王命人开门以待，突然天降大雪……
秦王还真是不好对付啊。赵陵绾留意着秦国朝堂的风声，觉得李斯和秦王真是天生绝配。一个冷，一个狠。听闻秦王不好女色，莫非……她有些忍俊不禁，却又眉头一皱，想起兄长太子嘉如今被软禁在质子府，还有一个妹妹，正是曹夫人所生之女，乃长平之战后送往秦国和亲的慕琅公主。身为秦王的姬妾，不知道如今是何等处境。
身边的侍女都不被允许随意近身，赵陵绾独自坐在窗前。秦王把他们晾在驿馆不接见，既是要显示大国之威也是要灭她赵陵绾的气势。她就更要处变不惊，不心急，不怖惧。
“申屠，我和你比试一番，如何？”申屠保持着军营的习惯，清早带领士兵操练，现在士兵们大多都散坐在院子里，听得她这句话极有兴趣。百里玉寒也被士兵请来，饶有兴致地观战。
“嘿嘿，公主兵法如神，我不敢比。但打斗岂是我的对手。”申屠一把大刀磨得铮亮，咧嘴窃笑。赵陵绾嘴角勾起，“输了就得受罚。敢不敢！”
申屠瞪圆了眼睛，仿佛又见到那日城门下风采飞扬的女子。
“敢！”
她掠起从窗口飞出，剑在空中出鞘，发出萧索的龙吟声，响彻九霄。
众人回神的时候，剑锋直指申屠。
“输了。”她挑眉得意道，心满意足地转头就走，留下一句令人啼笑皆非的话。
“惩罚就是把大家的兵器都磨了。”
众人哈哈大笑，申屠却毫不介意，摸着脑袋问道：“方才的龙吟声听见了吗？公主还有多少稀奇事啊……”
驿馆的下人纳罕不已，心里偷偷做着计较。
翌日，备受瞩目的赵国使臣一行，又成为咸阳城上上下下议论的焦点……